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爸的自行车在喧闹中来回穿梭了几下,接着,我的耳畔边就传来了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机器声,与此同时,我还看到了漫天的灰尘。我妈赶紧用手捂住了我的脸,我在自行车的颠簸中昏昏欲睡。
突然,我隐隐约约地听到了很多女人细着嗓音地说道:
“哎呦……你看这孩子,哎呦……老徐你孩子真好,哎呦……”
我渐渐地睁开了朦胧的双眼,发现面前有很多女人稀奇古怪的笑脸。我爸爸则在身边扯着嗓门大喊:
“这是王奶奶……、这是李奶奶……、这是小陈阿姨……、这是刘阿姨……,这位就叫‘姑姑’吧……”
最后,他还不忘对这些人又补充说明了一句:“这孩子傻着呢!”
我终于被抱进了一间不大的屋子,耳朵边也顿时消停了许多。我躺在一张小床上,看到四周都是雪白的墙壁。
我突然意识到:我必须要尽快结束这场梦,之前的事情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我决不该从这么小的一个婴儿做起!但是现在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睡觉,只要是睡觉,就会醒来!于是我闭上了双眼,很快就昏睡了过去……
“老于来啦,哎哎快进来!哎呀你怎么这个客气!哎我说你快点,我们厂老于来啦!”
我爸爸一声兴奋地惊叫,在这间小屋子里震得我耳膜发痒。我从昏睡中醒来,却发现我仍然躺在那张小床上。
我听到了开门声,然后有一个稳重、细腻的男人的声音说道:
“呵呵,我听我家小美回家跟我说,说徐叔叔家的小宝宝来了,非要让我带着过来看看。弟妹这是什么时候到的呀?”
“啊,小美都长这么高啦,我都不认识啦!”我爸爸粗着嗓门说道。
“徐叔叔好!”——这是一个非常熟悉的、而又让我兴奋的女孩的声音,我听到她继续说道:
“今天早上我和同学们在一起,就看到你家的小宝宝了,他还冲我笑了!”
“啊是吗?”我爸爸粗着嗓门,但是却明显带着尴尬,他继续高声说道:“你跟那帮孩子在一起呐?我没认出来你呀,我怕男孩子淘气来着!”
“呵呵,你徐叔叔整天忙工作,为国家搞建设,怎么会认得你们这帮小孩子呀?”这是小美爸爸的声音。
“嗐,你别拿我开玩笑,我哪能跟你比呀!”
“徐叔叔,那我现在可以看你家的小宝宝了吧?”小美问道。
“看、看!这不是在那躺着呢么,徐叔叔的孩子不让谁看,也得让小美看呀!”我爸爸的声音在这间小屋子里嗡嗡回荡,要搁别的孩子恐怕早就被他给吓哭了。只听他继续扯着嗓门喊道:
“快给你小美姐姐笑一个,别老是杵窝子样!”
一缕金色的光芒向我袭来,一股淡淡的幽香沁人心脾,我兴奋地睁大眼睛、扭着脑袋,祈盼着这位天使的到来!
终于,一张熟悉而又精致面庞出现在了我的眼前,没错,还是那张清澈纯美的笑脸!我激动得咯咯大笑、手舞足蹈!小美则伸出纤细柔软的小手,摸摸的脸蛋、摸摸我更小的小手!
“呵呵,你看你家这孩子,对我家小美一点都不认生啊!”小美爸爸说道。
“可不是!自打来了这孩子见谁都哭、见谁都认生,还就见你家小美不认生!”我爸爸粗着嗓门回答。
“徐叔叔,我可以抱抱他吗?”小美回过头,兴奋地征求我爸爸的意见。
“可以抱!可以抱!可看着别把你的衣服弄脏了!”
小美得到了我爸爸的允许,她转回头、看着我,满脸都是灿烂的笑!她展开了穿着洁白衬衣的双臂,搂住了我躺在床上的身体,慢慢地将我抱了起来。我感觉到了她的脉搏,我感觉到她的温暖,我感觉到了她的气息!
我用幸福而又祈求的眼神看着她,我希望我的目光一定可以给她传递某些信息,因为她是可以帮助我逃脱这场婴儿梦境的唯一希望!
但是,也许我已经并不想再醒来了,如果这个梦境可以永远这样地保持下去,我就真的永远也不想再醒过来了!
可是,小美的眼神却告诉我,她似乎已经读懂了我传递给她的信息——
只见她渐渐地嘟起了小嘴,将红润的嘴唇慢慢地靠近了我的脸颊,我感觉好似有锅炉里面的烈焰烤红了我们的身体,我的内心就像是猛烈燃烧的煤炭,将我浑身的血液瞬间就化为了蒸汽!
我知道一切都已为时过晚,但是我的心底仍要发出最后地一声呐喊:
“我不想醒来了……我不想醒来了……”
终于,我被自己的呐喊声惊醒了。
“都几点了你还不想醒,你想天天迟到?”
