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时我环顾四周,可惜睡梦中那个让人贪恋的怀抱已经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任凭身体自由下落重重摔在床上,砸得本来就没什么弹性得床垫咕咚一声吗,惊得护士和若凡一起跑进来。
护士手脚熟练的检查我手上的输液针头,若凡拍着胸口惊魂未定,“小舅妈……!刚才怎么了?我还以为你又晕倒在地上了!”
“没事,是我不好,把你吓坏了。”
“吓坏的岂止我一个!”随即她又将话题一转,“你饿了吧,我去给你弄点吃的,总靠输葡萄糖也不是那么回事儿。”
一夜未归,估计王潇她们也在担心。
我找出手机打算回个电话,却发现手机已经没电关机了。
没多久若凡端着一碗馄饨进来,另一只手端了个白色的小碟子,进来的时候十分不优雅的一脚将门踹开,又用平雁落沙式动作将门关好。
“冬菇肉的,赶紧吃了回去上课,我都开始同情带你的沈教授了,一学期净是请病假,不给你延期毕业都说不过去!”
在若凡的数落中,我已经将馄饨吃去了一大半。一开始因为觉得饿,什么也没注意,快吃饱了才觉得若凡的啰嗦已经登峰造极,索性将筷子一放:
“就是呀,所以干脆我去你那里读研好了。”
“嘿嘿,我倒也是满愿意带你的,可惜我资历不够。”若凡看了看一片狼藉的桌面,皱着眉头问:“怀孕的人不都爱吃酸吗,你咋没吃醋?”
我:“……”
若凡以为我害羞,颇有大姐风范的拍着我肩膀宽慰我“没事没事,害喜的情况也是千差万别,说明你肚子里的小家伙不爱吃醋。亏得昨天送你来医院时给你做了全身检查,不然我还不知道呢!”
看到若凡张牙舞爪的高兴劲儿,我开始有些头疼:怎么好巧不巧的被她知道了呢?
在老家时,我妈是第一个知道我怀孕的,所以才会一直催促着我回来,后来因为阿南,我铁了心要与鹤起离婚,怕他纠缠一直严把口风没让任何人知道,没想到在先进的医疗技术面前,一切暴漏无疑。
“若凡,鹤起知道吗?”
“我小舅还不知道,留着等你亲口告诉他。”若凡将她的手机递给我,“喏,打给他吧,他一定会高兴地疯掉!”
我没接。
“还是不说了,这个孩子我不打算要。”我不敢正视若凡,“现在还不到合适的时机。”
“天啦,你脑子里想的都是什么!现在怎么就不合适了,你在念书有什么,研究生结婚生子的海了去了!我小舅都三十多了,他盼孩子都快盼红眼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冒着被若凡从窗台直接扔出去的危险打断她“其实,我已经与鹤起签了离婚协议,过几天就去拿证了——所以,我不会要这个孩子。”
若凡惊得表情木然,半晌没说话。
我伸手扶她肩膀“若凡,我们还是好朋友。”
“谁提出来的?”
“什么?”
“离婚,谁提出来的?我小舅?他一定是傻了,你别当真呀!”若凡神情有些慌乱,“他是爱你的,很爱很爱,一直都是。”
“我知道,是我要离的。”
“是我小舅做错了什么惹你生气了?你消气好不好,让我小舅道歉然后消气好不好?”
我不知道说什么,说没有人犯错,说没法再若无其事的面对鹤起面对程家,谁会信?
若凡一脸笃定,“我小舅肯定不会同意,当初你人事不省的躺在那里他都没放弃。”
“不,他同意了。”
“不可能!他可是孩子的爸爸!”
我拽着若凡的手哀求她:“所以不要让他知道,孩子我一定不会要,婚我一定要离,就算他知道我也会千方百计的离,最后受伤的还是他,只要你不说,只要他不知道就可以了,他是你舅舅,你要保护他的。”
“你这个混蛋!”若凡大手使劲一挥,我没站稳,一个趔趄跌倒在床边,额头撞在床头柜的棱上,头晕眼花,耳边是若凡几近疯狂的嘶吼:
“要离就离吧,愿意给我小舅生孩子的女人都在排队呢,你就可劲儿矫情折腾吧!早晚会有你哭的一天!我小舅真是天下第一号傻子,把你当金疙瘩一样捧着还不算,居然由着你胡闹!我也是,从一开始就错看你了!”
