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就这么不紧不慢地过着,外面翻天覆地的变化也打扰不了这与世隔绝的木棉村,她好像在时光飞逝中睡着了,安静而又祥和,万事万物一成不变。
太阳划破地平线慢慢升起,金色的光芒透过白雾照耀着大地,她在树叶和小草上的露水上折射出斑斓的光芒,组合成一道道小彩虹,偶尔有两道顽皮的光束穿过茂密的树林洒在貊家门前的湖水上,便在微波里翩翩起舞,远远望去,跳动的光芒好似一颗颗晶莹的宝石平铺在湖面上。山里的木棉村在晨光中苏醒,每个人都精神饱满地迎接这风和日丽的世界,繁忙的一天又开始了。
貊母早早地起床做好了早餐,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围着桌子吃饭。
貊母望了一眼埋头吃饭的姝悠,顿了顿说道:“悠儿再过一阵子就十七岁了,怎么还是这么贪玩,你也该学学女工和刺绣了。你看隔壁禾家女儿聆音的手多巧啊,好多人家都上门提亲,我看你以后是嫁不出去了。”
姝悠一口到嘴的饭都差点喷出去,她知道母亲执拗的脾气,但是相对于女儿家的玩意儿,她更喜欢和貊桐一起上山砍柴,游玩这山山水水,逗逗鸟怪虫兽,看看花花草草,如果叫她安安静静地坐着刺绣,还不如要了她的命。
姝悠看着母亲嫌弃的眼神,顿时感到一阵透心凉,她只能向貊父求救了。于是她撅着小嘴,皱着眉头,眼睛上的两条毛毛虫都快连成一条线了,装成一副楚楚可怜地样子看着父亲。
貊父愣了一下,嘴里的菜差点都掉到碗里了,他赶紧转过身去,不再看着女儿水汪汪的大眼睛:“别看我,看我也没用,以后嫁不出去我们可养不起你。”
在貊父这儿受了冷遇,姝悠又将头转向貊桐,貊桐噗地一声笑了出来:“别看我,嫁不出去活该。”
你们别得意,姝悠心里瞬间打起了小算盘,不就是学刺绣嘛,这能难得到我?再说我还有聆音这个好朋友呢。心里想着想着,姝悠又开心地吃起了饭。
饭后,姝悠脑袋靠着门框,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默默地看着貊桐远去的背影,这是她第一次没有跟貊桐上山砍柴,也许以后就不能和貊桐上山了吧。女儿家长大了就要嫁出去,否则自己就会成为父母的累赘。
猫从瓦楞上跳过的声音将姝悠从胡思乱想中惊醒,她使劲儿摇摇脑袋,诶,想什么呢?嫁不出去就嫁不出去呗,貊桐可以养我啊。
“娘亲啊,我去聆音家学刺绣了,晚上我把我做好的手帕给你看,好不好?”姝悠双手伏在貊母的腿上,开始撒起娇来。
“这才像个女儿家嘛,去了禾家,不可以给人家家里添麻烦,要早去早回......。”
貊母的话还没说完,姝悠便一溜儿烟地跑远了,背影很快消失在太阳的余晖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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貊桐刻意没有走远,走在山腰的时候便停了下来,随便挑选了一丛较矮的树木开始砍柴,他知道自己的妹妹肯定会跟上来。
健硕的胳膊把柴刀抡得浑圆,手起刀落,只听见一声声脆响,瞬间从树上掉落了一大片树枝。正当貊桐挥汗如雨之际,突然听到一阵响动,他停下手里的活,摇了摇头,嘴角还挂着一个浅浅的笑容:“出来吧,别躲了。”
姝悠隐在一处草丛里,不过草丛太小,她的身子露出了一大半,她紧张地小声说道:“貊桐,貊桐你过来一下。”
貊桐眉头一皱,这个疯丫头,成天没大没小,从来不肯好好喊自己一声哥哥,他用无奈的口气说道:“母亲又没在这里,你怕什么,出来呀!”