我听到了我妈的斥责声,与此同时,我的脑袋上挨了重重的一巴掌。
我惶恐地睁开双眼,明亮的光线让我的眼睛适应了很久才能看清事物。我躺在一间熟悉的屋子里,墙上和顶棚上都贴着带有花纹的白纸。我可以听到一种很有节奏的“滴答、滴答”声,寻声望去,那是屋地那边贴墙放着的大红柜上,一台老座钟的声音,此时时间已经指向了7点10分。
炕上,只躺着我一个人,在我的枕头边,放着一套洗得干干净净、叠得平平整整的白衬衣与蓝裤子,旁边还放着一条红领巾。我的身上只盖着一条毛巾被,浑身只穿着一条小裤衩。渐渐的,我感觉屁股下面有些发凉发潮,慢慢地掀起毛巾被一看,褥子上面居然湿了一大片,我竟然尿炕了!作为一名小学生,我居然睡觉尿炕了,我在这一瞬间臊红了脸!
我偷偷地换掉了小裤衩,迅速地套上了枕头边上的那身衣服,然后又将毛巾被平整地盖在了褥子上。我跑到了自来水,稀里哗啦地草草洗漱,最后冲进屋子拿上红领巾、背起书包、抓起一个馒头就逃出了家门!
我以最快的速度吃完了那个馒头,然后系上了红领巾,又将浑身上下的着装整理了一番。我飞快地跑在村里七拐八拐的胡同里,突然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涌上了心头!好像是在什么时候,也是这样,我像是背着什么,在这些胡同里拼命地奔跑!
一位母亲抱着一个孩子,那孩子手里拿着一颗火红火红的姑娘儿果,放在嘴边想吃又舍不得!
突然,我停下了脚步,我想起了什么!我现在是在梦里,在马映萍给我安排的梦境里,我在给我身边的人填充对我的记忆,以让他们难以发觉我们的失踪!
但是这梦境,也未免太过真实了!我在这里的一举一动,都将影响着所有人对我的印象,所以,这可不是一场普通的南柯一梦!在这场精心安排的梦境里,我必须还要像在真实生活中那样好好表现,否则等到梦醒时分,等待我的将会是无法预知的恶果!
想到这里,我迈开大步,朝着学校的方向飞奔下去!
刚进校门,我就发现了教室外面着装整洁的马映萍,此时,她正要转身走进教室!而她一旦走进教室,也就意味我将被记录一次大大的迟到!
情急之下,我老远就抬起双臂,向着她一边飞奔,一边大叫:
“马映萍……,求求你别给我算迟到,我下次不敢了……”
她已经将教室的门推开了一个缝隙,听到了我的叫喊,她又停了下来了。等她回过了头,我已经气喘吁吁地跑到了她的跟前。我陪笑地说道:
“谢谢,谢谢,你真是个大好人,下次我绝对不敢了!”
马映萍无奈地看着我,说道:“下次下次,你打三年级就这么跟我说,我耳朵都听出茧子啦!你可真行,属摆钟的,天天掐点儿!我说你这表针能不能再往前拨10分钟啊?”
“能,一定能,就是20分钟也行,我今天中午回家就去拨!”我厚着脸皮,笑着说道
可不想马映萍听了,竟仰着头不理我。于是我又厚着脸皮说道:“怎么,拨快20分钟都不行吗?”
马映萍似乎更加生气,她叉着腰、翻着白眼儿说道:“20分钟?我可到信!你记住了,就10分钟,回家就去拨!”
她终于气呼呼地推开了教室的门,而我也赶紧厚着脸皮跑进了教室。
班长刘春雪正在老师的讲桌上埋头整理大家的作业本,其他同学都坐在了自己的位子上,或是早读,或是窃窃聊天。可唯独找不见于秋美的影子。我想,这很可能是马映萍担心吴富禄再找于秋美的麻烦,所以才没有让她与我们一起出现在这个梦境里。没有一起出现也好,这个马映萍居然让她当了我的姐姐,真是不像话!
吴富禄并没有早读,也没有与人聊天,而是在桌子上摆弄起了一把木头把的弹弓子,他故意让那弹弓子在桌子上“啪啦啪啦”地响。
刘春雪抬起头对他说:“吴富禄同学,现在是早自习的时间,请你要不再玩弹弓子了!”
吴富禄轻蔑地说道:“这是我除四害的工具,我玩玩怎么了?违反纪律的又不是我一个人,你怎么不管别人?”
“别人?还有谁?”刘春雪说着,就向教室里扫视了一圈,但她并没有发现第二个玩弹弓子的人,而且就连偷着聊天的人也没有发现。
“那……徐丘海……”吴富禄故意慢吞吞地说道:“那徐丘海明明迟到了,为什么还让他进来?也不给他记录!”
马映萍噌地站了起来,对着吴富禄说道:“徐丘海在最后一秒钟已经跑到了教室门口,是因为我在门口批评了他,所以他才进来晚了!”
“哼,那怎么那么巧,就在最后一秒?莫不成你的手里拿着秒表呢!”
“你这人怎么这样?违反课堂记录还强词夺理!”马映萍生气了,一边说着,一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我怎么强词夺理了?”吴富禄完全是一副得寸进尺的样子,他伸着下巴说:“我说的是不是事实呀?你手里是不是没有秒表呀?没有秒表你怎么知道是多一秒还是少一秒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