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之尘 第六章惨败

    三千米，两千米，战车在逐渐接近月城据点，而据点里的战士们也静静等待在自己的射击位上，等待着开枪的一刻，他们已经收到了二小姐的明确指示，在敌人士兵出现之前，都不准开枪。人们不住地回头望着那辆坦克，这场即将来临的战斗，坦克是他们的唯一希望。

    “栗慧，”潘晓霜拖着狙击枪，轻声说道，“一会儿我开第一枪之后，你负责狙击。”

    “知道了。”虽然她并不会用狙击步枪，但此时此刻也只能这么安排了，会用坦克炮的人，据点里只有潘晓霜一个。

    战车接近到一千五百米的时候，潘晓霜有些失神地回头望了望北面。接着轻轻叹了一口气。在隐约的感觉里，她觉得这一次将是她的最后一场战斗了。她的感觉很怪，过去面对敌人的必胜的信念在这一天全都没有了，似乎内心里有一个声音对她说，“你将再也不能见到你的丈夫了。”

    身旁的栗慧察觉到了潘晓霜的不安，也只得宽慰她说，“放心打吧，这一个难关一定能迈过去的。”

    “尽力吧。”她说得有些惨淡，“叶姗走远了吧？”

    “走远了，”栗慧说，“有阿勇和苏旋两口跟着一起，你放心吧。今天晚上他们就会回来的。”

    “但愿……”

    柳本若月带着三辆战车继续自信满满地朝着据点前进，黄连山的那只雕在之前已经给过她教训，但到现在这个时候，有些自负地她又把之前的教训和父亲的忠告给暂时遗忘了。在荒野上，三辆步兵战车已经足够强大了，她实在没有想到在眼前的据点里，竟然会有一支狙击步枪，竟然会有一辆主战坦克。

    一千米，毫无防备……

    九百米，潘晓霜预备瞄准……

    八百米，纤细的食指搭在了扳机上，女军官身高大约一米六三，风速九米每秒，她已经预备好了射击诸元，她知道对方还没有发现自己。

    七百米，风似乎有切变，也许此时的首发命中率有百分之四十，她的手已经渗出了细小的汗珠，食指的肌肉已经绷紧了，但依旧没有射击。再等等，她告诉自己，一定要把那个女军官一枪打掉。

    六百米，确定身高在一米六三到一米六五之间，风力加强了，十一米每秒。这个时候，战车开始转弯了，这是她希望的方向，女军官把身体正面逐步暴露给了自己，不过同时，她也会很快发现坦克。

    神经紧绷得快要断裂，所有人都等待着狙击步枪击发的那一刻。

    五百七十米，目标在朝切向运动，正面投影逐渐扩大。

    五百五十米，也许此时首发命中率会有百分之六十，枪口微微偏了一下，拉好提前量，估好了风偏。不能再等了，再不开枪，她将没有足够的时间冲进坦克。她闭上了眼睛，食指在她闭眼的瞬间，扣动了德拉戈诺夫狙击步枪的扳机。

    清脆而响亮的枪声顿时震动了平静的荒野，子弹冲出枪管……

    “打起来了。”在北面的山岭上，一行人听见了这枪声，接着是更猛烈的机枪射击的声音。

    婴孩被枪声惊醒，他仿佛知道母亲此时已经陷入了一场艰苦卓绝的战斗，放声大哭起来，小手不住地往枪声传来的方向挥舞。

    “别哭别哭，妈妈一会儿就来。”叶姗不知所措地安慰着怀里的婴孩。但小聂澜的哭声更猛烈了，紧接着而来的便是一声巨大的炮响。

    “栗慧……”阿勇站在山边上，呆呆地望着据点的方向，他捏紧了手里的步枪，粗糙的双手仿佛要把这钢铁武器给捏坏一般。心情忐忑，但他也不能冲过去帮忙。没有人愿意这场战斗的结果是最坏的情形，山下平原的远处，他们只能看见湖畔升起的硝烟，除此之外便再没有其他了。众人紧张地等待着。

    机枪在持续地射击，坦克炮的第二次咆哮很快就传来了，紧接着的是另一种火炮的声音，三声炮响几乎是同时响起。

    “都打成炮战了。”苏旋说，“我们还是走吧。”

    “战况不明！我们怎么走！”阿勇几乎是吼叫着在说，“等打完！”

    “我们在这里又看不见！”苏旋回应阿勇的吼叫，接着就抓上自己的步枪往山下走了几步，“你们等着，我过去看!”