“也是哦。”
姝悠挠了挠头,从草丛里窜出来说道:“貊桐,我跟你说啊,刚才我上山的时候看见一个特别大的石缝,石缝被杂草和小树盖住了,要不是我眼尖,差点还发现不了呢。”
“你转了半天才找到我,原来是去找石缝去了啊。”
姝悠用力点了点头,心中无比的激动,手舞足蹈的开始比划:“貊桐,我跟你讲,这个石缝真的超级大,里面肯定有什么好玩的东西,你陪我去看看好不好。”
“我不去。”貊桐闷声砍柴。
“你就跟我一起去吧,我自己一个人去会害怕的。”
貊桐脸色一正,说:“胡闹,你有功夫耍小性子,还不如安安静静地待在一旁,看我砍柴。”
姝悠哼了一声,转过身去就跑开了,她知道貊桐只是嘴上说说,一定会跟上自己的,她的哥哥怎么可能让她一个人去冒险。
貊桐仰天长叹一声,丢下手中的柴刀,快步跟了上去,摊上这么一个顽皮的妹妹,成天只知道捣鼓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也真是让人无语。
不一会儿,貊桐跟着姝悠来到了她说的石缝门前,这个石缝真的挺隐蔽的,能发现它的人不是没事儿干瞎转,就是上山寻宝的人。毫无疑问,姝悠属于前者。
“怎么样,没骗你吧,真是个大石缝,我老早就发现了,也不知道里面藏着什么好玩的东西。”姝悠说话间向着石缝里望了望,洞口昏暗的光亮让她感到一股莫名的刺激和紧张,就连说话也压低了声音。
“别玩儿了,看着怪瘆人的,说不定里面藏着妖魔鬼怪,要你小命。”
“别说话了,你看我拿了什么?”姝悠说着从怀里掏出几个火折子和一把短刀,看来她为了进这个石缝早就做好了准备工作。
貊桐无奈地从姝悠手里接过短刀,把石缝周围的杂草一一砍到,不一会儿便露出一个不大不小的缺口,刚好够一个人匍匐进入。他压低脑袋先进入石缝,确定里面没什么异常,便挥了挥手让姝悠跟上。石缝外面杂草丛生,里面倒是没什么杂草,只是光线昏暗,让人隐隐觉得头皮发麻。
姝悠紧紧地跟着貊桐小心翼翼的前进着,洞口因为常年没人进来,地上积满了杂乱无章的石块,稍不小心就会踩到一个石缝里,把脚划伤。潮湿的空气让苔藓有了良好的成长环境,石壁上长了一层厚厚的苔藓,从苔藓上滴下墨黑色的水滴,打在石块上,发出啪啪的声响。
姝悠好奇地看着洞里的一切,地上和石壁都黑漆漆的,没想到这里这么宽阔,一点也不像石缝那么狭窄。她纤细的手指摸着石壁往下走,手掌拂过的地方起伏不平,石壁上的纹理凹凸不平,远远望去,就像一张苍老的脸庞,布满了皱纹。
走着走着,貊桐便发现了有点不对劲,刚才还有些光亮,到这里便完全看不见了,从洞里深处吹来一阵阵凉风,透过衣物,阴冷入骨。奇怪,明明是大夏天,为什么这里的温度这么低,貊桐和姝悠都不约而同打了一个寒颤,停下脚步。
“悠悠,这里太诡异了,太冷了,我们赶紧回去吧。”
“不怕,都到这里了,怎么能半途而废,你还是跟着我吧。”姝悠说完拿出一个火折子点亮了,推开貊桐,径直走在前面。
貊桐拗不过姝悠,便只能紧紧跟上她的步伐,万一出什么事儿了,他还能拉着她一起往外跑。
火折子微弱的火光在阴风里一闪一闪的,好像随时会熄灭一样。石壁上映出两个大大的人影,活像两个鬼影子,在火光中一隐一现。越往深处走,温度越低,同时还有些沙沙声传来,似鬼魂的低语,吓得前进的两个人放慢了脚步。
“哥哥,不怕啊,我们再走一段。”姝悠压制住内心的惊恐,回过头来低声安慰着貊桐道。这小丫头明明自己心里已经很不舒服了,却还强打着精神继续前进。这里的气氛太诡异了,姝悠的额头上早已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尽管这里温度很低,但是她却丝毫感觉不到阴冷。
黑暗张着獠牙大口吞噬着前进的兄妹二人,火折子的光芒越来越弱,弱到连看路都要仔细定神才能看清,貊桐屏住呼吸,快走了两步,一把将姝悠拉到自己的身后,然后紧紧地牵着她的手,继续前进着,看来今天是必须走到底了,不然这个疯丫头一定还会再来的。
姝悠望着眉头紧皱的貊桐,两道汗水顺着他的脸颊滑下,一股莫名的暖意袭上心头,手里还握着貊桐温暖的手掌,这手掌坚定有力地拽着她的手,生怕这只手会从自己手里滑落。
顺着石壁继续往下走,地上的积石越来越少,取而代之的是不断加厚的苔藓,一脚踩下去软绵绵的,就连整个鞋子都陷了进去,前进的每一步都越来越费劲,还混着吱嘎吱嘎的刺耳声,伴随着刺耳声,一阵腥臭传来,令人作呕。
“悠悠,小心一点,看来我们已经走进这个洞的深处了,这苔藓上有蝙蝠的粪便。”
“为什么没看见蝙蝠呢?”
