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国士之中原书 第二十七章黑店

    湘陵往江夏的官道上，一辆马车歪歪扭扭地奔行。清晨的时候下过一场雨，官道也泥泞了起来，马车只有一驾，偶尔车轮陷在泥里，得费上好大工夫才能爬出来。

    车门上的帘子掀开，一张苍白忧愁的脸探了出来，“小商，还有多久能到江夏?”

    坐在外面赶着马车的人摘下草帽，拼命地扇着风，汗水顺着脸颊流个不停，“高公子，路太难走，咱们的马可比不上黑龙马，照这速度天黑了也到不了江夏。”

    这两个人原来是在湘陵失踪的商鸣岐和高慕寒。

    高慕寒心里焦急，恨不得肋生双翅一口气飞到江夏去。

    进补的药方换过之后已经有几天，秋琳的身体恢复得非常好，几乎和常人无异了。昨天傍晚，高慕寒像往常一样给秋琳喂了饭和药，谁知道早上起来的时候，里间的窗子掀开着，而本该睡在里间床上的秋琳不在了！他在烛台下面发现一张字条，上面写着，“我去江夏玩，不要来找我，秋琳字。”

    当时高慕寒又气又急。秋琳没有江湖经验，江夏城不比湘陵，那里鱼龙混杂，别有用心的人比比皆是，她又是个外貌特征明显的羽人，若是被人认出来，难保不会吃亏。

    在有“天下银盘”之称的江夏城里，羽族身为异族，是没有地位可言的，他们的日子往往很难过。男性羽人通常的身份是仆役，但更多的时候女性羽人都是黑市拍卖场上炙手可热的货物，因为每一个羽族姑娘都有资格成为王公的妃嫔。

    高慕寒顾不得埋怨秋琳的任性，立刻让商鸣岐找了一辆马车，两个人没和谁打招呼便离开了湘陵。

    “待会儿到了前面有一家驿站，我们在那儿换匹马再走。”商鸣岐提议道。

    高慕寒微微点头，“秋琳这孩子，到底是怎么走的呢？按理说我们的马再慢，跑了这么久，也该追上她了才对。”

    “咳!想那么多干吗？我们眼下尽快赶到江夏才是真的，不然秋姑娘再落到别有用心的人手里，可就糟了。”商鸣岐一抖缰绳，“驾!!”

    “高公子，驿站到了！”大约又过了一个时辰，商鸣岐勒住缰绳招呼了一声，跳下了马车。高慕寒掀开帘子走出来，抬头看了看，一个绣着“驿”字的彩旗挂在小楼的二层。

    两人走进驿站，商鸣岐揉着腰嘟囔，“路不好走，这颠得我腰都要断了……老板给我们来壶茶，再来几个馒头，顺便让伙计给外面的车换匹快马!”

    “好嘞!”驿站的老板不知从哪迎了出来，干瘦的脸上笑容堆得几乎要溢出来。

    “一定要最快的马。”高慕寒叮嘱道。

    “客官您放心好了，我们这儿的都是黑龙马和南方马混种的，跑得快耐力好，关键吃得还少。”老板道，“我这就吩咐下去给你们准备。”

    “哎老板茶快点啊，等着喝。”商鸣岐道。

    老板去了没一会儿就转了进来，端着个酒壶，“客官我们这儿水还在烧，您看要不您先喝点酒?我已经吩咐伙计在后面给二位弄了几个菜。”

    高慕寒和商鸣岐对视一眼，商鸣岐道，“好啊，那你们就把菜端上来吧，这位公子可有得是钱。”

    高慕寒不说话，抬手把两枚金钿拍在了桌子上，驿站老板一看，两只眼睛都亮了起来。

    中原十四国普遍使用金铢来交易，然而各国之间也有自己独特的通货标准。曹国是金铢的主要铸币国，但是很多实力雄厚的大国国库里的储备并不是金铢钱，而是足色的金钿。金钿是用分量和成色十足的纯金铸成的，一枚金钿在较小的诸侯国甚至可以兑换成五百枚金铢钱。

    敢情这两位是大户啊！老板心里想，他讪讪地赔着笑容给两个人斟酒。

    高慕寒二指掐住酒杯，却没有喝，他偏过头来看着商鸣岐，商鸣岐则微微抿了一口。

    驿站老板对着后厨招呼了一声，伙计麻利地端菜过来码在桌上。商鸣岐用筷子扒拉了一通儿，“老板，你家的菜怎么都是冷的啊？这让我们公子怎么吃?”

    老板赔笑道，“客官，天热，吃些冷菜，免得中暑。”

    商鸣岐给高慕寒使了个眼色，“这话也倒有几分道理，只是……你这菜里还下蒙汗药是什么道理?你这儿莫不是黑店?!”

