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水 云 宫
易行下意识身子后仰,双足点地,用力一蹬,身子轻飘飘掠过丈远,堪堪避过致命一击。
一道青影从院外掠地而来,似缓实急,瞬忽之间,易行面前凭空冒出一青衫秀士,面容刚毅冷峻,眼神透出肃杀的寒意,盯着易行。
“水云宫?”声音冰冷、生硬,像是自语也似责问易行。
突兀而至的人,莫名其妙的话,一连串的变故,让易行短时间思维混乱,理不出头绪,脱口反问道:“水云宫是谁?”
秀士一怔。
身如落花,随风而逝,轻盈飘逸,虽略有生涩,但不失“飞花逐月”的神韵。“飞花逐月”是水云宫之绝学,心境止如水,世事淡如云的心诀从不外传,并且水云宫弟子全是女子,这小子应该不是水云宫的人?他是谁?
秀士念此,叱道:“韩兄避世隐居,一向与人无争,你小小年纪,出手如此狠毒,与韩冬究竟有何血海深仇?”
闹了半天,这厮不问来龙去脉,直接把我认定成凶徒,靠,仗着岁数大,欺负人啊,太气人了,自己也不能任其这样拿捏误会下去。
“阁下误会了,在下也是刚刚路过,何况我也是受害者。阁下不问青红皂白,便痛下杀手,是不是有些武断。”
“你是受害者?可笑!凶徒!休得狡辩!束手就擒吧。”秀士说着右手急出,幻影重重,让人分不清虚实。倏忽,虚影中飞出一只手扣向易行手腕。
秀士手法玄妙,动作迅疾,在秀士看来易行是手到擒来,他有这个自信。
没人注意到,此时易行眼中浮现一道绿气,犹如碧潭云雾,缥缈隐约。光芒从绿气中闪过,带动时空前溯,模拟秀士手法,衍生出秀士手法的变化轨迹,清晰若日月朗照,纤毫毕现。
同时,易行脑海闪过一连串画面,秀士的动作丝毫不差出现在画面中,易行来不及惊诧,自然而然依据画面,脚下连踏几步,身子旋转,惊慌错乱中险险避过秀士一记擒拿手。易行动作笨拙,看起来身法极为怪异,可就这东扭西晃的躲避,竟让秀士手下落空。
“游龙三变”秀士惊叫。
易行可不管什么游龙三变,忙往后退了退,拉远了与秀士的距离,躲离危险是自保的上策,别被眼前的家伙蒙了,他说一句水云宫,差点被他拿下,吃一堑,长一智,小心点好。
游龙三变出于龙门山,江湖闻名,属于一大门派。
看到易行笨手笨脚,狼狈不堪躲过自己一记擒拿,秀士除了震惊更是好奇易行身份,水云宫,龙门山,哪一个不是江湖大派,门规深严,两派之间并没听说有很深渊源,也绝不会合力栽培一名弟子。一人身兼两派绝学,他是什么身份?出现这地方真如他说是路过?假如,不是路过呢?秀士不禁对易行谨慎起来,江湖小心无大碍,何况自己刚发现韩冬的线索,这边韩冬被灭口。不论易行身怀几家绝学,一个初出江湖的雏儿,谅他也逃不出自己的手心。
秀士暂时放弃对易行的试探,转首看向韩冬尸体,身首两处,一颗头颅稀烂,流出红白相间,惨不忍睹,即使与韩冬没什么交情,见此惨状,也不胜唏嘘……
易行见其触景生情,似乎陷入悲痛中,心中欢喜,暗叫机会,脚下慢慢移向院墙。
“山高路远,多豺狼虎豹,不与故人同行吗?”秀士开口道。看着易行的举动,秀士莞尔一笑,对易行越来越看不透,这哪像身怀两派绝学的武林中人?活脱脱一市井小混。
靠,谁人与你是故人,易行愤愤不已,眼下溜走是不可能了,自己明显不是他的对手,但也不是什么凶手,怕什么,留下就留下。
秀士埋葬了韩冬,走到易行身前,道:“我不论你出身哪家宗门,而今只有你一人在现场,无论如何,你也脱不了干系。我身为官府尉司,负责缉捕犯人,职责所在,况且又人命关天,你须随我回官府走一趟,配合查案。”
朝廷命官?自己吃了官司?真是可笑,易行哼了一声,道:“没兴趣。”
“由不得你”秀士说完,衣袖轻拂,发出几道暗劲。易行只感觉几个穴道麻疼一下,抖抖肩膀,气血运行无碍,并不为意。
秀士更吃惊,见鬼了!分花拂穴手竟然在易行身上无效。秀士越来越看不透易行,这小子似乎不简单,不会是那个宗门溜出来的亲传弟子吧?自己是否还固持己见呢?又想到自己的身份使命,也顾忌不了那么多,伸手扣住易行右手脉门,发气探查。秀士更是瞪大了眼睛,易行丹田内空荡荡,没一丝真气,与常人无异。只是血气旺盛,脉搏跳动缓慢,这是不同常人之处。
秀士的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江湖行走,还没碰见过这等怪事,也没听闻哪家宗门有如此怪异的功法。丹田无真气,说不通啊。丹田没有真气,会是一个平常人?这家伙的表现是个常人吗?鬼才信。这小子,无论是否疑犯,都有必要留下他,于公于私,都有这必要。
随自己意识行事,是强者对弱者的特权。
易行挣了几下,没有挣脱,道:“我没骗你,真的只是路过而已,他们是谁在下一个也不认得”
“此处人迹罕至,与世隔绝,你只是路过吗?”
