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舞传奇 第三章一念之仁

    小凡喝了一大壶水，坐在地上歇息了好久，才勉强有力气站起来。当他就要清理猎物回镇的时候，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不会又有什么怪兽吧？一阵无力和恐惧从小凡心里升起，自己虚弱得连走路都难，再来什么鬼东西可是遭不住了……不过随着脚步的临近，看清楚声音来源的小凡算是舒了口气，原来是镇子中的几个猎人大叔。为首的还是自己的二爹——曹金硕。

    曹金硕一行五六人，沿着铁背棕熊一路狂飙的踪迹寻来，心中的恐惧在看到棕熊尸体的一刹那达到极点。如此壮实庞大的一头熊，是什么物种？怎么会出现在平安镇外？它又是怎么死的？而当曹金硕看到不远处的小凡时，眼中更是闪过难以置信，震撼地寸步不动，呆若木鸡。该不会是……曹金硕立刻摇了摇头，自己都觉得这个想法很可笑，小凡怎么可能杀掉这么大一头熊！可是他就出现在这里，而且熊的致命伤口上还插着小凡的箭，曹金硕很清楚，因为那是他亲手给小凡打的一批新箭，是他给小凡十五岁的生日礼物。其实现实十分清晰，只是他和其他猎人都无法相信。曹金硕压住内心的疑问和讶异，疾步走上前去，扶住小凡还站不稳的身体，轻声问到：“小凡，你没事儿吧，这熊真的是你猎杀的？你咋出现在这儿的？事情到底怎么回事儿？”

    “二爹，其实是我出来打猎，碰巧遇到了这头铁……”小凡不小心说走了嘴，急忙搪塞过去，“铁皮筋骨的大熊，孩儿害怕，就一路奔跑，不想恰好这白杨林树木拥挤，那大熊身躯太过巨大，奔跑中力竭，我才突施冷箭，把他解决了。”小凡撒了谎，不是他有意欺骗，可有些事情没办法说出来，说出来估计也没人信，甚至会惹出不必要的麻烦，还不如把一切归结于运气好。

    果然，听完小凡的解释，曹金硕立刻毫无怀疑地相信了，一是出于对小凡的信任，一是他宁愿相信这一切都是巧合，要不然小凡这年纪就能单挑巨熊，不成老妖怪了？舒了口气，曹金硕眼中流露出怜爱和心疼，“小凡，还好你运气好，要不然今天不知道有多危险，真不知道你这孩子是苦命还是幸运啊！别害怕了，有二爹在，谁也不能欺负你，走，二爹带你回家！”

    小凡眼泪在眼圈打转，无论心智多么成熟，终究还是个孩子，听到二爹关切的话语，心中的坚强土崩瓦解。不过小凡终究还是没有哭出来——因为眼泪属于弱者。

    小凡平静了心情，突然想起了另一件事情。“二爹，是张倾权叫你们过来接应我的？”“张倾权？你说他知道这件事情？我们刚才在镇口确实遇到他了，看他浑身是血，一脸惊恐，心中很疑惑，可是他什么都没有说啊。我们是听到丛林中似乎有声音，才进来查看的，由于动静太模糊，一开始去的西林。要是知道你们在东林，早就可以过来了。”猎人大叔们提前过来倒也没用，可能还会徒增伤亡，可是，张倾权绝口不提——小凡的心中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曹金硕似乎看出了什么，再三询问，小凡就把事情的始末原原本本告诉了他。

    “什么，你还跑过去救他们？“曹金硕感到不可思议，”小凡你糊涂啊！为了张倾权那个败类，险些搭上自己的性命值得吗？而且他刚才什么都没有说，这是诚心要害死你啊！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难道你不知道中山狼的故事么？”“可是我救了他们啊，我就权且当他太过于害怕失措，逃回镇子了吧。总之我现在好好的，我觉得他之后无论如何也不会再欺负我就是了，我救他们是为了心安——毕竟都是人命，和他张倾权没有半分干系。”小凡如是说到，可是心中的担忧却没有消散。

    之后，曹金硕带领那些猎人将棕熊的尸体抬回了平安镇，镇民争相前来观看，议论纷纷，对小凡的好运气和勇敢赞不绝口。要知道，这头大熊可谓浑身是宝啊！熊掌、熊皮、熊胆，甚至熊肉都可以卖给官宦人家——达官显贵总有猎奇的想法，熊肉纵使不那么美味，也是罕有的东西，自然物以稀为贵。最后，小凡留了半颗熊胆——因为据《苍云百草经》记载，铁背棕熊的熊胆除了寻常熊胆清热解毒、平肝明目的功效，更有着超强的止血效果，小凡留了半颗以备不时之需。整个大熊小凡卖了一百多两白银，经过考虑，小凡决定用这笔钱的大半为自己和三位养父母家修缮房屋，剩下小半留做他用。

