天空流淌着无尽的血红,那如此热烈的色泽如同巨大的动脉,奔腾在宏伟的天穆山脉顶端,也映照在卡玛尔丹突出的颧骨上,却让人看不清他深邃的眼眸深处,那复杂的目光。
他张开自己数千米宽的血红羽翼,缓缓端起自己亲手铸造的奢华酒杯,冲远端两个并立之人高高举起,似在庆祝,也似在宣战,随后他邪异一笑,将杯中最后一汪“时光之涓”一饮而尽。
他深知如此做的后果——他擦了擦嘴角,随即大笑起来,失去本源之力的天空和大地在一瞬间如同被卸掉了骨架,在他可称得上撕心裂肺的笑声中,迅速变形、融化、崩塌——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个世界由他所创,也应由他所灭,即两不相欠,也符合他一向处事的风格。
远端衣着华美的两人,并未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有所惊慌,此刻男子目光冷峻,女子表情黯然,他们的双手紧紧牵在一起,似乎永远也不会分开。
然而这骤然扭曲的世界,轻易地便撕断了男子有力的小臂,继而如同屠刀般将他的身体断然绞碎,甚至连喷涌而出的鲜血也被疯狂拆解。
男子无奈一笑,在双目也即将支离破碎的最后时刻,再次望向身边的女子,她很漂亮,那张明媚的面庞永远都看不厌,明亮的紫瞳、眉心的紫痣、性感的紫唇,还有那件与她天人合一、相伴相生的紫色仙衣。
他把这对她的最后一眼匆匆刻成记忆,融在了自己即将麻木的本灵之内。伴随着肉体的湮灭,世间万物都在不停地沦陷、分解,一切都化成越来越小的存在,直至整个世界重归混沌无垠的状态,崩塌才渐渐停止。
女子的外在并未受到丝毫的影响,她身着紫色绫衣,轻轻地漂浮在这个可谓已经被遗忘了的世界里。她只是紧闭双目,似在熟睡,但眉宇之间一丝轻蹙,似乎证明着她平静的外表之下,正经受着一场史无前例的巨大风暴。
她已是这个世界唯一的生命了。
当然,还有一个人——
卡玛尔丹的躯壳也已消失不在,但毕竟是一名左右世间秩序的“天坦”,同时又灌注了“时光之涓”赋予他额外的一亿年的时间与生命。他的身体在本灵的控制下,由两个最小的原子开始重新合并、重组,然后继续合并、重组,不紧不慢地融合与扩大……这只是时间的问题,况且,此刻的他,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娑岚,”他通过本灵冲女子的意识传音道,“现在,整个世界,就只剩下你和我了。”
他的声音里,没有喜悦,没有悲伤,有的,只是抛弃一切、又得到一切之后的那种由内而外的疲惫。
“那个让人恶心的泓溟已经随着世界的崩塌彻底湮灭了,”他的语气里略带着一丝嘲讽,“即使他只剩最初的本灵,但是在这样的环境下,没有时光之涓的庇护、没有紫绫的保佑,他也撑不过半分钟的功夫。或许,现在的他已经死了……是的,他已经死了。”
这名叫做娑岚的紫衣女子依然静静地飘浮在那里,没有任何的反应。
卡玛尔丹感喟道:“最开始,我们皆诞生于时光深渊的最深处;后来,我们数以万计的同胞,都逃离了那个最初的孕育池,历经千难万险,在‘大洪流’中不断修炼、不断死亡、又不断新生;再后来,我们试图从洪流中逃逸,前往虚空的无主之地,然而那些令人恐惧的神秘力量,对我们进行了无情的追杀,像是大浪淘沙般一层层洗刷掉我们当中劣质的废物,最后逃出升天的,却只有我们五人。”
女子紧闭的双眸依然不曾睁开,她轻柔的紫绫像在风中漂流的云烟。
“一步步走来,我们这些最后的战友也都走了,卡南、堕灵,还有这个让人不死不快的泓溟,现在就剩我们两个了,如今你我若不再互相依靠,根本就无人会再救我们。”卡玛尔丹继续喋喋不休道。他在不断的重组中,已变得如水滴般大小,此刻渺小的他,正紧紧地附在娑岚耳边几公分的位置,“六千万年了,好不容易建成的世界,就这样被我给一口水拆掉了……不过话说回来,也该对这个世界重新洗洗牌了。”
娑岚听着他的话,依旧一动不动,似乎和他根本不在一个世界里。
卡玛尔丹依旧在迅速的重生中,此刻的他已如半个心脏般大小,甚至还能看到他富有节奏的轻微跳动。他继续兴奋地说道:“再创造一个世界,也不会很难,亲爱的,我们已经有创世的经验了,两千万年就可以创造出和我们有同等思维的人类……不,一千万年就够了,只是当初创世的五名‘天坦’,此刻只剩下你我二人,或许那些新生的人类即使创造出来,也会比之前的要低等得多。不过,既然有你紫色仙衣那富含生命元力的神通,解决这个难题,那还不是水到渠成。”
他的身体开始渐渐成形,此时仿佛一个丑陋的、尚未发育完全的婴儿。
“无论怎样,不可否认的是,你依然是他们的圣母,而我,也是他们新的始祖。就像当初你和泓溟一样。”
说到这里,他逐渐清晰的扭曲面孔,露出一个渗人入骨的诡异笑容。
“娑岚啊娑岚,面对现实吧,我们已是天坦一族最后的传人了,如果现在不自我拯救,就不会有人拯救我们了。”他把头转向她,开始用自己刚刚形成的嘴巴说道,“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和你,哪怕我背叛了整个世界,我都不在乎,因为我只想和你在一起。而你,也只能和我在一起。”
重生的卡玛尔丹一声放肆的大笑,响彻在这个大到永远都不会有回音的虚无世界。
然而,他没有看到,娑岚紧闭的眼角处,一滴晶莹的泪水,正从她无暇的脸上滑落。
他也未曾发觉,娑岚身上的衣服,不知不觉间,已褪去了那梦幻般的紫色。
他同样不知,由于某种特殊的原因,在这片混沌的尽头,在这虚无的空间的一角,早已悄悄裂出了一道细如针毡的空间裂缝。
他更不会知道,有一道渺小的光点,已悄悄地从这道毫不起眼的口子处挤了出去……而娑岚流下的那滴紫色的泪水,也跟着这道光点,流入了这条渺小的裂隙。
而更让所有人都不曾察觉的是,一颗比任何光点与泪水都要微小的神秘黑点,也悄悄地,溜进了这个神秘裂隙的另一头。
卡马尔丹仍然无休止地狂笑着,娑岚依旧安静地漂浮在那里……
似乎一切都到此为止……
但一切,都只是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