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知我意 第八章

    宋谦还没来得及看清楚那纸条上面的字，便见眼前一花，温辞已经劈手夺过了纸条，自己就着手里的灯火看了起来。

    温辞不过一眼就看完了字条上的内容，看完之后他迟疑了一瞬，却是直接将纸条塞回了宋谦的手里。

    宋谦低头去看，温辞却在旁边有些无味的道：“别看了，这个我就算想帮忙也帮不到。”

    只见那纸条上写着一行字，“希望神仙姐姐能将我娘带回来。”

    宋谦苦笑，这个温辞还真没说错，他们帮不上忙。那天院中发生的情况他是看在眼里的，将魏璇带走的玄衣人们武功深不可测，身份亦是无法判断，只是看那出手，必不会是什么寻常人物，他与温辞这一趟来辰州只是为了律堂，其他势力是万万惹不得的，更何况他这日也有派人寻找过，但并未找到魏璇等人的踪迹。

    “看也看过了，我们回去吧。”等宋谦看完了纸条上的字，温辞才接着道。

    宋谦点头，便要纵身翻过旁边高墙回到檀香园内，只是他才刚提气纵身，便又被温辞忽的一手拉了回来。宋谦一口气提上去险些下不来，喘了一声才扭头对温辞道：“怎么了？”

    温辞一手执灯，一手负在身后，目光落到了苏清清紧闭的房门上，房间里面安静一片，也没有任何灯光，看起来就像是无人一般。他低沉着声音道：“今日你一直看着这里的吧？你确定苏清清还在屋子里？”

    宋谦肯定无疑，道：“肯定还在，她自早上出来埋了字条，便没有再出来过了。”

    “可是屋子里太安静了，且她一天没有出来……”温辞皱眉，低头沉思了片刻。宋谦觉出了不对劲来，连忙问道：“你可是想到了什么？难道她……”

    温辞重又抬起了眸子，万分认真的朝宋谦问出了心中的疑惑：“难道她不会饿么？”

    宋谦：“……”

    温辞没觉得自己的问题哪里不对，他挑眉朝宋谦看过去，宋谦当即便觉得自己又要被使唤了，果然，温辞立即便道：“你替我去看看，看那人还在不在房间里面。”

    宋谦站在原地不动，犹豫着道：“我闯进人家姑娘家的卧房不大好吧？”

    “我跟她年纪差不多，我闯进去才不好，你这大爷再大几岁都能当人家爹了，还害羞个什么鬼。”温辞推了推宋谦，接着又道：“谁让你闯进去了，你就在门口看一看，这黑灯瞎火的也看不清什么，你只要确定人还在房间里就够了。”

    宋谦一个大好青年平白被喊成了“大爷”，一时也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他被温辞催得无奈了，便也只能移步到了苏清清房门前，动作极轻的将门推出一道缝隙朝里面看过去。

    房间里面很黑，宋谦也是过了一阵才适应了这种黑暗，然后他看到了趴在桌前的一道身影，那必是苏清清无疑了，只是这大半夜的她不睡在床上，怎么会趴在桌上？

    宋谦还在疑惑，旁边温辞忍不住小声问了出来：“怎么样，你看到人了没？”

    “看到了，趴桌上呢。”宋谦匆匆应了一句，还要再说，却微微皱眉，听到了屋中苏清清略显凌乱和急促的呼吸。他没开口，一旁的温辞却先皱眉了：“她病了？”看来温辞也听出了问题。

    宋谦叹了口气，“应该是。”

    “她这么趴在桌上睡觉，怕是明天起来病得更重。”温辞也透过门缝看清了屋子里面的情形，他干脆也不躲了，直接抬手胡乱敲了一下门，“苏清清。”

    苏清清没动，也不知是不是病得厉害晕了过去。

    温辞又敲了两声，口中道：“你睡了吗？我有事要找你，我进来了？”

    这话当然得不到回应，温辞轻轻蹙眉，理所当然的道：“你不回答我就当你答应了，有宋谦为证，我可不是擅闯你的房间。”

    宋谦在旁边呆呆站着，觉得自己莫名的被卷进了奇怪的事情里面。

    “苏清清。”温辞推门进屋，将房中的灯点燃，来到苏清清面前，这才看清对方的情况。苏清清面色苍白，紧蹙着双眉，无力的靠在桌旁，额上热汗涔涔，应是风寒发热了。温辞抬手轻轻碰了碰她的额头，脸色看起来不怎么好：“烧得都快能开火了，这人是傻子么，病了不知道去找大夫？”

    宋谦面带忧色摇了摇头，温辞口中嫌弃归嫌弃，却仍是小心翼翼地去扶苏清清，只是苏清清浑身无力全无知觉，这样扶根本没用，温辞干脆将心一横，直接打横抱起了那人，回头将她安置在了床上。宋谦见状，这才上前替苏清清诊脉，温辞在旁边看着他诊脉，过了一会儿才问：“怎么样了？”