    转眼三天过去了，似乎一切都已经风平浪静，小凡心中对外面世界的向往从未减退，却又不知如何计划，只得从长计议。

    然而风平浪静下总是波涛暗涌。这一天夜里，小凡正在睡梦中。突然，自家茅屋的门被子一群人撞开，小凡从梦中惊醒，看到五六个持刀剑的甲士冲了进来，将自己团团围住，正疑惑间，小凡看到门外又走进了一个人——一个他不想见到的人，张倾权。好了伤疤忘了疼，小凡一看到那张脸，心中就想起了这句话。张倾权的脸上仍挂着高高在上的神情，比之前见到他更甚，眼神中还掺杂了一点不易察觉的疯狂。“张大少爷深夜来访，本该出门欢迎。可是带着这么多甲士，不知意欲何为啊？”小凡知道来者不善，却不知张倾权这次要耍什么伎俩。“哪儿敢啊，小凡兄弟。我这些鲁莽的手下不懂事儿，我再三嘱咐他们动作轻点，可他们就是没分寸，打扰到你了实在抱歉。不过……明人不说暗话，我今天来是邀请小凡兄弟去我家府上一叙，”张倾权的神色由调侃变为狰狞，“在镇守令（镇中的长官）的面前，把那天如何利用野兽，设计加害本少爷的事情说清楚。我可不是在请求你，正直的小凡兄弟，你是自己走呢，还是身体仍欠佳，由我的手下扶着你走呢？”小凡感到一阵头晕目眩：什么？我加害于他？张倾权这是在血口喷人啊！明明是我不顾性命之虞救了他，我千算万算也没想到他能无耻到这种程度，小凡的心中第一次出现了后悔两个字，丧生在熊口才是这个畜牲应有的宿命，他根本不算人。

    可是一切都悔之晚矣，小凡看到张倾权愈发得意和享受的神色，感到无比的绝望。他没有多说什么，穿上衣服草鞋，就和张倾权走了，一路上他冥思苦想，想找到解决办法，却无计可施。只能苦笑——不知道自己这算不算自作孽不可活。

    没多久，张倾权就押着小凡回到了张家大院。毕竟是镇中首富，房子的装修在整个镇中最为奢华大气，估计茅房都比小凡的家宽敞富丽。“到了，我的虫子凡少侠，镇守令大人正在府上作客，你猜他会信谁的呢？”张倾权凑到小凡的身边，贴着小凡的耳朵，恶狠狠地说了句：“和我斗，你小子自不量力，等死吧！”小凡没有理会他的挑衅，默默地想着生路在何处——可这明显是张倾权布下的死局，自己赤手空拳被带到这儿，想反抗不现实，可镇守令本就与张家勾结，狼狈为奸，自己的解释就更没用了。好一匹忘恩负义的中山狼，这几天一直在隐忍，待我放松警惕，觅得机会，一击制敌——小凡这个猎人终究还是成了猎物，没输在弓箭，却输在了人心。

    张倾权押着小凡走进了大厅，只见张倾权的爹张天霸和镇守令李博正在上座饮着茶，这两个人的相貌差异很明显，张倾权的脸完全是继承了老爹的血脉，张天霸肥头大耳、满面红光，几近完美地诠释了家财万贯的人该长成什么样子；而李博则相反，脸庞瘦削且苍白，病态的眼中透出一股阴郁——小凡才不会天真地认为这是由于为镇中公务操劳所致，八成是被酒色掏空了身体。果然蛇鼠一窝，小凡直接扭过头去，厌恶地不想再看。张倾权上前一步，向着二人一拜，说道：“守令大人，父亲，虫子凡这奸诈之徒我带来了。”张天霸仔细打量了小凡一眼，就转向镇守令，一个稽首，正色道：“大人，这就是那天谋害犬子的元凶，大人素知我儿宅心仁厚，不懂得人心险恶，且听倾权一一道来。”说罢，对张倾权吩咐道：“倾权，快将那天林中之事原原本本说来，切不可添油加醋，我相信守令大人一定会替你做主。”

