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光明 第九章 妈妈（2）

    “就是这个东西啊！”雪初在衣兜里摸索出那个手掌大小的荷包，手伸进去，拽出一个海碗大小的青铜罗盘，罗盘上标志着密密麻麻的八卦术语，中心的镜面上，放着一柄磁勺，这东西楚光明同样在历史课本的彩图上见到过，雪初晃动罗盘，那磁勺的勺柄始终指向自己。

    雪初的那个荷包，似乎是和叮当猫的四次元口袋类似的奇妙法宝，看上去不大，却能掏出块头数倍于此的庞然东西来。

    “她说，如果这笔生意做成了，她就付十两黄金给我，而且，这个价值二十两黄金的罗命盘，也送给我。”雪初嘻嘻一笑，“她咬破了自己的舌头，在瓷勺中滴了几滴血。罗命盘是十分玄妙的法宝，能根据几滴滴血，找到同样血脉的人的所在。”

    楚光明沉默一会儿，问道：“我妈妈……她长得好看么？”

    “欸？她脸上蒙着面纱，我没有见到过诶。而且她也没有直言就说，让我替她找她的儿子啊，甚至也没有告诉我让我找的人，名字叫‘楚光明’。只是罗命盘十分灵验，你既然和她血脉相同，那么她就一定是你~妈妈了啊。”雪初眼珠看着上方，仔细回忆，“不过要是说起来的话，她好像说话声音挺好听的，很温柔啦，嘻嘻。”

    楚光明低下头，鼻翼翕张，忽然心里一酸，眼眶已经湿~润。

    “她走之后，我才想起，那段时间，整个神州流传一个不知道是不是真事儿的传言，说‘天选之子’楚光明被他爷爷楚染带到凡尘去了，根本不在神州中。我当时没有将两件事儿联系在一块儿，直到我真的来到凡尘，按照罗命盘的指印找到了你，才知道，你就是……你就是楚光明！这也才明白，那女人既然用自己的舌血找到了你，那么她就是楚光明的妈妈。”雪初将罗命盘拿起，想要放在荷包里。

    “等等……”楚光明忽然说，“我可不可以看一看那个罗盘？”

    “这个？”雪初晃了晃手中的青铜罗盘，“当然可以啦。”将罗盘递给楚光明。

    楚光明双手接过。

    这罗盘入手颇沉，密密麻麻却无比精确地刻着八卦卦象和天干地支以标示方向，中心一直青铜磁勺，勺柄正指着自己。勺中果然有褐色的干血在内，楚光明伸出颤抖的食指，轻轻抚了抚那片干血。

    这就是妈妈的血？妈妈还在人世么？看来自己终究不是无父无母的孤儿，楚光明心里泛起剧烈激荡，长出了一口气，将罗命盘还给少女。

    “怎么样？你去不去神州？”雪初将罗盘放进荷包，咬着吸管笑问。

    “我……”楚光明遭她这么一问，脑子顿时蒙了，“我不知道。”

    如果去了神州，那么就意味着要离开自己已经生活了十七年的熟悉世界，而且……而且爷爷会答应么？

    他低下头来，右手手指上，有一些褐色的东西，那是妈妈的血。

    妈妈……

    楚光明蓦然抬起头来，眼神无比坚定：“我去！我们去神州吧！”

    “好啊！”雪初雀跃一声，脸上荡起微笑，“十两黄金到手啦！”

    喂，不要把那种市侩嘴脸放在这么可爱到爆的脸蛋上好么？那可是造孽啊，那几乎算得上是犯罪啊。

    楚光明撇了撇嘴，拿起面前的可乐，小小地喝了一口。

    “本台播报一条最新消息。”天花板悬下来的电视播报着本市的上午新闻，“就在一个小时前，市公安局接到一起离奇的报警。受害人王女士称自己被困在本市步行街一间公共厕所之内，而她的贴身衣物，被人抢走了。下面请看记者发回的报道。”

    楚光明忍不住看起这则新闻来。

    警察局的休息室里，一个相貌标致的女人披着一间宽大的男式衬衫，双手握着散发热气的纸杯，一脸无辜地对着镜头说：“我当时刚解完手，正在洗手池前吸洗手，忽然就走进来一个穿着古装的女孩儿，她一进卫生间，就一直盯着我看。我就问她，有什么事儿么？她居然说，要买身上的这身衣服。”

