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与北方同人﹞流光鉴影 Chapter9握手

    听完女孩的请求，觉得自己的太阳穴已经抽痛到难以忍受的男人，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已经有点不知道该拿女孩怎么办的他，只能万般无奈地望向那双碧绿的眼睛。

    「妳到底在说什么？」

    「桑顿太太允许我，能在桑顿先生视察厂房的期间，跟在他身旁参观。」

    觉得『监工先生』还没搞清楚状况的睦雅，直接搬出桑顿太太的名字，想看看状况是否会好转。果不其然，桑顿家女主人的名字飘荡在空气中不到半秒，男人原本剑拔弩张的态度便瞬间软化。

    「不可能，她怎么可能会让妳一个人来工厂？」

    「我没有说谎。桑顿太太原先是有请一位女仆带领我，但她必须照顾病人，所以我才一个人来。」

    「病人？是芳妮吗？」

    睦雅没想到这位监工先生，竟会在公共场合直呼桑顿小姐的名字。虽然此举在现代很普通，但在维多利亚时代却极为罕见。睦雅静静打量眼前的男人，他比她在其他工厂见过的，都要年轻几十岁。年纪轻轻就获得这么高的职位，想必很受桑顿一家的信赖，关系应该也很亲近。思及此，睦雅认为眼前此人的能力应不容小觑，也就更加注意自己的应对。

    「是的，桑顿小姐身体不适。威廉斯先生，请问能带我去找桑顿先生了吗？还是说，桑顿先生目前抽不开身呢？」

    没想到直到现在，她还是认为他是个监工，他人生第一次遇到这种哭笑不得的情况。不过听到她是由桑顿太太指名由『桑顿先生』带领参观工厂的女孩，他就对她的身分便十分肯定。而且他有信心，自己绝对不会像她一样猜错。

    「如果桑顿先生不方便也没关系，我可以自己参观，或任何人领我参观都行，我绝对不会影响工厂正常运作。只是……」

    「有什么问题吗？」

    原想叫来真正的监工，带着这位海尔小姐参观马尔巴勒的他，听到女孩的但书，立即停下动作。他不耐烦地瞪着眼前的女孩，默默决定要是她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就要直接把她赶出工厂。

    「请不要告诉桑顿太太，女仆没有带我来工厂的这件事，是我请她离开的。希望您别让桑顿太太知道，拜托您。」

    从头到尾根本没想到对方会提出这个请求的男人，原先因压力而深锁的眉头突然舒展开来，因为一种疑惑又新奇的表情取代了他万年一成不变的表情。这种无法掌握、无从预测的感觉，他已经好几年都不曾感受过了。

    「我答应妳。」

    终于听到监工较为正常的声音，音调不会太高或太低，语气也不再具有强烈的攻击性，睦雅开心地笑着回礼。虽然一开始，她对这名年轻监工的印象实在有点糟糕，但听到他愿意给出承诺后，睦雅觉得他还算是个不错的人。

    「妳真的想参观马尔巴勒？」

    「那是当然。我虽然已经参观好几间米尔顿的棉纺工厂，但马尔巴勒规模最大，桑顿太太又说这里是世界第一的桑顿先生经营的，我实在很想好好参观。」

    还好她的话说得极为真挚，一双绿色眼睛毫无犹疑地直视着自己，否则单听这句话，他实在会以为这女孩是在拿自己寻开心。不过，他的耳朵里，已经听到几个工人抑制不住的偷笑声了，女孩也一脸疑惑地望向笑声的来源。

    当那双绿色眼睛离开自己后，他终于能仔细观察这位不请自来的参访者。他低头俯视正不断挥舞手帕驱散棉絮的海尔小姐，头发、肩膀，甚至睫毛上都沾满白色绒毛，连双颊也因呼吸困难而变得有点红。可即使整个人这么狼狈，她还是坚持要继续参观，想到这一点，他竟然对这个年纪与自家妹妹差不了多少的小女孩，由衷地产生敬佩之心。

    「海尔小姐，就由我带妳参观吧。」

    「真是麻烦你了，威廉斯先生，非常感激。」

    「我们就先从这间厂房开始参观。」

    得到女孩点头首肯，看着她提着裙子的背影慢慢向前超过自己之后，他以颇具深意的眼神，朝厂房内所有工人狠狠地瞪视了一轮。确定压下众人好奇窥视的眼睛之后，他便再次用力关上了重重的拉门，然后快步加入了女孩的行列。

    现在在宅子里，新租约的讨论应该正在进行，他其实很想参加，但既然母亲已经示意他不用在场，那么他也不想忤逆这个意思。更何况，他本人也很想弄清楚，到底为什么眼前这位看来应该不会太笨的女孩，竟然会把他这位马尔巴勒工厂的厂主──约翰桑顿，彻底误认为一位监工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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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场导览参观远比桑顿预期的还要耗费心神，原本他以为只要领着好奇心过剩的小女孩随意绕绕，不到十分钟就能把她带回宅子。但没想到，她的脚步出奇的慢，有时一停便是好几分钟。但这并非她身体娇弱或爱耍性子的缘故，而是她对于机器的每个细节，都秉持着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求知精神。