    “是！”张倾权做出一脸痛苦的表情，似乎不愿回忆。小凡为他的演技深深折服，张倾权的回忆是该痛苦，毕竟被棕熊吓得屁滚尿流，但是这和小凡有什么关系？张倾权没有理会他，继续说了下去，“禀守令大人，那天我带着十几个随从去东林打猎，运气好很快就打到了一只野兔，这时候虫子凡突然出现，说这野兔是他打的，我感到很奇怪，就据理力争，没想到他恼羞成怒，二话不说就去了西林，并扬言会给我好看。我不以为意，没想到报复来得那么快。”张倾权说到这里还故意表现出了几分委屈，“没过多久，我们还在东林狩猎，突然看到虫子凡操纵着一只大熊向我们奔过来，我们措手不及，我的随从誓死抵抗，竟落得个全军覆没，我拼了命地在随从的掩护下才侥幸逃脱。虫子凡知杀人灭口不成，恐怕事情败露，就杀了棕熊，掩人耳目。我用性命担保，这一切句句属实，万望大人明察秋毫，不看在我张家对镇子的贡献，也要替我枉死的随从兄弟报仇啊！虫子凡这厮心地险恶，如不正法，还会继续为祸一方！”说罢，竟挤出了几滴泪水。小凡没有想到张倾权精心编造的谎言竟然如此拙劣，能相信这话的都是三岁小孩子吧。然而，有时候相信和智商无关，因为他说什么，镇守令都会信。只见李博点了点头，沉声说道：“那么大一头熊，虫子凡能将其猎杀确实不可能，看来果然是他用妖术之类的进行了操控，事情的来龙去脉应该就是这样，合情合理。虫子凡，你可还有话说？别说本守令没给你机会。”小凡回想起那天张倾权对自己的羞辱，以及自己去救他时的义无反顾，冷笑一声，为自己感到可悲，仁义该对人讲，张倾权这种人渣死不足惜，小凡那天的确该弯弓射箭，可那只该死的箭应该插在张倾权的胸膛。

    小凡的眼中出奇地平静，他知道事已至此，再没有什么转机，不想让仇人快意。“这一切都是假话，你心知肚明，我不想多做解释，怪我妇人之仁罢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什么叫我心知肚明？”李博反而不依不饶，“我心知肚明的就是你是个蛇蝎心肠的小人，还敢在这儿血口喷人。来人，带下去，严刑拷问，我就不信他不招。”说罢，感觉还不解气，又一脸不屑地补了一句，“野种果然没教养，不知道他的父母是不是狼心狗肺的野兽！”

    就这一句话，小凡安心赴死的心境被击得粉碎，他的心中不断地有声音在回响：你是野种，你没人要，你父母是野兽……小凡觉得脑中有什么东西要炸开似的，他红着眼睛，伸出手指。指着李博，声音如同来自地狱：“你说谁是野种？”李博被这骇人的气势吓到了，然而还是强行提起音量，“我说的就是你，你一个野种，能把我怎样？快拖下去！”话音一落，小凡的脑中似乎有一层隔膜悄然破裂，一阵华光从他头顶直冲天际，如同一道闪电，撕裂了天地间的茫茫黑暗。小凡失去了意识，整个人如同跌落进了一个梦。梦里，他变成了一条龙，金麟银爪，正欲飞天而去，有几只野兽挡在他面前，他挥动利爪，将他们撕成了碎片。

    就在小凡轰然倒地、不省人事的瞬间，那天林中的神秘中年人再次凭空出现在其身后，摇了摇头，便在空中画了个圈，一阵漩涡涌动，二人消失在了虚空，只留下死寂的大厅。

    ——死寂，是因为人都死了——外面看守的侍卫觉察到声音和异象，立刻冲进大厅，眼前的血腥如同屠宰场，死的是刚才还有精力策划阴谋的人。

    这是属于龙的愤怒。

    而此刻，在相隔万里的龙临城，皇宫内院里，一个头戴宝冠，身着黄袍的男人正在灯光下审阅奏章，突然，男人脸色一变，闪过一丝复杂，“觉醒了吗？比我想象得早啊！”说罢，把门口的侍卫长叫了进来，下令道：“去把太子召来见我。”“是！”待侍卫长走远，男人喃喃自语，“是时候了结一下我们的恩怨了，独孤傲，不知道玄空禅师的血语虚空咒是真是假。”男人望向天空，一脸玩味，眼中阴晴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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