我一动不动也不反驳任由她骂。
也由不得我反驳,因为我已经一头扎进了一个火坑,之前被对阿南的愧疚日夜撕扯着,啮咬着,整日惴惴不安,连面对深爱的鹤起时我都没法将它从心里抹去,反而更加强烈;鹤起答应离婚,我便又亏欠了鹤起,被若凡骂骂反倒没有那么难受了,大约我生来就是受虐的命数。
“呜呜呜……”歇斯底里完了的若凡抱着椅子哭得像个被抢了玩具的孩子,“可是我还是喜欢你怎么办,你辜负了我小舅,我却没办法恨你,真的恨死你了褚安易……我把你当最好的朋友,甚至都没有嫉妒你拿走了小舅所有的宠爱,可是你却这样!”
若凡的话让我震惊让我感动,我不知道原来还有人是这样对待称得上是忘恩负义的我的。
最后若凡抹干净眼泪就面容冷峻的离开了,临走前留下话:“我不会告诉我小舅,不是为你,是为了我小舅;还有,什么时候手术告诉我一声,我想亲眼看着你这个残忍的女人是怎样杀死自己的孩子的。”
下午便出院回了学校。
自那日起,我便再没见过若凡,之前偶尔会在校园里偶遇,如今她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连我的室友们也好奇问过我那学霸外甥女怎么没来找我一起吃饭。
鹤起也没有动静,若凡果真没有告诉他,这让我放心不少。闲暇时间我会偷偷躲在帐子里搜集清水市各家医院的资料,综合各种考虑后决定了为期不远的手术医院。
a大的研究生期末考试要比本科早许多,一直心不在焉的我终于被突然到来的期末考试搞得手毛脚乱。
这学期本来我的基础就蛮差,又缺课许多,勉强靠沈教授护短式的庇护才得以没有重修本学期课程,但是我也在他面前保证过一定顺利通过所有课程。
这学期只有五科,大约要考,两三天来复习一科不眠不休也十分吃力。
我像当年备战高考一样,每天带够一整天的饭基本都是面包和矿泉水,从早上六点一直到晚上十点一直泡在图书馆,每考完一科就像是活活脱了我一层皮。
前些日子还好,倒数第二场考试的前夕,我开始孕吐,而且十分严重,肚子里吐得什么都没有了还是要抱着马桶不停的干呕,甚至连胃液都吐出来了。
被同学送到校医院,医生要求做检查的时候我吓得心脏都漏跳了好几拍。
我当然不能做检查。
死犟着说只是普通的肠胃感冒,医生却说症状有些蹊跷不依不饶的让我做检查,眼看躲不过,我借口去洗手间给若凡打了电话。
我在厕所待了许久,直到若凡给我打电话说她已经到校医院我才出来,然后她以闺蜜的身份告诉大家要带我去私立医院检查。
校医院的医生可能是觉得自己的能力被轻视了还满脸的不高兴。
出租车上,若凡打了通电话拜托别人等一会儿去考场帮她拿一下准考证,原来接到我电话的时候她也在考试。
“对不起,害你搞砸了考试。”
“你不用道歉,我不会原谅你。”若凡盯着窗外,留了一个后脑勺给我,“我不是为了你。”
不是为了我,最终却还是保护了我。
若凡将我送到医院就离开了,是我恳求的。
独自面对一脸慈祥的医生,我吞吞吐吐的说明了不要孩子的意向。
“看你的样子应该是学生,怎么就不注意些呢?从你的病历来看,确实不适合要孩子。
你要是下定决心了,就尽早手术吧,拖太久了也不好。”
我沉吟着点头离开。
公交上若凡来电话“医生怎么说?”
“我打算一周后手术。”
“预约了?还是那家医院?”
“嗯,若凡,别告诉你小舅。”
那边若凡没说什么,啪的一声挂了电话,仿佛也切断了我们最后的一丝亲近。
我知道,若凡永远不会原谅我了,她与鹤起是血脉相连的亲人,鹤起喜欢我,她就极力的对我好,极力的撮合我们,如今我这样,她没有扬手扇我两耳光就已经是万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