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鬼跟你打招呼,千万不要应。否则,会有杀身之祸。”
女子的声音在吴禹的耳边盘旋,如风,渐飘渐远。
“小禹,快醒醒,快醒醒。”
吴禹听到有人在叫自己,可是他不知道怎么回应,他居然忘了眼睛在哪?
他慌了!就像秋天在成片的玉米林里迷了路那样,怎么钻也钻不出去,乌云压得很低,雷声滚滚,眼看瓢泼大雨将至……
“吴禹!醒来~”
吴禹诈尸般从桌上弹起,艰难地睁开眼睛,双眼布满了血丝,红得快要滴出血来一样。
他看到奶奶关切地望着他,灶上的大铁锅里,猪食还“咕噜咕噜”冒着热气,窗外,朝阳如碗,晨光如水,正一点一点地往外溢,天很蓝,没有云朵。
“小禹,太累就别去了,在家好好休息。”奶奶心疼道。
“没事的奶奶,我有的是力气。”吴禹站了起来,抄起小竹篮和镰刀就走出门了。
“不去怎么行,牛牛和猪猪会饿着的,我现在是家里唯一的男人啊。”吴禹心里打定了主意。
心智的成长,是可以一日千里的,从爸妈出远门的那天起,聪明的他就感觉到了一些不正常的事情,他自己要学会坚强,要学会面对。
无论什么都好,虽然也很害怕,除非把他杀死,不然无所畏惧。
“吴禹,就等你了。”二狗子老远就冲吴禹喊道。
村口,吴禹的一干小伙伴个个都提着镰刀,背着大小不一的竹篮正东倒西歪地等着他。
“不好意思啊,我起晚了。”吴禹笑着,“你们这架势,是要干架吗?”
“是啊!你个怪物,连我都打不过你!只能群殴了。”个子最高的二狗子跳上前来,“老大,你就让我一回呗,我打你一下,不可以还手。”
“好啊。”吴禹露出小白牙,笑着。
“……还是算了,你还好吧?昨天吓死我了。”二狗子讪笑着,转移话题。
“谢谢你背我回来,狗子哥。”吴禹拍了抬手拍了一下二狗子,“以后我不在了,你就代替我照顾好兄弟们。”
吴禹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他看到,村口大路上,几百米远的地方有白雾飘来,速度很快,如白毛鬼一般,来势汹汹。
他的左眼,变得滚烫无比,有鲜血溢出。
有一个眨眼的时间,或许者不到一秒,吴禹看到,天变成了铅灰色,太阳不见了。
小伙伴们也不见了……
白雾很快扑面而来,他的耳边,又响起了昨天傍晚那似乎有无数人同时说话,很吵,听不懂说什么的声音。
那是百鬼过街的景象,它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在白雾中时隐时现,红着眼,发出某种无法言喻的低语。
“渴啊,饿啊,我好痛苦啊,谁来救救我们。”
“我诅咒这这个世界,我诅咒这个村子,诅咒他们通通下来陪我。”
“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这种日子我快要过不下去了。”
“黑斗篷承诺,杀死这小孩,我们将获得自由。”
“我儿子下来了,我孙子下来了,我重孙也下来了,我们离开不了……”
白雾忽然倒卷,往大路两边退散,待散尽时,大路两边,站满了魑魅魍魉,百米开外的路中间,一件红斗篷,一把死神镰刀悬浮着,地上,跪着吴禹的爷爷。
“快走,快走……”
吴禹的爷爷身材矮小,就像腐烂的尸体,头颅有一半没有血肉,双手是骷髅,脚上戴着铁链。
吴禹看到过爷爷的照片,所以他知道此时跪在地上的,就是爷爷,或者说,是爷爷的……鬼魂。
“他是谁?”红斗篷里传来声音,如利爪挠玻璃的声音,也像尖锐的铁器碰撞的声音。
“如果鬼跟你打招呼,千万不要应。否则,会有杀身之祸。”
吴禹脑海里,响起了那白鸟的声音。
“不说话?”红斗篷嘲笑,死神镰刀飞下,一刀削飞了吴禹爷爷的脑袋。
吴禹爷爷的脑袋骨碌碌滚到他脚边。
“快走,快走~”爷爷仅余的眼珠掉了出来,盯着吴禹,脑袋还在说着话。
“我记得妈妈说过,你活着的时候对奶奶不好,对爸爸不好,对妈妈也不好。我一岁的时候差点被你害死……你得癌症死的,坟前连万年青都种不活。”吴禹看上去很平静,完全不像一个十岁的小男孩。
实际上,他此时的恐惧已经大到能吞噬这片天空,他应该已经失去意识了才对。
但是,他能克服恐惧,他不想做没意义的事,就算再怎么哭,爸妈也不会留下来,不会带他走。
“但是,你是我爷爷啊。你已经死了,那么你活着时犯下的错也就跟着消失了。奶奶跟我说,他很想你,也从来不怪你。”吴禹抬头望向红斗篷,“子孙后代,必须保住先人的尊严!红斗篷鬼,我吴禹如果不死,必斩杀于你——”
“呵呵哈哈……”红斗篷晃动着,几个闪动就来到了吴禹的面前,死神镰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很好,你竟然敢答应,那么你的命到此为止了。鬼门一定会打开,你也一定会死,不管你是拥有正邪眼,还是被酆都所庇护。谁也无法阻止鬼之国的计划!呵呵哈哈……”
死神镰刀高高扬起,镰锋带出了片片幽蓝色的冰屑。
“完全动不了!”
