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分粮
通过陈庆福和齐老蔫儿的对话,齐广斌知道了事情的经过。原来一早上爷俩儿刚出屯子,来了三个人,骑着马,都带着枪,乡亲们以为又来了“胡子”呢,但是看他们进了屯子没有抢劫的意思,还很客气的问保长家的位置,乡亲们也就不害怕了。问明之后二话不说奔着陈庆福家就去了。到家后说他们是什么东北民主联军的,共产党领导的队伍,陈庆福一边招呼自己媳妇儿给三个人沏茶,一边问这伙人的来意。
原来,这帮人是想让乡亲们帮忙剿匪,东北民主联军来到小兴安岭这边要把这边变成什
么根据地,陈庆福也不明白啥叫根据地,三个人中一个叫刘云保的山东口音的大汉给陈庆福解释了半天,陈庆福才勉强明白。共产党说要建立一个老百姓当家做主的天下,根据地说白了就是地盘,不光小兴安岭,以后全东北都会变成根据地。但是现在土匪太多,尤其是盘踞在这一带的以“孙大魔障”为首的“三江好”匪帮,严重破坏了根据地建设和发展,所以现在想让乡亲们帮助他们剿匪。陈庆福客气的表示我们这刚被“三江好”折腾的够呛,现在各家各户都没余粮了,折腾不起,另外这么大的事一个人做不了主,得和屯子里的人商量商量。
三个人没说别的,只是讲了一些剿匪的好处,共产党的政策等等,又说过几天再来,随后就上了马走了。
“老蔫儿,你看这事儿咋整?”一般屯子里有啥事儿陈庆福总是愿意和齐老蔫儿商量,一是俩人年纪相仿又对脾气,二是齐老蔫儿见识也比其他人强。
齐老蔫儿抽了口烟,沉思一会儿说:“老陈,我觉得这事儿咱还得慎重。”陈庆福听后点了点头,齐老蔫儿继续说:“‘三江好’在这一片这么多年,造了不少孽,确实应该剿,我估计人家来也无非就是让咱帮忙带路。‘孙大魔障’待的蘑菇岭,山势险要,周围树高林密,要是没人带路,估计连林子都穿不过去。”
“那你的意思,咱应该帮这个忙?”陈庆福问。
“还没说完。”齐老蔫儿把烟头踩灭,接着说:“正因为人家在这儿这么多年,树大根深,谁知道在咱屯子有没有给人家‘插签’(侦查)的。要是走漏了风声,咱屯子一个都活不了。你看屯子西头那于二子,我就挺怀疑他,以前穷的裤子都快露腚了,自打咱屯子被抢,他这日子好起来了,现在没事儿还上县城整二两烟土回来,要说他那钱是正道来的,打死我都不信。”
于二子是马王屯远近闻名的无赖,四十多岁连个媳妇儿都没有,成天偷鸡摸狗。没事儿还总去徐婶儿家趴墙根儿,屯子里所有人见到他都躲,所有狗见到他都咬,可就是最近这老小子突然发了,天天喝酒抽大烟。
“嗯哪,听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这小子有事儿,一会儿我就找他去,要是他干了对不起乡亲的事儿,我他妈把他蛋黄子打出来……”陈庆福忿忿地说。
“老陈,咱没证据,先别去管他,眼下快过年了,先想想咋把这个年过去吧。”
一提起过年,陈庆福直嘬牙花子。就这情况,屯子里能不饿死人就谢天谢地了。“明天我去看看别的屯子有没有余粮,先买点儿吧,开春儿再说。”
“我这边和三儿再上山打猎,再难也得活下去。”齐老蔫儿看着陈庆福说。陈庆福拍了拍齐老蔫儿的肩膀,没说话,和儿子一起出去了。
齐广斌把陈庆福爷儿俩送到门外,刚才两个孩子一直没机会说话,陈长良说:“三鼻涕,听说你哥哥过年的时候要回来,到时候我要来你家听他们讲讲外面的事儿。”“三鼻涕”是陈长良给齐广斌起的外号。“行啊,二埋汰,到时候来我家,咱俩一块听我哥讲故事。陈大爷慢点走……”
三天后,从外面收粮的陈庆福垂头丧气的回来了,回到家就不说话坐在炕上一个劲儿抽烟,媳妇叫他吃饭他也不吃。“胡子”闹得厉害,别的屯子有余粮也不愿意卖,兵荒马乱的,粮食就是命啊,费尽唇舌也没收来一粒粮食,陈庆福一张巧嘴都给说薄了。忽然陈长良从外面跑了进来“爹,那三个人又来了,还拉了两车粮食,叫你给乡亲们分粮!”