“它们应该都躲进石缝里了,白天是不会随意活动的。”
兄妹二人定了定神,勉强静下心来,继续向前走着,那似鬼语的沙沙声突然大了起来,萦绕在二人的耳旁。洞口深处传来的阴风也加大了力度,呜呜作响,这里没有树林子,但是刮风的声音竟比树林里的风声还要大,二人在阴风中摇摆不定,几度差点摔倒。
“呼”地一声,貊桐手里的火折子突然熄灭了,瞬间二人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大气都不敢出一下,阴风中只能听见两颗扑通扑通的心跳声,一阵不安的感觉瞬间在狭小的空间里弥漫开来,貊桐停了片刻,转过头来说道:“悠悠,这不是闹着玩儿的,赶紧出去。”
姝悠一听立马不干了,奋力地将手从貊桐的手里抽出来,点燃了另一个火折子,便向深处跑去:“哥哥,都到这儿了,我一定要进去看看。”
貊桐愤怒地跺了一下脚,看着姝悠向着黑暗之中跑去,他一时间也来不及多想,也急忙跟了进去。
突然一声惊叫划破了寂静的黑暗,貊桐奔跑的步伐倏地停了下来,眼前出现一副不可思议的景象,洞口显然已经到了尽头,这里乱石堆砌,怪石嶙峋,周围不再是一望无际的黑暗,而是一种淡蓝色的冷光浑然天成,顺着光源望去,貊桐倒吸一口凉气,一个身着白色轻纱,披头散发的女子背对着他们,这淡蓝色的冷光竟是从这个女子身上发出来的,她的旁边还有一口已经腐烂的棺材。
洞口到这里就封住了,两边也不是连通的,那刚才那股风是从哪里来的?不用多想,肯定是这个女子招来的,能兴起这么大的风浪,想必是一个厉鬼。
眼前的景象令这兄妹二人一辈子也忘不了,姝悠张着大嘴定定的看着眼前的这个女子,黑色的长发都快垂到地上了,干枯的双手伸出衣袖,像脱臼般摇摆在半空中。突然,这个女子发出一声凄厉的冷笑声,震耳欲聋,吓得兄妹二人双腿发软,头上直冒冷汗。
“姝悠,赶紧跑。”貊桐一把将愣住的姝悠往外推,自己也紧随其后向外跑去。这女子显然不是善类,兄妹二人年纪尚小,哪里见过这种阵仗,一时间竟方寸大乱,几度摔倒在地,手上脚上划满了口子。
“姝悠,别回头,闭着眼使劲往外跑。”貊桐虽然没有往后看,但也能感觉到身后的这个鬼魂在向自己追来,后背吹起一阵阵阴风,脊背发麻。淡蓝色的冷光不断地照耀着自己的步伐前进,怎么跑也甩不了。他叫姝悠不要回头,是因为倘若自己真的被鬼魂抓住了,姝悠也有机会逃出去。
鬼魂乘着阴风越飘越快,显然是被这不速之客惹怒了。自己多年的清静竟被两个毛头小孩打扰了,她伸出干瘪没有血肉的枯手向着貊桐抓去,貊桐只感觉后背一阵刺痛,身体不自觉地往后倾,不好,自己被鬼魂抓住了。惊慌中他想开口叫姝悠赶紧逃,可是无论自己怎么开口也说不了话,绝望中,他奋力地挣扎着。
姝悠听见黑暗中有挣扎的声音,也顾不得貊桐的嘱咐。回过头去,只见貊桐被鬼魂高高抓起,脸色早已变得铁青,殷虹的鲜血顺着衣服不断往外冒,无力的双手还在不断的扑棱着。她突然觉得胸口一闷,喉头竟尝到了一股咸腥味,原来自己急火攻心,血气已经上涌到了喉咙。