    老板听了这话，脸上顿时涨红，他极力控制表情，“客官，这玩笑可不敢乱开，我们做驿站的，都是打开门清清白白做生意，哪儿敢用什么蒙汗药?您要是不放心，我来给您试菜总可以了吧？”说着猛夹了一筷子送进嘴里。

    商鸣岐斜睨他，满脸都是看好戏的表情，“真当我们是乡下来的土包子啊？有本事喝杯酒看看!”

    老板的脸色“刷”地一下变白了，突然恶狠狠地从桌子底下抽出把锃亮的砍刀，“他妈的，敬酒不吃吃罚酒，老子今天做了你们!都出来!动手!”躲在后面的两个伙计也挤了进来，人手一把快刀。

    “就你们这套下三滥的伎俩，也拿到小爷面前现眼?”商鸣岐不屑地说，“以为把蒙汗药的方子拆开了下，小爷就会中招?小爷我就是泡药罐子长大的好吧？高公子，我们也动手!”

    黑店伙计们挥舞着刀，只是虚张声势的花架子，高慕寒探手像铁钳一样死死捏住刀背，一人一脚踹翻在地。他夺过刀，挥舞着在他的手心里上下翻飞，切开空气的时候嗡嗡作响。

    黑店老板看见情势急转，心说不好，这次踢到铁板了，转身开溜。高慕寒把刀当成暗器一样射出去，“铛”地一声钉在了台柱上，险些削掉黑店老板的顶皮。

    高慕寒跳过桌子，揪起黑店老板的衣襟，“胆子不小，官道上开黑店，谋财害命，不怕官府知道，要了你的脑袋?”

    黑店老板哪里还有反抗的胆子，颤巍巍地求饶，“爷爷饶命啊，小人迫于生计才在此劫道，平日里都是给人灌些蒙汗药，得了钱财就把他们运到荒郊野外，从来也没敢坏了一条性命。哪想到今天遇上了两位爷爷，是小人有眼无珠，爷爷饶命，小人再也不敢了！”

    高慕寒冷哼一声，“我问你话，你掂量清楚了再回答，要是不小心说错了，我就把你脑袋拧下来!”

    “哎可不敢可不敢!爷爷要问什么只管问，小人绝不敢有半句虚言。”黑店老板筛糠一样点着头。

    “你今天在这官道上可曾见过一个金色头发的少女?大概这么高，瘦瘦的，青色眼睛?”高慕寒问。

    “见……见过的!”黑店老板突然激动起来，“爷爷要找那个女娃子，小人知道，她不久之前还在小人这里……”

    “什么!?你把她卖了？!”高慕寒眼睛一下就红了起来，地狱烈火一样地燃烧，看起来是要把这家伙撕碎。

    “没没没!!没卖!”黑店老板看见了极恐怖的眼神，急忙解释，“那女娃子是和江夏的一圈儿公子爷同行的，小人哪有那个胆量去招惹他们?”

    “说清楚!”高慕寒这三个字是咬着牙挤出来的，磨牙吮血一样凶狠。

    黑店老板心里一颤，这少年毫不避讳自己的杀意，他突然间明白了，如果自己今天说不清楚，眼前的少年绝对不会介意杀掉自己的。

    “我，我我说，我说，那些公子爷都是江夏城里的官宦子弟，他们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在这边林子里的跑马场里赛马和围猎，我这里的马大多数都是他们换下来的，今天也只是在我这里换了些马就走了，你打听的那个女娃娃就是跟着他们离开的。我也只是注意到她长得……似乎跟平常人不太一样，才多看了几眼。”

    “你认得他们，每一个人吗？”高慕寒声音冷得像是冰面裂开，“为首的是谁?”

    “我哪儿认识那些贵族子弟啊……我只知道带头儿的那个，他是江夏杜家的大少爷……”

    “杜家……”高慕寒吸了口气。他混迹江夏多年，很清楚地知道杜家在江夏城的地位，江夏城富甲天下，杜家几乎就站在财富金字塔的顶点。资产的积累到了一定阶段就是权力的象征，曹国的国库若想有良好的周转，背后绝对离不开杜家的支持。换言之，杜家若是转投了中原十三国的任意一国，江夏城都要从“天下银盘”的位置上跌落下来。要是和杜家结了怨，就是和整个曹国作对。

    黑店老板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高慕寒表情的变化，“爷爷，您可要考虑清楚啊，杜家人，那可是老虎尾巴摸不得，为了一个女人，犯不上。”

    高慕寒眉头皱紧又舒展，“为一个女人，当然没必要。”他松开黑店老板的衣襟，“可秋琳，她是我的家人。带走我家人的，就算是神，也必须付出代价!小商，我们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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