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十月了,北方已经进入初冬了。早晨的寒露已是有些明显了,再刮起一阵风来,那种寒意也是十足的。但是官道上一辆马车还在飞奔,马儿有些疲倦了,似乎是跑了很久了,精神头不是很足了。但是驾车者却一直挥舞着马鞭,脸上满是焦急和烦躁。
马车里坐着一个中年妇女,在她怀里伏着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男孩已经睡着了,即使马车一直在颠簸。驾车的是个近四十的汉子,留着墨髯,衣带穿着虽然简单,也不是普通农家。
跑过这段官道,前面有个岔口,一条路通往前面的山脚,一条路投进了前面的村庄。男子勒住马,翻身下马,挑起车帘,问道:“慕颖,玉儿可还安生?”
车中妇人虽然在打瞌睡,却没有睡着。听闻丈夫询问,撩撩秀发回到:“半夜时倒是吐了几口,现在睡着了。哎,我可怜的玉儿,为何遭这么大的罪啊?”一边说,竟嘤嘤哭泣起来。
“还不是你惯得,若是这点辛苦都吃不得,将来也见不得有何作为!不过,是我孙承封的儿子,孬不了,碍不了事。坐稳了,继续赶路,不到荆州咱们就安全不了。”男子说完就欲转身。
“夫君且慢,你看前面是山路,崎岖难行,我们又人困马乏,不如且去前面村落暂歇片刻,也不迟吧?”
孙承封连连摆手,“一刻也停留不得,此时不知杨收的乱军到了哪里,若是被他们赶上,我们都好不了,为了我们玉儿,我们受点罪算什么。”
妇人抿了抿嘴,还是默认了孙承封的想法。是啊,身后是杨收的叛军,烧杀抢掠为非作歹,而且张承封在朝时还得罪过杨收,所以不逃走就是死路。
孙承封刚准备起驾,就听得两边树林里“嗖嗖”窜出来二十来号人,一个个面带杀气,手里都拿着短兵利刃。为首的竟然是个白面书生模样的年轻人,只见他把手中剑一指,“到了我藏云岭,哪有不打招呼的道理?朋友,下来说话!”
孙承封深吸了口气,不疾不徐地从车上跳下,施礼道:“众位英雄,路过宝地多有打扰,还望海涵。”
那书生上下打量了一番孙承封,脸上笑意更足了,却一直没有说话。旁边的几个壮汉也不知当家的何意,几个人一打眼色,就要动手。那书生一摆手,几人施施然退了回来。
“看来阁下不是普通人家,明说了吧,我们一不为财,二不为色,只是等一个人。敢问高姓大名?”孙承封略有迟疑,“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在下孙承封。”几人听完似有狂喜。书生带笑说到:“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孙前辈得罪了,随我们走一趟吧。”书生说完,再挥手,十来个壮汉就把马车围住了。孙承封心中翻腾,软弱不是他的性格,他带过兵出生入死;他拜过官不畏强权。可是,现在英雄汉却只能低头,车中的妻儿断不能为了他的强硬受牵连。不过心中的疑惑一直都很强盛:对方为何要带他们走?
当然,他也没问,他知道问了也是没有答案。孙韶玉也被人从马车里拉了出来,骤然看到一群虎视眈眈的人,小家伙竟然没有乱喊,只是用目光询问了几下孙承封。孙承封冲他点了几下头,孙韶玉就安静地牵着母亲的手随他们走了。
藏云岭不算高,约摸一盏茶的功夫,一家三口就被带到了山寨中。聚义厅里坐了大约十来个人,正中间坐着一位老者,年近六十,花白的胡须,却是红光满面,双目如电。看到被带来的一家三口,老者却死死地盯着张韶玉。刚开始张韶玉还敢对视,后来就开始目光闪躲了。因为老者的眼睛里有种炽热的火焰,有狂喜,有激动。
“还不赐座?”一声洪亮的声音从老者口中发出。孙承封知道事情没那么糟,至少对方现在还是客气的,还有得谈,就坐了下来。孙韶玉挨着母亲站着,四处打量。
“哈哈哈哈,老朽莫启涉,如此方式请你们来是有些鲁莽了,还望见谅。”老者走下绒皮椅,走向孙承封。孙承封也站了起来,“岂敢岂敢,不知老英雄请我们来是为何事?”
