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传奇之魏夫人歌 第十六章海棠情殇

    撕裂的痛楚蔓延全身,如歌原本假意娇媚迎合的双眸终于还是忍不住阖上,眼角两串泪珠滑落,在绣着鸳鸯戏水的枕巾上晕开两团浸渍,将鸳鸯旁的两朵红色并蒂莲染的更为艳烈,鲜红如血。

    即使,早已经告诉过自己要放下过去;即使,曾经发生了那样的事,遭受到那样惨烈的背叛;即使,她恨不得杀了那人再吃了他的血肉咬碎他的骨头……

    可是,在这一刻,在她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自己成了别的男人的女人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想起了他。

    脑海中,不住地盘旋着那人的身影,让她心中的悲痛不可抑止的悉数蔓延开,最后尽皆化作泪水涌出。

    她的师门,开辟在万伏山脉深处一座名为方山的山峰上,常年云缠雾绕,外人几不可知。不过,她的师父,却是赫赫有名的方山上人“云中子”——在云中大陆,敢以“云中子”为号的人,除了她师父再没有别人了;而这个名号本身也就是实力的象征。

    所以在三岁那年她被师父看中后,她父亲就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地以“体弱多病,需要休养”为由将她送去了方山——这一点,和魏相的千金倒是一样,不过可惜她没有那位魏小姐那般幸运,因为她的父亲并没有如魏相那般一切都是出于一颗疼爱女儿的心。

    相反,他的父亲是一个相当合格的政治家,为了江山社稷,一切都可以舍弃。用她母亲的话说,那个男人的心里有爱,但那爱却只是对权力的爱;而对人,则是绝对的理智,理智到冷情的地步……

    不过,所幸上天还算眷顾她,让她虽然不为生父所爱,却得到了一位好师父和几个极好的师兄。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那里有他!

    事实上,拜进师门的前六年,她都只是听大师兄说起过那位神秘的玉师兄而已,但是却一直无缘得见那个让她极为好奇的人。直到九岁那年,父亲突然将她召回家,她在家待了半年正好遇到他回转师门,师父派他顺路来接她的时候,他们才第一次见面。

    那年的初遇,是她心中永远难忘的画面,也是午夜梦回时一遍遍重复出现的甜蜜——彼时,年仅十五岁的那人,长身玉立于皇台阁上,一袭白衣,猎猎飞扬;俊美的容颜微仰,眺望着碧蓝的天空,眼中焕发着耀眼的光芒。

    她站在台阶之下,仰望着他。整个心神都被他牵引住,只觉得仿佛连阳光都黯淡了;满园的艳丽海棠都失了形色,散了芬芳……

    她,就这样对他一见倾心。而他,在阁中偶然的一垂眸,便看到她傻傻的样子,忍不住弯了嘴角。

    白衣翻飞,他飘然落于她身前,看着她淡淡微笑。

    他说:“如儿师妹,我是你玉师兄,是师傅让我来带你回方山的。”

    她怔愣了好久,才从他笑容带来的眩晕中回神,羞涩不敢言语,目光却忍不住粘在他身上。

    他大约是以为她害羞,轻笑着打趣了她一声,大手牵起她柔软的小手。她一颗心砰砰乱跳,眼睛也忍不住屡屡瞟向两人交握的手。因为心神纷乱,她没有听清楚他后面的话,却将他修长温热的手深刻入心底。

    此后四年,她与他朝夕相处,旦暮同席。

    他们一起练剑,一起弹琴,一起携手深入万伏山脉历练,一起联合起来“报复”总是喜欢捉弄他们的大师兄……

    那时候,他的文才,他的谋略,他的温存,他的柔情,他教她剑法时的专注和他与她讨论阵法时的谦和温润……他的一切都让她深深着迷,让她的灵魂陷入其中,不可自拔……

    温和的他,别扭的他,微笑的他,耐心的他,还有意气风发的他,为理想奋发图强的他,失意时悲伤的他,以及十三岁那年在皇台阁上称赞她“素手轻弹,曲动天下;伊人一笑,倾国倾城”的他……


    同样的容颜,不同的表情,记忆中的他一一在她紧闭的眼前闪过,随着回放的记忆最终定格成两年前兵临城下时那个神色复杂的他。

    突然涌出的无边恨意,使得她几乎忘却此时身体的痛苦,只因为,心,更痛了千倍万倍!