    “就是普通的伤寒，只是她在屋里闷了一整天也不吃东西也不喝药，所以弄成这样。檀香园里面有药，我回去替她煎一副药，回头让她喝下好好休息一天，等醒过来应该就没什么大碍了。”

    温辞：“那赶紧去，我跟你一起去。”他说着便要跟宋谦一道往外走，只是他不过刚踏出一步，便被人拉住了手腕。他回头便见苏清清紧锁双眉，苍白的脸上一片脆弱之色，看来尤为可怜。

    温辞觉得自己这几日总放心不下苏清清，大概就是因为看了她这种神色。他在心底叹了一声，将没被握住的另一只手温柔覆在了苏清清的手上。

    只不过这时候，苏清清无意识的在梦中开了口，轻轻唤了一句：“娘。”

    温辞：“……”

    宋谦恍然大悟，在旁边分析到：“她好像把你当成她娘了。”

    温辞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人当“娘”，一时之间脸上神色变换了好几次，也不知到底应该用什么脸色来面对这个称呼了。只是这时候，苏清清又带着哭腔道：“娘，不要离开我。”

    温辞身子微僵，觉得拽着自己的那人力气忽的大了起来，拼命拽着自己，就像是真的一撒手他就会离开一样。他差点就想要甩手离开，只是苏清清的哭腔到底让他狠不下心来，他久久立在床前，沉默看着苏清清。

    在这一片静默中，宋谦到底看不过去了，他叹道：“这小姑娘现在这样，要不你就留在这安慰安慰她吧，我先回去煎药。”

    温辞无力的应了一句，心里面却在盘算着怎么样挣开苏清清的手。

    宋谦走到门口，便要出去，却忽的又想到了什么，回头对温辞道：“她年纪那么小，骤然间失去了娘，苏家又遭逢这么多变化。现实不如意，若是在梦里也不能如意，那也太可怜了。”

    说完这话，宋谦就离开了，留下温辞神色恍惚的守在苏清清的床边。

    “娘……”苏清清在沉睡中无措的喊了一声，眼角泛出了些许泪光。

    温辞就站在她的身旁，静静看着，他在人前的时候总是显得聒噪，但如今在房间里，面前只有病中沉睡的苏清清一人，他便现出了几分孤寂，比这夜还要沉的孤寂。他感受着手腕处炽热的温度，想到方才宋谦离去时候说的那番话，终是垂目，抬手轻轻抚过了苏清清睡梦中的苍白脸颊。

    苏清清紧闭着眼睛，即使在梦中仍是无措，带着哭腔的声音道：“娘，不要离开清清……”

    “不会离开的。”温辞放柔了声音，他回握住苏清清的手，声音虽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他附身对苏清清道：“我不会离开你，所以你别哭了。”

    说完这话，温辞有些忐忑的看着苏清清，他觉得自己这声音不管怎么样听，跟魏璇都差了十万八千里。

    然而苏清清在听到温辞的这话之后，竟真的缓缓平静了下来，眼角的泪落下，她轻轻握着温辞的手腕，力道却比方才要小了许多。

    温辞犹豫片刻，又道：“好好睡吧，别担心了。”

    苏清清自然没有回应他，只是呼吸却渐渐的安稳了起来，温辞悬着的心放了下去，起身便要离开，然而他刚一起身，苏清清拽着自己的力道便又变大了，温辞无奈又在床边坐了下来，等苏清清睡熟了再起来。然而温辞就这般试了好几次，却始终没有办法离开，每当他要起身离开的时候，苏清清就跟被启动了什么机关一样直接拽紧了他的手腕，让他哪也去不得，他呆坐在床前，只能在心里面骂宋谦那家伙动作太慢，还不将药煎好了过来。

    长夜无声，温辞无言，静坐在床头，听着床上那人绵长的呼吸声，觉得这夜也跟着长了起来。他反正也走不掉，便干脆托腮坐在床边盯着苏清清看，只觉得这个从初见面起就觉得顺眼的小丫头，这时候似乎也长大些了，不过短短的几天时间，她的身上就发生了一些改变了。

    “有什么好怕的？自己一个人也一样能够好好的，怎么活也都是你自己的事，这辈子谁都有离开庇护的时候。”温辞低笑了一声，轻轻弹了苏清清的额头，这句话也不知是在说苏清清还是在说自己。

    不过转念之间，温辞便又道：“不过看在你喊了我一声‘娘’的份上，我就帮帮你。”他语声变得轻快了起来，带了些戏谑之意，“只要我在一天，你便不用长大，小丫头，接下来让我来护你吧。”

    这是温辞头脑一热之下做出的决定，这时候温辞也未曾想过，今后自己会为这一句话走到哪一步。他只是单纯的觉得，牵着自己的这只手很暖，很温柔。

    也不知道守了究竟有多久，宋谦终于端着药走了进屋，然后在温辞的抱怨声中将药喂给了苏清清。

    两人一番折腾，一直到第二天早上，苏清清从沉睡中睁开了眼睛，眼神从茫然渐渐转为清明。

    然后她忽然想起了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