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光明 第一章 楚光明

    “楚光明！你丫的有没有听到我说话！”彪壮的大个子男生歪着头，居高临下地瞪眼怒喝。

    他对面，一个消瘦少年慢慢抬起头来，冷冷地看着面前铁塔般的男生，嘴角紧紧抿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鲜血还是从嘴角流了下来。

    名叫楚光明的少年左眼乌青，似乎给人重重地打了一拳，一头乱糟糟的自然卷额发下，是一双十分有神的眼睛，眼神里流露出三分恐惧，七分愤怒。

    这里杂草和乱砖遍布，斑驳蓝漆的健身器材布满了铁锈，这里似乎是一处废弃的旧操场。

    他此刻被五个男生团团围在墙角，后背靠在墙上，双拳攥得紧紧的，微微颤抖。

    他们都穿着白蓝拼色的校服，校服上有“江山一中”的字样。楚光明胸前雪白的校服上，已经滴了几点鲜血。

    “喂，臭小子，熊哥问你话呢，听到没有？昨天说好的一条中华，三条芙蓉王呢？”大个子男生身后，一个金边儿眼睛冷笑说道。

    楚光明冷冷看着对面呈半围之势将自己团团围住的霸凌者们，不言不语。

    “不说话么？我教教你怎么说话，好么？”熊哥眼中闪过一丝古怪的神色，忽然左膝抬起，重重砸向少年裆部。

    “唔！”

    楚光明满是血丝的眼睛凸出，脸霎时间变得雪白，双手捂住裆部，缓缓跪倒在地上。

    “啊……”他咬着牙**出声，方才被熊哥重重一拳打中后开始晃动的智齿，此刻几乎被咬碎！

    楚光明头抵在地上，因为剧烈的疼痛而快速呼吸着，地上青草香味和土腥气混杂起来，一起钻进他的鼻孔之中。

    熊哥朝地下吐了一口浓痰，缓缓起身，接过金边儿递过来的一根芙蓉王香烟，叼在嘴上：“明天，五盒中华，一条芙蓉王，已经够宽容了吧？给我带过来，要不然，老子宰了你！”。

    “宰了我……”楚光明咬牙喃喃，他仍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因为疼痛，消瘦的肩头仍在不住颤抖。

    “你说什么？”熊哥点了火，吞吐一口，皱起眉头，透过紫烟，看着慢慢抬起头来的楚光明。

    熊哥忽然间觉得心神振颤，因为，他看到了一双燃烧的眼睛！

    楚光明此时眼睛里的三分恐惧已经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百分之百的愤怒，那种愤怒挤在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像是燃烧着无名业火！

    “你有种，真的就宰了我……没种宰我，就不要……就不要说那种话。”楚光明一字一顿地道。

    熊哥大怒：“你还嘴硬？”

    他扔掉香烟，左手伸出，一把抓住楚光明乱糟糟的卷发，将他硬生生从地上提起来。

    “草！”熊哥瞪大眼睛，“你再说一遍？”

    “我说，你要是真有种的话，现在就宰了我，如果你不敢宰了我……我都瞧不起你。”

    发根因熊哥的撕扯，虽然带来剧烈的疼痛，但现在楚光明的每一根神经都因极度的愤怒而跳动，根本无暇顾及发根传来的剧痛。

    “嗐，你倒是骨头硬啊。”熊哥扬起左手，攥起拳头，准备挥拳打下，忽然眉头一皱，“咦”了一声，说：“这是什么？”

    楚光明额头之上，有一个形状古怪的伤疤，一个硬币般的圆圈之中，有颗痣般的小点儿，其下半环绕着一个月牙形状的疤痕。整块疤呈现古怪的暗红色，规格严谨，左右对称。

    楚光明留着天然卷的分头，平常浓密卷曲的额发将额头密密实实罩住，这会儿，这个奇形怪状的疤痕才显露出来。

    其他人也看到了这个伤疤，金边眼镜儿怪笑说：“呦！这小子还搞什么行为艺术么？这是什么东西？自己刻的么？”说着，伸出被烟草熏黄的手指，就要去碰。

    “不要碰……”楚光明眼中闪过一丝不安，“不要碰它！”

    金边眼镜儿还当他实在求饶，咧嘴笑道：“我偏要碰碰，你要怎么？咬我么？”食指伸出，点中那个伤疤的圆形部分。

    “哎呦！”如同中电一般，金边眼镜儿缩回手去，变了脸色，叫骂一句：“我去！什么鬼？”

    “怎么了？”熊哥皱眉。

    “那个疤，那个疤……有点儿不对劲儿。”金边眼镜儿厚厚的玻璃片后涌出恐慌不解的神色。

    熊哥蔑笑：“有你妈的不对劲儿！老子摸摸看。”伸出粗粗的手指，朝楚光明额头的伤疤戳去。

    嘶……

    熊哥的手指一触到那个疤痕，登时感觉像是戳到火红的烟头一般，剧烈的灼烧感经由手指，极其迅捷地传输到大脑之中，他“哎呦”一声低叫，忙将手缩回来。

    楚光明惨笑一声，露出一排白白的牙齿：“我告诉过你们不要碰了吧？”

