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瑟瑟的声音颤抖,带着粘稠的哭腔。
发白的嘴唇在喊出两个人的名字后,没有完全合拢,就又颤抖的开启了些,呢喃出细碎的笑声。
“太好了,你们没事,我不是在做梦吧……”
“表小姐,你、你怎么样?脸色看着好差!”何欢担心的打量着萧瑟瑟,越看眼珠子瞪得越大。表小姐竟然受了这么重的伤!
紧接着何欢的胳膊就被萧致远拉住,“何欢大哥,我和姐姐跟其他人走散了,他们在那边的山坡上!”萧致远指了过去。
何欢顺着萧致远的指向,抬头去看,然而萧瑟瑟猛然从地上弹起来,扒住何欢的双肩,冲着他喊道:“王爷呢?王爷怎么样了!”
“表小姐……”
“王爷怎么样了!”
何惧将何欢推开,轻轻扶了萧瑟瑟,“表小姐,请放心,王爷已经护送玉魄帝姬往平城去了。”
“你说什么?”怔怔的萧瑟瑟,迷离的眼底,有什么情绪在酝酿着,亟待爆发。
见她这神情恍惚的样子,何惧觉得心口被锥子锥过,一字字的说:“那天,王爷带我们冲出了包围,后来又遇到几次偷袭,我们都闯出来了。这两天上了平原,就不再害怕那样的袭杀。王爷须护送玉魄帝姬去平城,他让我跟阿欢无论如何要找到你。”
萧瑟瑟迷离的眼底,暗光旋动,“意思就是……王爷没事了,是么?”
“是,表小姐请放心。”
再次得到肯定的答案,狂喜排山倒海的淹没了萧瑟瑟。
她觉得自己好像很久都没有这样雀跃过,全身的伤都不疼了,刚才遭遇的恐怖也被抛到九霄云外,连空气都清新无比。
“忘言没事了,忘言没事了……”
她一个劲的喃喃,久久都没有停下。
有何欢何惧的帮忙,萧瑟瑟和萧致远很快就被送回到山坡上。
正好上面的苦战也结束了,连山宗和隐王这样的高手也受了点伤,心里正记挂着萧瑟瑟,见她平安回来,还带来了何欢何惧,众人的心里都暗舒一口气。
“隐王。”萧瑟瑟恢复了冷静,来到他面前,低声道:“那晚上你提到的‘那对夫妻态度不明’,说的可是苍氏的少将军和他的夫人?”
隐王一记微明的目光扫来,“瑾王妃见到他们了?”
“我如果说的没错,那位苍氏少将军的夫人,是个穿着楼兰服饰的汉人,能够驭蛇,是江湖上的花谷七宿之一。”
隐王缓缓点了点头,“是她。七花谷能人辈出,即便是我们这些修习了阴阳术的高手,也不见得就能敌过他们。”
萧瑟瑟的语调结了淡淡的冷霜,“七花谷也好,阴阳圣宗也好,你们江湖上的事我不想过问。我只想知道,你究竟打得什么主意,又要利用我们做什么。”
“你想要和平么?”隐王再度问出这句话。
“自然。”萧瑟瑟答得坦荡荡。
隐王一笑:“那就当成是……在下利用你们,助我名正言顺的回到平城。”
萧瑟瑟不能不存疑,“名正言顺的回到平城,你就有把握斗败皇后?”
“机会千载难逢啊……”隐王笑着,缓缓展平了广袖,“所以,不成也得成。”
乙巳年的初秋,萧瑟瑟一行随着隐王抵达了平城。
萧瑟瑟不会忘记那个日子,乙巳年九月初二,也是距离重阳节还有七天的日子。
隐王的回归,就像是“不速之客”的突然造访,在北魏皇廷引起了轩然大波。在这场震惊之下,很多变化就像是冰面下的暗涌一样,表面上看不清,其实已经涌动的十分激烈了。
北魏在列国中地处西北,再加上毗邻楼兰,风土人情上和大尧差得很多。就比如皇宫里招待贵客用的酒,都是混合了羊奶和葡萄汁的果奶酒。
大殿中,很多人都端着盛有果奶酒的杯子。而萧瑟瑟随着隐王进去的时候,余光里也看见那些人端着杯子的手,有的抽搐、有的使劲的恨不得掐碎杯子,还有的手一抖,杯子摇摇晃晃的差点就要掉下来。
而这些,萧瑟瑟只是用余光扫过。平素绝不失了礼节的她,这会儿,连上座的皇帝都没有正眼去看。她的视线从进来的一刻起,就完全缠绕在一个人的身上了。
她和玉忘言,明明只有半个月的时间没见,可萧瑟瑟却产生了错觉,仿佛他们上次见面是很多年前。
一颗心已经不是自己的了,猛烈的撞开了萧瑟瑟的胸膛,飞了出去,像是一只扑火的飞蛾,竭力的扑向那双濯玉般的眸子,投入那眸底的激动和痴情中。
