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走后,左无双在茶馆内待了很久,他双眼无神的看着窗外的人来人往,直到太阳西斜垂入地面,他才收回目光,轻轻的端起茶杯为自己倒了一杯早已经凉的茶水,缓慢的将杯中茶水饮尽,从始至终脸上不悲不喜毫无表情。
阳光缓缓落入地面,房间内的暗了下来,门外的符纹灯开始被一盏盏的点亮,饥肠辘辘的响声将左无双从神游天外叫了回来,嘴角露出一丝苦笑,才发现自己已经一天没有吃东西了;起身推门而出,却在楼下看到了依旧坐在那里品茶的孙墨白。
看到走来的左无双,孙墨白起身缓缓走向他,依旧是那么的玉树临风,只不过这次脸上并没有笑意,来到左无双身前开口说道:“上次一别匆忙,好不容易在这里碰到了,不如我请左兄吃茶?”
“不用了,等以后有机会。”左无双摇头说道。
微微皱眉,孙墨白注视着左无双的双眼,脚步轻轻往前迈了一步,正好挡住他的去路,大有一副左无双不同意就不让走的意思。
“你等我这么久,想来不仅仅只是想请我吃茶吧。”左无双说道。
嘴角露出一丝冷笑,笑容中带着世家公子的高傲。
“我确实不仅仅只是想请你吃茶,我还想知道左公子的性格和实力如何,探探深浅之后以后好做打算。”
如此直白的话让左无双皱起眉头,脸上出现一些不耐,不仅是因为对方不加掩饰的高傲,还有知道其家族与华叔当年的恩怨,也就在没了什么好的印象,更何况他的肚子又叫了,他确实很饿了。
“你的想法确实很不错,想对我下手前先来了解我,首先我很欣赏你的坦诚,但是我确实有事,以后相信会有很多机会的。”说完这话,左无双抬脚向前走,周身荡起弱水之力推向孙墨白,后者面不改色启明之力迎了上来。
一股旋风在两人之间荡起,旁边桌子被一股无形力量推开,左无双的脚步抬起,但没有迈下,而孙墨白的身体微微的向后被推后了三寸,势均力敌,两人谁也没有占到便宜。
“左公子的耐性不是很好啊,这么着急。”向后退了三寸的孙墨白眼底一片冰冷的说道。
“只是因为你不值得我浪费时间而已,不过,你确定要在这里动手?”左无双脸色冷然的说道。
孙墨白脸上露出一个笑容,带着冷酷说道“不用高兴的太早,当你出现在这里的时候,就说明你离死已经不远了!”说完转身离去。
他说的也并没有错,换谁都会觉的如今的左无双如今的处境十分被动,而人们总是喜欢用最恶毒的想法去揣摩那些大人物的想法,虽然这并没有什么不对,不过此刻左无双只想先填饱肚子。
于此同时,天京内城内大光明教的圣启明教堂的一间房间内,一名一身明黄华贵教袍的中年人正跪坐在柔软的地毯上手中捧着一本厚厚的《启明秘典》在仔细的阅读,神情庄严中带着虔诚,口中还在小声的朗读着上面的文字。
一名全身被包裹在黑色长袍中的人悄无声息的来到他身旁轻声说道:“实力在四层戒子境,并没有修行宋阀独有的怒风心法;今天刚刚和宋天明见过面,内容不知。”
黑袍人到来之时,中年人停止朗诵,当话说完,中年人又开始小声的朗诵,而黑袍人又悄无声息的离去,仿佛不曾出现过一样;随后整个房间内除了小声的朗诵声再无其他声音,过了一会中年人口中的朗诵声越来越小,最后直至消失,随后他抬起头看向墙上挂的那幅被称为神子阅典的名画,上面被称为神子的第一任执政官正一副悲天悯人的看着手中的启明秘典,神圣庄严;而中年人在此时嘴角扬起露出一抹微笑,轻声呢喃道:“你果然不会如此轻易的消失。”声音竟然带着些许的兴奋。
......