    “去你~妈！”熊哥一拳呼出，拳头重重砸在楚光明小腹上。

    楚光明惨叫一声，双手捂住小腹。

    熊哥似乎被楚光明头上的古怪伤疤吓退一些气焰，哼了一声，甩了甩手，咬牙说：“记着，明天给我带上五包中华，一条芙蓉王，老子知道你家在旧城区是开小卖部的，别装蒜！草！”

    几人转身走开，嘻嘻哈哈地跑出出操场。

    楚光明依旧保持着弯腰躬身的姿势，腮帮因用力咬牙而微微颤抖，缓缓抬起头来，他心中燃起的业火，再也按捺不住，左手张开，狠狠朝旁边的一颗老树挥去。

    “嚓！”

    一团灿烂的火气蓦然在他掌心升腾起来，火气迅速形成犹若实质的力道，光耀夺目的华彩过后，粗可三人合围的大树已被轰开一个拳头大小的透洞。

    “又来了。”楚光明先是微微一愣，跟着叹了口气。

    他抬起右手，看看手心，果然，和前几次一样，一个八卦形状的红色发光印记正逐渐在掌心淡去，片刻之后，就消隐不见，汗津津的掌心占满了血迹灰土。

    “越来越古怪了，要不要和爷爷说？”楚光明自言自语，抬起手来，擦了擦嘴角的鲜血，缓缓抬步，朝前走去。

    他始终没有看到的是，背后的大树正在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急速枯萎，绿叶纷纷下坠，楚光明还没有走出十步，背后的大柳树的树叶已经全部脱落，枯叶落地，转瞬化为粉尘，随风扬去。

    楚光明出了旧操场，抬起一辆老旧的自行车，呲牙咧嘴地跨上车座，蹬着吱吱呀呀的老车远去。

    在操场旁边的古旧六层居民楼楼顶，一个穿着古装裙裾的白衣女孩儿俏然而立，冷冷地看着楚光明渐渐骑远。

    女孩儿眉目俏丽如画，长发随风而荡，慑人的凤眼闪过一丝不屑：“明明是天选之子，却偏偏生性这么懦弱……不就是几个嚣张的‘凡胎’么？不会好好地教训他们一顿？嗯，嗯，楚光明，我找到你了哦。”

    楚光明蹬着呀呀作响的自行车，骑了半个多小时，从摩天大楼的现代化都市区回到了低矮古旧的老式房屋群，他的心情也逐渐平静下来。

    青色的砖墙，凹凸不平的街道，街道旁是令人掩鼻的臭水沟、垃圾堆，以及破败的残垣上被岁月腐蚀的激昂红色标语。野猫鼻头顶着腐败的菜叶，在年久失修的瓦片屋顶上一跃而过，大多数的建筑物墙上刷了触目惊心的白色“危”字和“拆”字。

    这里残败破旧，却能让楚光明无比安心。

    江山市作为一座拥有两千年历史和两千万人口的大城市，摩登和古典比肩同在：新潮尖锐的高楼在城市中心插入云空，老旧和胡同大院儿在边缘苟延残喘。

    天已经全黑，楚光明骑着铁驴拐进一条小巷之中。

    小巷的尽头，是一间尚且亮着灯的房屋，就是楚光明的家。

    由于公共拆迁，巷子里多数的人家已经搬走了，只有开小卖铺的楚光明家，以及几家还想坐地起价，多要一些拆迁款的钉子户还住在这里。

    “烟酒副食，文具百货”。

    破旧的门上贴着的胶纸字，多年风吹日晒之下，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楚光明停好车子，吐出一口长气，自言自语说：“哦，我的伤啊，刚才路上没有灯，我骑车时不小心摔倒啦！没事，没事！呵呵。”

    他一面预演着待会儿要和爷爷撒的谎，一面推门走进小卖部。

    架子上摆着密密麻麻的小商品，玻璃柜台里陈列着从几元到几十元不等的各档香烟，酒柜里摆放的酒瓶永远被爷爷用湿布擦得干干净净。

    小卖部不大，二十平米左右，几个大货架让这里显得颇为逼仄，但却没有脏乱的感觉。楚光明的爷爷楚染几乎每天都用一块湿布将店里的东西擦得一尘不染。虽然随着拆迁的巨人步伐踏进，这里的居民大多数已经搬走，上门的顾客寥寥无几，但是楚染仍旧保持着店里的干净整洁。

    “爷爷……我回来啦！”楚光明高声说，说话扯动口腔里的拳伤，疼得他嘶哑咧嘴，倒抽了一口凉气，伸手捂住脸颊。

    爷爷不在小卖部里。

    楚光明家前面临街是个门店，穿过门店后门，就会来到一处小院子里，那是一个小小的四合院，那儿才是楚光明爷孙俩起居的地方。

    没有人回答。

    楚光明微微皱眉：“爷爷去又和老张下象棋了么？可这都几点了啊？”

    他一面想，一面走到柜台后的一道窄门之后，还没开门，忽然听见呼呼的风声响动，声音很大，几乎像是隆冬时候刮起来的狂风。

    楚光明回头看了看店外，自言自语：“咦？变天了么？竟然刮风？”

    吱呀。

    楚光明推开了门，下一秒，他被打肿的眼睛用力张开，瞪视着眼前不可思议的景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