“好,咱明人不做暗事!这位可是北朝的武都统孙承封大人?”
孙承封就是一怔,“不错,都过了五六年了,孙某人已经是一介草民了,当不起大人二字。”
莫启涉又是一笑,“孙大人何必自谦,老朽虽然耳朵不好用,也听闻孙大人武功赫赫,身经百战乃北朝栋梁,不为所用实乃朝廷昏聩,可惜可惜!”
“孙大人,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今日请你来的是另有其人!至于所为何事,莫某就不得而知了。多半是好事,听他口气,对大人你甚是推崇。不过他不在山寨里,我已经派人去丹元观里去请他了。孙大人暂住几日,莫某知道大人这几日赶路辛苦,权当修养了。”
孙承封心里有一万个不乐意,但是他知道走不了了。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对方态度还算客气,何必闹僵,就忍了下来。不过他还是不安,“莫老英雄,你可知叛军杨收的人马正在追缉孙某?只怕给贵寨引来祸端。”
“哈哈哈哈,不是老头子夸海口,这帮只会欺负毫无反抗之力之人的乌合之众,连我的山寨门都进不了,孙大人安心住下,其余的不用操心。”
既然对方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多说无益了。一家三口住下暂且不表。
是夜,凉风习习。莫启涉正在和那位书生样的年轻人交谈。
“父亲,这位孙承封真的那么重要么?咱们可是要冒着生死存亡的危险在收留他。”
“雪儿啊,你虽然是个女儿家,也应知道为父平生最重“情义”二字。你不知我与你羊霑伯伯的交情,他于我有数次救命之恩,素日里不曾受我半分恩惠,这一次求到我门上,焉有畏危袖手之理啊。”
莫如雪秀眉一蹙,“父亲,如果杨收的叛军真的来了,我们如何拒敌?”
莫启涉抚了抚须髯,“先虚与委蛇,实在不成跟他们拼了,大不了舍了了这家业!”说到此处,莫启涉的脸上竟然泛起了豪情。
第二天,天还没亮,山寨里已经热闹起来了。莫如雪依然是一身男儿装,很是干练,娇嫩的脸上亮起了汗珠。莫如雪在山寨里来回穿梭,指挥众人提前做好防御工事,又检查了马匹和粮草,才回到了聚义堂。聚义堂里,莫启涉已经和孙承封一家坐了下来,下垂手还坐着二当家从子骅,三当家姚知歆。
“来来,雪儿,给你孙伯伯请安。”
莫如雪略显生涩地请了安,就坐在了孙韶玉的旁边。莫启涉见有些冷场,就开口道:“孙大人可能心存疑惑,我这孩子本是一个女儿家,也是我惯着她胡来,总爱学男子打扮,让大人见笑了。”
孙承封一家人听完,带笑摇头。“莫老英雄,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孙某倒是觉得别有一番豪气,比起那些闺阁小姐们更是英爽,何来见笑一说?”
莫启涉哈哈大笑,莫如雪则是小脸升霞,低头不语。孙韶玉甚是好奇地盯着莫如雪看了好久,没成想正好撞见莫如雪的目光,被瞪得一哆嗦,赶紧装模作样地夹菜。不料一着急,筷子跌落案下,孙承封就是一皱眉,“玉儿,怎么这么失礼,还不给老英雄赔礼?”
孙韶玉诺诺地赔礼,害得莫如雪捂着肚子笑个不停。
莫启涉就是一叹气,“孙大人你看,我这雪儿都年已及笄,还不如一个小儿,惭愧惭愧啊!”
莫如雪琼鼻就是一哼,“跟你们一起吃饭真是燥得很,我自己回去吃了。”说完扭身就走了。
“养不教父之过啊!”只听得莫启涉一连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