体里的血气不断翻涌着,此刻眼里除了垂死挣扎的貊桐,便再也看不见外界的任何事物,也听不到任何声响,她沉闷的胸膛好似一块石头堵住一般,体内却有另一股气流想要冲破这堵住的石头往外冒,姝悠拼尽全力,如困兽之斗一般,向着那闪烁的蓝色冷光一声怒吼。
瞬间洞里飞沙走石,狂风乱舞,那鬼魂身子一颤,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她松开手上的貊桐,身子下意识地往后飘,似乎是受到了什么威胁一般,一步一顿往后飘去。
姝悠见状,抓起貊桐的手就往外跑,兄妹二人踉踉跄跄的步伐非常紊乱。周围瞬间又恢复了平静,静的可怕。正当二人以为威胁已经解除的时候,那团蓝色冷光又追了上来,这次速度难以置信的快,很快这鬼魂便拦住了二人的去路。
“小小法术也能吓住我,你们二人竟敢擅闯禁幽洞,我要你们有去无回。”
鬼魂也能说话?这声音凄厉空旷,让人听了不觉分神,汗毛竖起,仿佛身处一个巨大的深渊,不断地往下沉。
“貊桐,我对不起你,我应该听你的话的......。”姝悠望着自己的哥哥,心中无比的愧疚与自责,她死不足惜,只是可怜这么爱自己的哥哥。
貊桐看着一脸泥水与灰尘的妹妹,正想说什么的时候,突然后背吹起一道暖风,让人站立不稳。
“妖孽,待老道收了你。”话音刚落,洞外飞来一个白胡子老道,老道默念咒语,一道黄色符咒从他的手中飞出,直直地打在鬼魂身上。
瞬间,黄色的光芒照亮了整个石洞,将淡蓝色的冷光团团围住,“啊”鬼魂发出一声凄厉尖叫声回荡在兄妹二人的耳际。顺着声音望去,白胡子老道和鬼魂在空中斗法十分激烈,两团光芒交织在一起,难解难分。
鬼魂发出的淡蓝色冷光不断变弱,节节败退,不一会儿,便被白胡子老道逼回了洞内,兄妹二人瞪着双眼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一幕,正当他们心中暗喜的时候,老道化作一阵清风飞了出来,一手抓住一个人的肩膀,大喊一声:“走。”
耀眼的阳光照耀着大地,兄妹二人死里逃生,躺在草丛里激动地看着久违的太阳,手上脚上的伤将他们空白的脑子拉回了现实,浑身的衣服没有半块是完整的,混着鲜血的伤口格外扎眼,疼痛难当。
白胡子老道将二人扶起,两手化作剑指,一手指着一个,源源不断的真气涌向兄妹二人。瞬间一阵暖流流过身体,刚才还疼痛难当的感觉在那股未知的暖流的作用下止住了。真是活神仙啊,姝悠心里不禁感叹,就连伤口也在慢慢愈合,一会儿便消失不见了。
姝悠诧异地看着眼前的白胡子老道,水汪汪的大眼睛瞬间又恢复了神采,她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问到:“老爷爷,你是谁啊?”
白胡子老道盯着眼前的这个女孩儿看了良久,胡子微微拨动着:“贫道玄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