吴禹咆哮着,蓬松的刘海下,脑门青筋高高鼓起,左眼里,鲜血快要淹没整只眼睛。
吴禹不甘心,他不想死,他很穷,他很苦,他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能改变这一切。
“当——”
吴禹看见了那把会一亮一熄的刀,看到了那红衣女孩。
红衣女孩从天而降,长刀劈斩,替吴禹挡住了这一记割首之镰。
“你很不错,我欣赏你。”女孩回头,对着吴禹说道。
“我叫酆妃子,这是大夏龙雀。不要张口,立即转身,有多远跑多远。”女孩现在告诉了吴禹他想知道的,说明他已经用自己的行动获得了一部分认可。
吴禹摇头,倔强地道:“我想把爷爷拼好。”
红斗篷一闪而退,阴冷冷地笑着:“我就知道,红衣女巫一定会出现的,你绝对不会看着这个男孩死掉,那么今天就是你死掉。”
“躲在我身后,没有谁能伤到你一根头发。”酆妃子瞥了一眼吴禹,提刀上前,用的是不可置否的语气。
“能帮我做件事吗?我愿意做牛做马报答你。”吴禹捡起了爷爷的头颅和眼珠,他恨,无法形容的恨。
酆妃子顿了一步,继续走。
“帮我杀了那红斗篷,最好留一口气给我。”吴禹咬牙切齿地道。
“仇恨像毒药,得禁。但总屡禁不止,因为仇恨有时候也是一种尊严的催化剂。”酆妃子的身躯看上去一直没动,吴禹也很平静地跟在她身后。
极具视觉冲击的是,如雕塑立在大路两旁的各种鬼要么原地碎成渣渣,要么在空中散成烟雾,要么手中的武器还没有抬起,手掌就从手腕处断掉。
吴禹一路前进,路边的魑魅魍魉就一路摧枯拉朽般被打倒,满地哀嚎,一地的鬼魂飞屑。
吴禹走到了爷爷跟前,将他把头安好,在他面前磕了三个响头,转身看着与红斗篷战在一处的酆妃子。
他很羡慕酆妃子,羡慕她有那么厉害的本事,无论是速度、力量、反应,都和红斗篷不分上下。
而红斗篷,一扬镰就宣判了他的死刑。
二者在半分钟不到的时间里,就已经过了不下百招,没有犹豫,没有怜悯,没有余地,招招致命。
他很羡慕她有一把名为大夏龙雀的利器,华丽而又锋锐,杀气腾腾,天上地下,不死不休。
他还很羡慕她的纯粹,战就战,杀便杀,那是在极端环境下才能养成的性格。
“当——”的一声,两道身影分开,又瞬间粘上,火花四溅,身形交错。
又一镰刀飞割而来,大夏龙雀没有理,而是冲着红斗篷而去。
红斗篷脸部位置,两团幽蓝色的鬼火一闪而灭。
“你想以伤换伤?”红斗篷嘲讽道。
“我是瓷器,你是破瓦罐,在你碰到我之前,你就已经灰飞烟灭了。”酆妃子只是在乏味地描述这个事实。
红斗篷不甘地抽镰而回,身形闪退。
“龙雀怒火~”
酆妃子双手握刀,举过头顶,怒斩而下,就见一道巨大的火焰刀影凌空斩下,裹着斩断一切的狂暴能量,吴禹被气浪直接掀飞。
红斗篷里传来一声阴吼,一具灰色的骷髅就在斗篷下变化出来,眼睛里蓝色的火焰瞬间燃遍全身,镰刀往天上一撩,镰刀上跟着飞出成百上千的蓝火鸟,怪叫着,扑腾着朝天空里的火刀撞去。
吴禹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耳朵里充斥着刺耳的怪叫声,他看着铅色的天空仿佛被烧成了红色,温度灼人。
“轰——”
火焰夹着烟雾飞卷而起,吴禹看见大夏龙雀划着抛物线朝自己飞来,那刀柄尾部的红色绸带,迎着风在飞翔。
吴禹慌乱从地上挣扎起来,心惊肉跳地抓住了刀柄。
那一刹那,他感觉自己握住了整个世界,能一刀破天,能一刀裂地,能一刀了断仇恨。
“我喜欢这种感觉。”吴禹抬头,双手紧握大夏龙雀,咧嘴笑着,露出一口白牙。
那是一种疯狂,带着嗜血的笑意。
吴禹看着在地上缓缓爬动,只剩一下头颅和一只手的红斗篷,一步一步走了上去……
“六道女,你才是我们的猎物啊!现在开始收网了。”
吴禹手起刀落,一刀削飞那瘆人的骷髅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