陈庆福听完一个激灵就从炕上蹦起来了,连鞋都顾不上穿就往外跑,只见屯子里的大空地上站着几乎全屯子的人。上次那个叫刘云保的山东大汉正站在骡子拉的粮车上对乡亲们大声的说:“老乡们,我们是中国共产党领导的东北民主联军,听说屯子里遭了土匪,我们的战士们把自己省下来的粮食给老乡们送来了,我们在前线的战士们依然缺衣少食,可我们宁可自己挨饿,也要把粮食交到老乡们手里。因为我们是人民的子弟兵,我们永远和人民在一起,只要大家相信我们,相信共产党,我们就一定能战胜土匪,赢得革命的胜利,让咱老百姓自己当家做主……”正说着就发现了在最外面光着脚丫子目瞪口呆的陈庆福,“下面,就请陈保长过来给老乡们分粮吧。”陈长良从家里把陈庆福的鞋拿出来,陈庆福穿上鞋后路都不会走了,人群中的齐家爷儿俩看到陈庆福的模样忍不住都乐出声了。
其实在粮车周围听了这些话,见到这一切的乡亲们包括刚才嘲笑陈庆福的齐家爷儿俩都和陈庆福一样,在随着粮车来的战士指挥他们排队领粮时腿都不听使唤了,也不知道是冻的还是吓的。他们从来没有见过有军队会把粮食发给老百姓,无论是张大帅还是小日本子还是“胡子”,好像都把掠夺他们看成是天经地义,理所应当的,他们也从来都是逆来顺受,认为老百姓就该如此,今天算是开了眼了。
屯子里的每个人都分了三十斤高粱米,陈庆福和几个战士一块给乡亲们分粮。每个人在把粮食接到手里的时候都觉得沉甸甸的,高兴的同时心里热乎乎的,从这一刻起很多人都觉得这些分粮食的人真的能给自己带来好日子……
“陈保长,还剩下几十斤粮食,还有谁没分到?”刘云保问到,陈庆福刚要去问,只见从屯子西头走过来一位,呲着一口大黄牙,歪戴着棉帽子,穿着一件看不出本来颜色的破棉袄,两只手交叉插进袖筒,下身一条和棉袄一样颜色的破棉裤,趿拉着鞋,边走还边用袖筒擦不停流出来的鼻涕,就这幅模样马王屯的男女老少都认得,除了于二子没别人。
“保长……啊……这都干啥玩意呢?”于二子打着哈欠说。
“分粮食!”陈庆福没好气的说。
“我说保长啊,这你就不地道了,都是乡里乡亲的有这好事你咋不知会兄弟一声呢?咋那么缺德呢。”于二子的无赖劲儿上来了,痞里痞气的说。
“你个瘪犊子刚睡醒吧,都是一早来的,谁他妈有功夫招呼你一声,自己一身懒骨头还怨别人!”想起齐老蔫儿和他说过于二子可能是给“胡子”做“插签”的,再看到于二子这么一副无赖相,陈庆福就火大,但是转念一想自己确实没啥证据,也就没再发作。转身称了三十斤高粱米递给了于二子,“拿着赶紧滚!”
“保长,剩下那些底子没人要我也拿走吧。”于二子说着就伸手去拿剩下的十几斤高粱米,陈庆福一把把他的手拨开,一眼看到站在旁边刚领完粮食的金大婶,把口袋递给了金大婶“老金家的,剩这点你拿着,回去和你家金春吃。”
“哎我说陈庆福你个缺德带冒烟儿的老瘪犊子,你跟谁俩呢,管你叫声“保长”那是给你脸,也不打听打听你家二爷是什么人,你他妈是不是和那高丽娘们儿搞破鞋了……”于二子骂着各种污言秽语,乡亲们都知道于二子的为人,只是劝解。刘云保和几个战士都很尴尬,也只是把两人隔在中间别让俩人打起来。金大婶听不明白,可旁边的儿子金春听得明白,拿起刚才称粮食的秤。趁人不备照着于二子的头就是一下子,当时血就流出来了,于二子气急败坏抓住金春就要打,金大婶见状也扑在儿子身上。这时齐老蔫儿抓住了于二子要打人的手,“二子,该干啥干啥去吧,有外人在这儿,别丢人现眼了。”齐老蔫儿不紧不慢的说。
如果说于二子还有怕的人的话,那齐老蔫儿绝对排第一,别看这老家伙平时蔫了吧唧不吱声,可于二子知道,三个自己也干不过人家一个,于是扛着粮食骂骂咧咧的走了。
“大春,你没事儿吧……”齐广斌,小翠,陈长良几个幼年玩伴都过来问金春。
“三哥,我没事。”“赶紧和金大婶回家吧,咱别和地赖子一般见识。”齐广斌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