黑色的符纹车平稳的向前驶去,两旁的景色快速的向后掠去,端坐在车内的宋天明思绪也随着两旁一闪而过的景色飞向过往,对于刚刚见过的那名年轻人,他在开始的时候只是单纯的想见一面自己儿子的传人究竟如何,对于所谓的交代,其实他并没有抱有期望。
这么多年都已经过去了,有些东西有人都已经习惯了,况且单就是那个人对他来说就像是一座大山一样将他压得喘不过气来,更何况还有那么多站在他身后的那些势力呢?帝室、大光明教启明执政官、其他家族甚至到了如今就连宋阀也忘记了这件事,族内如今刻意的回避提起这名青年的名字就是很好的说明。
交代曾经是给过,只不过那个交代是给宋阀的,当年本是怒火中烧的族人在听到和那个人有牵扯后就很快的平息了怒火,目的也从开始的严惩转移到了该如何给宋阀一个交代,而在对方轻轻的抛出块骨头后,族人就像乞讨的狗一般目光再也从上面移不开来。
看着族人们一脸庄严的谈论骨头的分量应该再多点的时候他就知道事情的结果已经定了下来,剩下的只不过是怎么以自己的儿子来换取更多的骨头而已。
他无奈、愤慨、心寒但却对于事情的结果毫无影响,有些事情在没能力改变的时候那就只能接受,但如今似乎有那么一个很渺茫的希望出现在了眼前,尽管那个希望随时都能够熄灭,不管怎样他去见了那名年轻人,他发现那名年轻人很特别,身上没有其他年轻人的张扬,尽管一样的无知无畏,想到这里他想起那名少年说的那些话,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尽管那名年轻人一样的无知无畏但有一点很让他欣赏那就是沉稳中带着认真,世间很多事都怕认真,这一点少年做的很不错,但欣赏归欣赏,少年还是太过年轻,从他身上看到希望太少;所以他才会说出后面那些话,虽然话很刺耳事有些残酷,但那就是现实,好在年轻也意味着有更多的机会,他会静静的注视着他,直到他认为少年有了那个资格,到时他不介意将自己身上的所有都压上,如果少年无望或者根本没有这个心思的话,那他也会对他有所照顾,毕竟那还是个不错的少年,而且身上也有地华的心血。
缓缓的车停了下来,宋天明走出车门,看到他回来门前的一名侍者急忙小跑过来轻声说道:“六长老,族长在里面。”
宋天明听到这话眉头一挑,随后脸上露出一丝嘲笑,竟然这么沉不住气,前脚刚去见过少年,后脚就跟了上来,难道如今的宋阀畏头畏尾到如此地步?
宋天明收回冷笑一脸平静的走进了厅堂,主位上正做着当代宋阀的族长宋天放,肥胖的脸上两只小眼睛正盯着门口,看到宋天明走进来,臃肿的身子轻巧的从椅子上弹起来到他面前。
作为帝国五大门阀之一族长的宋天放,一身华贵黑紫锦衣,腰间缠的金玉腰带被滚圆的肚子撑起露出深深的勒痕,看起来不仅毫无气势还显得十分臃肿,上面挂着一件明黄云纹玉佩,圆圆的下巴上面蓄着稀疏的八字胡,鼻头肥大,眼睛极小,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容,如果不知道其身份大多会认为是个和善的富家翁。
此时他那双小眼中正散发着亮光盯着眼前面无表情的宋天明,嘴角若有若无的笑意看起来完全没有了笑容本身应该有的和善,反而多了一份阴沉。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四目交接之处仿佛有电光闪烁,此时正是夕阳西斜,厅堂内的光线并不明亮,四周又十分寂静,两人之间的气氛显得更加的压抑。
宋天明知道族长也就是他二哥是在对他发泄不满,既然能够有资格坐上族长的位子其实力肯定是得到家族认可的,但作为他的三弟,宋天明对这位二哥的了解要比别人深太多;实力自是一部分,最重要的是这位形象并不算的上很好的二哥在谋略方面绝对不比有银狐之称的司徒家族那些老怪物们差,不过这次他并没有打算和他拼谋略。
“见过了?”宋天放最先打破了两人之间压抑的沉默。
宋天明收回目光走到旁边椅子上从茶几上到了杯茶说道:“见过了,是个挺认真的年轻人。”声音带着轻松。