    即使过去了两年,她还是不敢回想,因为每次触及那段记忆,心便痛的不堪忍受。

    身体虽然瘫软在床榻,小脸却微微有些扭曲,她的贝齿紧咬着下唇,死死压抑着痛苦的呻.吟,全身却还是止不住的颤抖着。

    感觉到她身体的异样,云子懿微微皱着眉抬起头来,本有些不悦她的走神,却不想入眼便见到一张挂着泪迹的苍白小脸,他的心突然便不受控制的狠狠震动了一下,脸上神情变幻莫测,如墨的眼眸愈加幽深。

    那泪水,不是因为疼痛,而更似一种庄严的仪式,似乎是祭奠什么,又像是在告别……

    他从她的脸上看到了深深的悲伤与绝望,以及,深沉的隐忍和坚强。

    他突然有些意兴阑珊,心中闷闷的,仿佛压了一块重石。

    第一次,他为自己随心所欲的行事感觉到了后悔。向来自信、无所顾忌的心,也有了那么一丝裂痕。

    突然,他生出一种强烈的冲动,想要探究这个女子,是好奇,是兴味,更是一种说不清的直觉。

    经过今夜的事,他终于确定了心中原本八分把握的猜测,可是心里却更加茫然和疑惑。

    即使抛开身份,以她十七岁的年纪……不,准确来说应该只有十五年的时间,便达到六级武者的高度,而且还是作为一个女子,也实在不可谓不是天资与心性俱佳的天才了!可是……究竟要怎样的经历,才能使得她这样的天之骄女甘愿忍受这般委屈?

    心中原本总是对女子报以的轻视,因为她而首次有了动摇——或者说,其实只有她是不同的?毕竟世间总有些说不清的东西只因了遗传的缘故?但是不管怎样,从今夜起,她已经在他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

    而这一切,都是如歌所不知道的,包括她原本大可不必那样倔强决绝——如果她早知道其实云子懿最后会碰她完全是被她的言行勾起了兴趣而心血来潮的话,估计她会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吧?

    不过,这也不能怪她啊!毕竟正常人又怎么可能想到传说中英明神武、睿智无双的秦王陛下其实心性根本就像个小孩子一样,腹黑却偏偏喜欢看戏、捉弄别人,外加幸灾乐祸、落井下石呢?!

    于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如歌,也算不幸中的万幸地因为没有得知真相而避免了后悔得咬舌自尽的惨剧发生——只不过,更为悲剧的是,不明所以的她却又在不知不觉间便被某人惦记上了,于是也就直接导致了她今后被压制的死死的的悲惨生活。

    第二天,如歌醒来时云子懿已经走了。因为前一夜莫名的好感,他对她的动作还算是温柔。只是,她毕竟还是初经人事,全身酸痛还是不可避免的。

    拥着温暖的锦被,她呆呆地望着床单上的点点殷红,愣愣地出神——这斑驳的红,多么像当年雨中凋零的海棠呵!红的这般凄艳,这般刺眼,这般……让人绝望。

    经过昨夜,她似乎彻底斩断了什么,获得了新生,不再是曾经的她了,曾经那个镇定面对城下玉夜臻和他身后千军万马时淡笑着举剑划过脸颊的她,那个纵身跳下皇台阁时眼前只看得到满目哀凉的她,那个伴着残落的海棠花瓣一起坠落雨中的她……

    记忆中,那年她身体下汩汩的鲜血,远没有那些海棠鲜艳,是以,她失去意识前最后的想法竟然是“可惜了这一地的海棠”……

    不过,今日这床单上的红,却完美地展现了她曾经最爱的海棠花风姿:它的艳丽,那样凄美,那样哀伤,而又那样释然——只需要一场雨,就仿佛完成了使命,可以安然坠落到地上,埋葬尽往昔所有华美而虚妄的梦境……

    而今,她的梦,也是时候该醒了!



第十六章海棠情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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