    举凡动力、运作方式、机器制作的各式问题都问了，甚至还问了保养与操作方式，让桑顿不禁怀疑她想在棉纺厂里找份工作，亦或自己想开间棉纺工厂？除了关注在机器上，她还问了工厂纺纱织布的速度与产能，又细细询问工厂生产的不同种类的棉料，甚至表达想要参观染布厂的意愿。

    「请问，我可以仔细看看这部机器吗？我不会打扰工人工作的。」

    当海尔小姐提出请求时，桑顿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所以就顺了她的意。没想到，女孩得到允许后，便迅雷不及掩耳地蹲下身子，只为了看清机器的底部与内部结构。之后的参观中，跟在他旁边的女孩，数次不是从他视野里突然消失，就是不断踮脚增加高度，而她令人匪夷所思的动作，只为看清天花板架设的轮轴上高速运转的皮带。

    桑顿必须承认，当他被探头探脑的女孩彻底忽视，只能像尊雕像伫立在旁时，场面实在很尴尬。但海尔小姐并不是随意乱看，当结束一次又一次的观察后，她会再向他提出问题，或是很开心地宣布，自己把刚学到的知识与所见作了完美印证。

    总而言之，不断的惊异在短时间内重复出现后，桑顿对海尔小姐的任何行动已不再感到惊奇。为了扮演好导览者与保护者的角色，他专心致志地注意女孩，以免她过于兴奋而误伤自己与他厂里的机器。

    即使桑顿曾为了生意去过伦敦及南方无数趟，海尔小姐仍是他见过最为活泼的南方女孩。同时，她对工厂的知识与兴趣，更是他认识的所有女性中最拔尖的，甚至超过他的母亲。思及此，桑顿极轻地笑了，不知道母亲要是知道了他这样的评价，脸上会有什么表情。

    不过桑顿沉浸在自己思想里的时间没能持续太久，就被一阵连续的咳嗽声打断了。他发现女孩不知何时已把手压在胸前，另一手则将手帕掩嘴轻咳。虽然看来不是什么严重症状，但桑顿还是敏锐地察知，她咳嗽的频率未免太高，即使在梳棉间也不该咳得如此频繁。不过见她如此兴致高昂，他也不想点破，只决定先观察一阵子。可是，就在他看出海尔小姐的脸已经明显地呈现不太正常的血红时，他决心立即采取行动。

    「海尔小姐。」

    「是。」

    她还正在全心地观察一个工人如何梳棉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低沉声音。这位年轻的监工先生拥有极广且深的知识，除了回答她问题外，也从不在她进行『实地勘查』时有过任何打扰，让睦雅很是感谢。但现在，他却突然打断自己的参观，让她有些疑惑地转身并抬头望过去。

    「前面的厂房作业很繁忙，不方便让妳进行参观，我建议妳就到此为止。」

    他的话一出口，女孩明显傻住了。桑顿心中警铃大作，她是不是就要像妹妹一样，突然嚎啕大哭起来？那样的话，他要怎么跟贝尔先生还有自家母亲交代？

    「我明白了，谢谢您让我参观了这么长时间。」

    说完话，海尔小姐就径自地一个鞠躬，脸上还充满感激的笑意。如此稳重合宜的态度，让没什么机会跟小孩子相处的桑顿默默思考，到底是眼前的海尔小姐太奇怪，还是妹妹太过幼稚了？

    不过桑顿习惯不在外人及工人面前，表现出惊讶或疑惑。对海尔小姐指明离开的方向，并礼让她先行后，桑顿保持在她斜后方三步左右的距离跟着。

    但在睦雅觉得再次吸进绒毛，呼吸不顺而轻咳起来时，她发现身后的监工先生突然加快脚步，让她不得不快步向前。就这样，两人比预期更快地回到她来时的大门。桑顿用力地拉开大门，示意海尔小姐出去。他原先也打算要跟着出去，但一想到身后的厂房，就不禁停下了脚步。

    睦雅发现一直环绕自己耳边亦步亦趋的脚步声消失了，她有些不解地回过头，发现那个用心带领自己参观的男人，现在正在拉门边，回头望着厂房内的风景，让她不能看清他的表情。

    「没关系的，威廉斯先生。」

    听到海尔小姐的声音，桑顿下意识地回过头，却发现原本已经走远一段距离的女孩，此时正在咫尺之处静静地微笑仰望着自己。

    「您不用离开工作冈位，我会自己回到宅子里。这次参观是我在米尔最愉快的一次，谢谢您。还有，很高兴认识您。」

    睦雅发现握手在米尔顿是十分常见的礼仪，对内心完全是个现代人的她来说，这是件不可多得的乐事。在这个时代，握手礼通常是由女性主动伸手，尤其与异性初次见面更是如此，有着让女性决定是否要与初识男子握手的含意。不过，睦雅没有多想就伸出手，因为握手对身为现代人的她来说，是再熟悉不过的社交礼仪。

    看见朝自己伸过来的手，反倒是桑顿犹豫了。他难掩惊讶地看向落落大方的女孩，但看见对方自眼睛里透出的笑意后，随即将自己的手掌迎了上去。不过因为她的手实在太小，被他的手指包覆住后，看起来几乎就要消失在他的掌心里了。看见这样的景象，桑顿不禁微笑起来。

    「我也很高兴认识妳，海尔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