她的心很热很热,炽烈的燃烧着,可是身体却好像很冷,冷的巴不得能立刻被他抱在怀里,让他抚一抚,亲一亲。
座上的北魏皇帝脸色不好,尤其是看到隐王突然回来,想着自己那不贞的淑妃,再想着他疼爱器重的儿子说不定是别人的种……心里就矛盾的七上八下。
他勉强扯了抹笑,“在玉魄帝姬的面前,先谈正事,你的账之后在跟你算。”
隐王目无焦距,唇角有一道浅不可查的笑,“儿臣遵旨。”
倒是玉魄,从看见隐王进殿起,眸子便瞪得比鹌鹑蛋还要大。
她可是记得清楚,端午节的时候,在顺京街巷里看见的那个敲磬的盲人乐师,受到了听者的侮辱,唯有她欣赏他的音律,出口帮他说了几句话。
她那时候想破脑壳也不会猜到,这盲人乐师竟是北魏的隐王,她未来的小叔。
隐王像是感受到玉魄的视线一直徘徊在他身上,浅勾唇角,将脸转向玉魄的方向。
玉魄的脸上划过一抹不自然,明知他看不见东西,可还是觉得自己被人看穿了似的,脖颈上也染了淡淡的红晕。
这会儿萧瑟瑟早按捺不住了,让她多在殿上站一会儿,比酷刑还难受,她知道玉忘言也和她一样的心情。
好在北魏皇帝也明白,给了这个人情,笑道:“瑾王妃和各位贵客都请入座吧。”
“多谢陛下。”萧瑟瑟颤抖的福了福身,眼神示意了大家,便快步朝着玉忘言走去。
“瑟瑟。”这声唤,听在萧瑟瑟的耳中,忽然就热泪盈眶。
玉忘言早已站起,走出宾客席,和萧瑟瑟相会,然后猛地拉过她的手,胳膊在她的腰间一横,转身就将她带回到席位上。
“瑟瑟,让我看看你。”玉忘言的喉结滚动。这些日子真是煎熬,像一场醒不来的噩梦,梦里只有厮杀、鲜血、死亡、逃奔,却没有她的一点消息。
疯狂的思念,在这一刻,终于有着落了。
“忘言……”萧瑟瑟眼泪扑簌的落下,也不管满殿的人都在看她了,斜斜倚在玉忘言的胸口,抽着鼻子。
周遭往来的目光,有些是带刺的,毕竟这里是北魏的朝堂。
隐王浅笑着说:“瑾王,待宴会结束了,剩下的时间都是你们的。”
知道隐王是在为他们说话,萧瑟瑟忙闭上眼,平静了眼泪,重新笑的静美端庄,“隐王提点的是,恕妾身失礼。”朝着玉忘言一笑,笑容里深情如水,“王爷,承蒙北魏陛下盛情款待,妾身又赶了个巧,便让妾身敬陛下一杯。”
“嗯。”
萧瑟瑟施施然起身,举着酒杯,笑吟吟道:“臣妾祝北魏陛下心想事成,也为两国的和亲而举杯,愿大尧与北魏永结盟好。”
“好,多谢瑾王妃了。”北魏皇帝接下了。
萧瑟瑟以袖遮面,假装一饮而尽,却将酒水倒进衣服里。现在她怀孕了,酒这种东西,最好别沾。
只是尚还没坐下,就见北魏皇后唇角噙着傲慢的笑,说道:“能看见瑾王与瑾王妃劫后重逢,本宫也感到十分欣慰。不过,本宫听说,那些刺杀玉魄帝姬的贼子,是组织有序的尧国官兵……”
气氛顿时僵住,方才还和乐融融的大殿,因北魏皇后的话而盖上了一层冷霜。
萧瑟瑟还没坐下,索性再站直了身子,淡笑:“皇后娘娘说的不错,当时情况虽然很危机,但妾身也看见了,袭击玉魄帝姬的人,就是大尧官兵的打扮。”
“那……敢问瑾王妃做何解?”
萧瑟瑟岂能不识得北魏皇后的心思,隐王都说了,那帮人是皇后和太子派过去的,现在贼喊捉贼的想把脏水泼到他们身上,完全在萧瑟瑟的预料之中。
她浅笑道:“皇后娘娘方才说,那些贼子是组织有序的大尧官兵。而妾身看到的,是一群穿着我大尧官兵服饰的人……这两者之间的差别大了。”
北魏皇后额角一青,说:“听瑾王妃的意思,还是有人特意冒充尧国官兵去袭击玉魄帝姬的不成?”
“难道不是?”说话的是玉忘言。
他不忍看萧瑟瑟一直站着,起身,揽着她的腰坐下,手在她的腰后柔和的揉着,却是冷冷看向北魏皇后。
“莫非娘娘怀疑我大尧人都是傻子?将和亲帝姬送出自己的地盘,再组织官军上北魏地盘去截杀。”
北魏皇后一下子就被噎住。
玉忘言脸色更冷,“我大尧和亲的决心,有目共睹。若真非诚意,大可以直截了当的拒绝北魏和亲的请求,让浔阳王武力征讨,又何必多此一举。”
低不可闻的哼了声,濯玉般的眸底,风雪凛然,“这是嫁祸,娘娘心知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