“迷路了”易行没好气道。当下把经过讲了一遍。
秀士静静听着,易行讲完也没开口。他可以相信易行的话,之所以不让易行离开,他心中另有打算。
“与我走吧。”秀士语气淡淡,看不出息怒哀乐,神色平静。
易行体会到弱者的无奈,自己像那风雨中的小草,哪怕小心低伏着,也躲不掉风雨欺凌、摧残,没得选择。
秀士手拉着易行飞驰在山野,足尖一点,飘移十数丈,星驰电掣,只看到两旁青影一闪而过。青衣人不走大道,怕惊世骇俗,山岭僻道,可以任意腾跃。山岭、树木从易行眼前飞快倒退,耳旁山风呼呼,山中沟涧,如履平地。易行落得自在,索性闭上双目,心入空明,保持灵明不昧,秀士一呼一吸,气息运行,肢体的律动,易行能清晰感知,不知不觉中,易行的调息动作竟能模仿着秀士,契合无间,宛若一体,不分彼我。易行身上变化瞒不过秀士,此刻的易行好似消失了重量,与自己融为一体,彼此不分,许是多了,秀士对于易行身上出现的超常现象,也见怪不怪,依旧脚不停留,在山野中穿行。
天色渐晚,青衣人停在一座废弃的庙宇前,在这荒山野岭,庙宇道观是歇息的最佳地方。
秀士放下易行,二人联袂走入殿堂。
时近黄昏,夕阳余辉洒在大殿上,金黄黄一片,几声鸦啼,益添殿宇衰朽、残破的悲凉。
殿内昏暗,借助屋顶漏下的余辉,可以看到大殿杂乱不堪,蛛网密布,空气中散发着霉潮味。
二人动手整理出一块空地,作为休憩之用。
易行毕竟是少年,对什么都满是好奇,闲不住,围绕大殿转了一圈,没看出什么特别地方,也许时间久远缘故,分不清是庙宇还是道观,大殿供奉的神像碎成尘土,没一点可资参考的痕迹。
易行无意瞥见殿旁有一道小门,举步向小门走去。
秀士也不阻拦,他早已在易行身上洒了一种粉末,无色无味,即便易行远遁千里之外,也能寻到他的踪迹,不担心他走失,唯一的缺点,药效有时间的限制。秀士望着易行离去背影,嘴角噙着耐人寻味的笑意,眼中精光奕奕,像是发现一座宝藏,正待伏藏师的发掘。
殿外一片荒地,瓦砾遍地,杂草丛生,昔年高大建筑都堙没在时间长河中,被岁月风化的点滴不剩。触目可及的是夕阳碎影,留给后人凭吊。
易行漫无目的信步游览,深处灌木丛错落有致,高低随形,依稀可见当年亭台楼榭的繁华,笙歌曼舞的历史幻影。坍塌楼台,荒芜池榭,可是时光的痕迹?盛极一时的辉煌,不过是永恒光阴的尘花。
几个树桩裸露在山石边,断口焦黑,像是遭雷击过,根部嫩枝抽生,绿意盎然。
易行又往前走去,眼前豁然开朗,三面环山,中间一块空地,四周屋舍只在藤蔓丛中露出一角断墙,半截朽木。空地被青草覆盖,当年应是广场,中央一座人形雕塑藤蔓缠绕,轮廓显露,不甚清晰,未曾被岁月剥蚀干净。
易行好奇心起,走过去,双手轻轻扒开时间的织网——覆盖在雕塑上面的藤蔓,眼前的雕塑有着婀娜的身材。是女人啊,易行更上心,小心翼翼为她拭去灰尘,轻巧的犹若闺房画眉,生怕瑕疵了娇颜。终于,露出女子姿容,眉目如画,优雅中透着狐媚。
如何狐媚?
佛曰,不可说,不立文字,法外别传。
易行不舍,自己在山谷中哪见过俏丽的女人。山谷中,那些树干梆梆的立着、山是雄峻巍峨的、就连天上飞的鸟儿,也凶猛矫健,柔软风情的物类山谷总是稀缺。
易行禁不住多看两眼,一时间心神荡漾,欲情萌动。易行暗道,邪门,急忙移开目光,有意的余光扫过女子发髻,头顶匕状的突起却引起易行注意。
那是一把匕首插在女子头顶,整个没入,只余刀柄露外。
玉石无情,一经雕工赋予心血,是生命的诞生,灵性的孕育,任何的亵渎,都是对美好的摧残,怜惜的蹂躏。
易行的内心有碎掉的疼痛。
易行不迟疑,伸手抓住刀柄,入手感觉刀柄冰冷,一股邪恶的酷寒使易行内心极度厌恶,犹如手握千年邪物,令易行几欲呕吐。易行本想放手,可那种心碎的疼痛又莫名出现,易行如何能罢手,不自觉手上用力抽取,匕首却纹丝不动,像扎根一般牢固。易行没想到如此牢固,心底深处被一种力量驱使着,不自觉使出了全身力气。
无名意念生,只是想拼却全身潜力。
谁知刹那间,易行身体内出现异像,星光灿烂,365个穴道齐发光,身体内一个巨大的漩涡,缓缓旋转。附近,一道道肉眼不可见的绿色之气,犹如受到冥冥中的呼唤,生命精气从四面八方汇入易行身体。
匕首好似通灵,感知到降临的威胁,也发出乌蒙蒙的玄光,包裹住匕首,形成一团光圈,紧紧盘吸在玉像头顶,排斥生命气息,抵抗绿气的滋润。
绿气沸腾,翻滚扩展,无尽的绿气从易行的手中喷薄而出。霎时,绿气淹没了玄光,旺盛的生命气息一点点在蔓延,吞噬掉玄光。
易行惊讶的看着自己身上发生的变化,不置可否的任由事态发展,这种事情的发生,是好是坏,唯有听天安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