听到这话的宋天放本就不大眼睛微微眯在一起仿佛成一条线,随后又缓缓睁开,嘴角的笑意变得更明显。
“不错就行,我也不希望地华的传人太过不堪,不过,”说到这里的宋天放停了下来,宋天明端着茶杯侧过身看着他,等他继续说下去。
“我要提醒三弟,如果不错的话,就好好的培养,但,别让他可惜了!”声音不大,但话音刚落宋天明手中的茶杯“嘭”的一声化作碎末飘荡在空中,飘渺的茶水热气在昏暗的厅堂内摇曳变幻,如扭曲的人脸看起来狰狞无比。
“族长这话我听不明白,怎么会可惜呢?”宋天明转过身脸色冰冷的说道,一股微风从其身上缓缓升起,风虽微但其中却蕴含着一股难言的压抑,仿佛将其周身的空气完全束缚。
宋天放用手轻轻捻了捻嘴角稀疏的胡须,低下头微微的叹了口气,用平静的语气轻声说道:“何必如此呢?三弟,这么些年来你私底下做的那些事别人或许不知道,但我怎么会能不知呢,其他事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五百名狼族死士啊!不是一个两个供你玩乐的狐妖族,而是狼妖族,你到底想干什么!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你还不死心吗?如今又把主意打到地华传人的身上,你是不是非要把家族也拉下水!”说到最后尽管声音依旧不高,但下面压抑的怒火却犹如即将喷发的熔浆猛烈。
听到自己的秘密被发现,宋天明嘴角翘起露出一抹冷笑,“二哥还是一如既往心思缜密,被你发现了也无所谓,我就是想给地华要一个交代,这有错吗?当然这里不讲对错只讲实力,但你看看现在我们宋阀还有四大家族之一的样子吗?自从地华死后,年青一代有谁能扛起宋阀的大旗?这种青黄不接的局面难道不需要要改变?!本来我已报鱼死网破之心,不过现在眼前出现了一丝希望,尽管这个希望很渺茫,不过我能等,这么些年都过去了,我不介意再多等几年,但是!如果谁敢把这个希望给我掐灭,那我就与其不死不休!”说到最后声音中的寒意仿佛要将空气冻结!
正如宋天明所言,自从当年的宋地华消失后,与之同辈之人再没有人能超越他,就连有能与之比肩的人物都没有,不仅是宋天明本支,就连其他支系也同样没有能扛起宋阀大旗的人物出现,作为一个根深蒂固的大家族,首先要考虑的就是家族的传承问题,而如今这个问题已经迫在眉睫,如果没有外部力量的扶持,下一代再不能出现一两个可堪大任之人,那宋阀的地位就岌岌可危了。
听完宋天明的话,宋天放的两双小眼中寒芒一闪而没,但脸上的笑意却更盛,轻轻走到主位坐下,臃肿的身材向后倾去,两只小眼看着灰暗的房顶。
“你的话没错,自从地华消失后,我们宋氏一族已经开始走下坡路了,别看我们依旧是剩下的四大家族之首,这只不过是有我们这一代人在顶着,如果小辈们再没个成气候的,那大厦倾倒就在瞬间,但你也不能这么糊涂啊!三弟!那五百狼族死士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尽快赶到藏风原去,没有我的同意绝对不能调回来!这是底线!”宋天放一边说着这些话一面低下头看向宋天明,嘴角的笑意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失,圆圆的脸上五官狠狠的皱在一起略显狰狞。
宋天明没有说话,双眼和宋天放对视,眼中一片平静看不出丝毫的情绪,不过袖中的双手却紧紧的握成拳头,两人就这样无声的在昏暗的厅堂中对视。
收回目光,宋天放从座位上站起来双臂放在腰间双手搭在金玉腰带上,笑容又重新爬上嘴角,迈着大步走向门外。
“那少年要是真不错的话,那也要等他有那个资格再说!”走到门口的宋天放嘴里轻飘飘的吐出这几个字,直到他那臃肿庞大的身躯消失在黑暗中,宋天明紧握的拳头才缓缓的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