    楚光明听到这里，心里咯噔一下，满脸黑气地转头看向正在认真喝着可乐的少女。

    “她要买您的衣服？”记者问。

    “对啊，”女人一脸诧异，“很奇怪吧？跟着，她就拿出一颗金色的豆子来，说要用这可金豆子买我的衣服。我当然不肯啦，也不知道那可金豆子是真是假……”

    “可是刚才我问警察局里的鉴定专家，那是一颗足金豆子，足有三克左右哦。”记者说。

    “什么？真金的？”女人显然迷糊了，“总是啊，我当时是拒绝了她。可是那姑娘不知怎么想我耍古怪，只觉得她左手一挥，我就忽然间晕倒了，醒来之后，我躺在卫生间的地上，手机钱包都还在，那颗金豆子也捏在我的手里，可是我身上的衣服已经不见了……”

    喂，小姑娘，你这身衣服居然是偷来的？楚光明看着雪初的现代化装束，皱了皱眉。

    吧台处拿着湿布擦拭台面的服务生微微抬起头来，帽檐下露出谨慎的眼睛，快速地瞥了一眼十米外的两人，跟着低下头来，托着湿布走回厨房，穿过烟雾弥漫的油炸机，走到后院，伸开左手。他左手的掌心居然像人口一样缓缓张开，吐出一团湿漉漉地东西。

    那东西微微颤抖，翅膀的雏形撕扯着羽毛外包裹的沾黏包衣，跌跌撞撞地立起身来，抖动拇指大小的头颅，缓缓张开黄豆般的眼睛。

    那东西居然是一直蓝色的雀儿。

    服务生低声呢喃：“‘天选之子’……天选之子楚光明就要去神州啦！”

    蓝色的雀儿吐了吐粉红的舌头，居然口吐人言重复：“天选之子……天选之子楚光明就要去神州啦！”

    服务生满意地颔首，扬手抛出蓝雀儿，那雀儿闪动翅膀，如同一粒蓝色的子弹，朝东方飞去。

    楚光明和雪初回到家里，门上了锁，爷爷果然不在，楚光明开了门，和雪初一起，走进小店里。

    楚光明想回房去那几件应用的东西，忽觉得背后的少女并没有跟上来，眉头一皱回头。

    少女呆愣地站在饮料柜台前，看着整齐地三排可乐，眼中放出渴望的迷雾，再也挪不动脚步。

    “你想要拿一些可乐么？”楚光明微笑问道，“那就随便拿吧，你那个小袋子不是能装下很多东西么？”

    雪初妙~目释放具有巨大杀伤力的星星：“真的？”

    楚光明笑着点了点头。

    雪初嘻嘻一笑，掏出那个锦绣荷包来，左手如飞，将一瓶一瓶红色易拉罐塞进荷包之内。

    楚光明心里偷笑，自顾自回到房间里，想了一想，坐到书桌前，扯下一张纸条，想要给爷爷留条短信，拿在手中的笔微微颤抖，最终落笔，写了这么一行字：

    “爷爷，我去神州了。我去看我的妈妈。不要担心。抱歉。”

    写好后，将笔搁在纸条上，环顾室内，取了几件换洗衣物塞在背包里，正想退出门去，忽然看见书柜里躺着一本薄薄的画册：《小蝌蚪找妈妈》。他走到书柜边，拿起画册，封面上，青蛙妈妈雪白的肚皮上，爷爷用遒劲的墨笔写着“福星幼儿园小三班向日葵小组楚光明。”他想了一想，还是将画册卷成一卷，塞在背包里。

    第一次读这本书的时候，他还只不过是四五岁的孩子，当时完全不能理解“妈妈”这个古怪词语的含义。后来上了一年级，学习家人成员的时候，他站在讲台上，磕磕巴巴地背诵：“爸爸的妻子叫妈妈，妈妈的丈夫叫爸爸……妈妈的爸爸叫姥爷，爸爸的爸爸叫爷爷……”在这一大串温馨复杂的贯口里，他唯一能理解的词语，就是“爷爷”，那个干瘦慈祥的老人。后来他渐渐地学会了，妈妈的同义词有母亲，高堂，家母。可是这些词语真正使用的机会，他一次都没有过。

    从小到大，他身边的同学朋友似乎总是满不在乎地表达着对父母管教的无奈和反感：

    “讨厌我妈啦，那么唠叨。”

    “我家老头儿真不讲理，当人家老子很了不起么？”

    “今天真不想回家去，烦死了，把我当金丝雀儿一样管着么？”

    ……

    很多次很多次，楚光明面带微笑地听着，看着他们皱着眉头抱怨老妈老爹，心里暗暗想着，那该是一种怎么样的幸福。那种幸福，近乎奢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