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隍,算是道教诸神之中,难得一见的异类。
说他是异类,不是因为他的职能和其他神仙有什么不同。毕竟都是神仙么,再不一样,也逃不开祈福纳祥,消灾泯祸,这两个职能。
实际上,这是因为城隍根本就不是一个人,甚至不是一群人的称呼,而是一个正经的官名。
有明一代,对城隍格外推崇。洪武皇帝甚至亲自颁布诰令,给全天下的城隍爷都封了官儿。
可偏偏有意思的是,明朝的皇帝如此推崇城隍爷,天下的城隍庙却并不是历朝历代最多的。因为按照明代的规定,省一级不设城隍,而是统一供奉在京城的城隍庙里。而且凡是附廓的县城,都不设城隍庙。
这两条规矩直到清代才被彻底打破,省一级设立了督城隍庙,附廓的县城也纷纷效仿,都供奉起了属于自己的县城隍。自此,一府三城隍的场面才总算是遍地开花。
作为省、府、县三级驻地的济南城,自然也不例外。在清中后期,建起了督、府、县,三级城隍的格局。
如今边友卓和马翰光的目的地,正是济南府最大的督城隍庙,也被称为“老城隍庙”。
两个孩子走走停停,在街面上玩得不亦乐乎。等走到城隍庙前的那条街上时,已经是天光大亮了。边友卓兴致勃勃的拉着马翰光往人堆里挤,马翰光看着让人眼花的人群却又打起了退堂鼓来:“少爷,咱还是回去吧。这人太多了,要是出了什么事儿……”
“我说你能不能不这么磨磨唧唧的!亏你比我大两岁,壮得像头牛,怎么长了个耗子胆儿啊!”边友卓不乐意的瞪眼睛,“你知道这叫什么么?我告诉你哈,你这就叫杞人忧天!人多,人多怎么了?人多不是挺好的么,多热闹啊!走走走,那边儿逛逛,那边儿逛逛!”
边友卓不由分说,拉着马翰光专往人最多的地方挤。还美其名曰:帮他练练胆儿。
可怜马翰光有苦说不出,眼泪汪汪的跟着边友卓到处挤。心里却不停地盘算着,偷偷跑出来玩儿,爷爷不会发火吧?那翻墙偷偷跑出来呢?似乎有点那个……有辱斯文的样子。如果说是少爷逼迫所至,会不会少受点儿处罚呢?呜呜,这个似乎没可能的……
就在马翰光脑子里胡思乱想的时候,原本走在前头的边友卓突然停下了脚步。马翰光收势不及,一头撞在了边友卓的后背上。
“唉哟!”边友卓被他撞得一个趔趄,好不容易才站稳了脚,摸着后背抱怨道,“你报复啊!太狠了点儿吧?”
“我……我……没,没有啊……我只是……”马翰光涨红了脸,竭力否认。
边友卓赶忙摆摆手止住了他的话头,“算了算了,跟你开个玩笑,怎么就当真了?”
世上有两种人,不能开玩笑,一种是开不起玩笑的人,俗称:冷面王;另一种就是对玩笑极不敏感的人,俗称:马翰光。
边友卓自觉无趣,闷头继续向前挤。冷不防,却被马翰光一把扯住。
“嗯?怎么了?”边友卓诧异的回头问道。
“她……”马翰光指指不远处,墙边坐着的一个小姑娘,说道,“少爷,她看起来好可怜的样子,我们帮帮她吧?”
“可怜?”边友卓向马翰光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看上去不过十三四岁的小姑娘,抱着双腿,蜷缩在墙边,低着头,把脑袋深深埋在膝间。破旧的衣服上已经沾满了灰尘,一双绣花鞋也早已看不出本来的面目。是挺可怜的……边友卓心里这么想着,可话到嘴边,却不知不觉的变了味道,“算了吧,翰光,她有手有脚,年轻体健的,哪里可怜了?走走走,别理她!”
“少爷!”马翰光一跺脚,两根眉毛都拧到了一块儿去,“她看起来真的很可怜啊!你瞧,她……她好像是无家可归的样子。走嘛,少爷,过去看看而已。说不定,我们能帮上她呢。”
你能帮她什么……边友卓撇撇嘴,心里不以为然。
身为小宅男的马翰光是头一次看见这样可怜的人,从前就时常走街串巷的边友卓却是见过无数次了。可怜么?他们的故事说起来都挺可怜的,几乎每一个人的人生都是一部血泪史。可那又能怎么样呢?就是富拥天下的天子,想要帮助所有的穷苦人都是不可能的。
有人的地方,就有灾难。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实际上,边友卓说得话虽然不太中听,却也没什么错。有手有脚,年轻体健,却只会坐在地上等死。这种人,你就算是帮了她又能怎么样呢?正所谓:救济救不了穷!今后她要是再遇到点儿磨难,那还不是一样的花摧骨折?
边友卓很小就知道半偷半讨的补贴家用了,看到这样随意放弃努力的人。此时态度,也是情理之中。
但话又说回来,这毕竟是马翰光第一次对自己提出要求,边友卓虽说不情愿,但还是走了过去。
“姐姐,你怎么了?”边友卓在那小姑娘面前蹲了下来,歪着脑袋去看她埋在膝间的脸颊,“你为什么坐在这里啊?怎么不回家?”
那小姑娘埋头不肯出声,过了一会儿,肩膀竟微微地抖动起来,似乎是在哭。
“哎,你别哭,别哭啊!”已经被好人卡淹没了的马翰光立马慌了神儿,“你要是有什么困难,就直说好了,我们会帮你的。有什么事,慢慢说么……哎,你别哭,别哭啊,好不好?”
边友卓在一边看得直咧嘴,什么时候见过马翰光这么感性过?为了一个素不相识,连脸都没见过的人,就险些哭出来。这还真是……自古书生难过美人关啊!
看着自己被边缘化,边友卓索性站到一边看热闹。
那小姑娘被马翰光哄着稍稍抬起了头,两个人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只见不一会儿,在边友卓惊愕的目光中,马翰光扶着那小姑娘站了起来,紧接着,拽过边友卓,朝着主街旁边一条稍微僻静些的小路走去。
“哎,哎,哎!”边友卓被他扯得险些跌掉,一步一拐的连声问道,“这是干什么?干什么啊?”
马翰光眼泪汪汪的跟他解释道:“少爷,这位姐姐真是太可怜了。我带你去她家里看看,你就什么都明白了!”
“马翰光,你疯了吧?!”边友卓奋力挣扎,无奈,马翰光明显比他力气大。
就在这个当口,不远处的人群中,几个身材消瘦,模样干练的小伙子,飞快的交换了一下目光。随即,便被熙熙攘攘的人群淹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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