    阿勇见状，立刻猛冲上去，“你在这儿守着，要去也是我去，栗慧还在那边！”接着就端着枪往据点猛跑过去了，没有给其他人任何拉住他的机会，他一边跑，一边朝着身后的几个人喊，“等天黑我还没回来，你们就走！往东，去找大小姐。”

    苏旋本想和他一起过去，自己却被祝敏秋拉住了，于是就只得作罢。而山下的战斗，此时刚刚完全展开。

    几乎是在狙击步枪响起的一瞬间，柳本若月才想起父亲的话，她又大意了一次。如果不是天意，她此时必然已经是潘晓霜枪下的亡魂了。那枚钢芯狙击弹因为击发时潘晓霜细微的抖动，在飞过五百多米的弧线弹道之后，形成了四十厘米的误差，子弹几乎贴着她的手臂飞过去，在战车炮塔上打出一个明亮的橙色火花。

    “居然有狙击步枪！”她猛地缩回了战车里，狙击步枪万幸地与她擦肩而过。战车猛然加速，炮手操纵着车顶上的自动机枪，朝着月城据点打出一阵弹幕，想压制对方。而实际上，他们甚至到此时也没有发现对方一个人。

    很快，沿着坦克主炮方向做切向运动的战车清晰地看见了那门令人恐怖的125毫米口径滑膛炮。一阵黑烟从坦克后部喷出，它启动了。接着主炮就转动了起来。

    “发现坦克！”无线电里传来二号车车长的喊叫声，三辆步兵战车很快都看见了这巨大的钢铁机器。别无他法，炮手一面紧急调转炮口，战车此时已经开上了全速，没有射击稳定装置的步兵战车使得炮手瞄准那辆主战坦克异常地困难。片刻时分，坦克主炮咆哮了起来。狙击步枪没能首发命中，但坦克炮首发命中了二号车。第一发射出的是一枚破甲弹，炮弹在接触战车装甲的一瞬间，装药化作了死神般的金属射流。高温金属射流轻而易举地撕开了战车的薄弱装甲，地狱般的温度瞬间将二号车里的所有人碳化成了焦尸。

    战士们看见一辆步兵战车被命中瞬间就冒着黑烟停了下来，没有任何人从里面爬出来，想必已经全都死光了。众人欢欣鼓舞，士气大振，现在是一辆坦克面对两辆步兵战车了，他们似乎都已经看见了胜利的希望。

    “加油！”栗慧伏在坦克后面，看见了坦克第一击的战果，也开始乐观起来。

    “一号车完蛋了！”柳本若月朝着无线电大吼，“用导弹！”

    不用他下命令，炮手已经开始控制导弹锁定那辆坦克了。反坦克导弹是他们唯一的胜算，想靠背上的35毫米机关炮正面和坦克对抗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而潘晓霜在坦克炮塔里，也正极其紧张地操纵着主炮瞄准柳本若月的坐车。第二回合还是潘晓霜赢了，她在对方导弹发射之前先开了火。但这一次运气没有在她那边，破甲弹落到了泥土里，什么也没有击中。

    在她进行第三次瞄准的时候，柳本若月的坐车爆发出一片鲜红的光芒，战车侧面的一枚反坦克导弹拖着白色尾焰直刺天空，在几百米的距离这件，这枚攻顶反坦克导弹如迫击炮一般划出一个大弧度弹道，在坦克发射第三发炮弹之前，击中了它的顶部装甲。

    猛烈的爆炸把伏在坦克后面的栗慧登时震晕了过去，幸而导弹是落在坦克炮塔上，大部分冲击波都朝着天上扩散，这才让栗慧侥幸生还了下来。

    众人都看见了导弹命中坦克的瞬间，转动着的坦克主炮顿时停了下来。战士们不知道里面的二小姐是死是活，只是人人捏紧了枪，等着敌人从战车里出来。

    随着坦克退出战斗，双方的力量对比立刻就颠覆了。柳本若月手里剩下的两辆步兵战车又显出无敌的态势来。而她的第二枚反坦克导弹，又将据点里早已没有油料的步兵战车击毁。

    “火炮，火力覆盖！”她冷冷地传出命令。随即，两门35毫米机关炮就将月城据点整个犁了一遍。幸存者们费尽心血建立起来的简陋设施，在火炮的咆哮中很快就变成了废墟。而埋伏好的战士们在火力覆盖之下也伤亡惨重。

    “横竖都是死！”有活着的人喊，“跟他们拼了！”

    火力贫弱的突击步枪打出一串串弹幕，在战车身上撞出噼里啪啦一阵火花，却无论如何也伤不了战车分毫。而暴露出来的战士们，很快就招来了对方机关炮和自动机枪的报复。原本势均力敌的战斗，此时已经演变成了一边倒的屠杀。

    安宁了一年多的安宁河平原此时已是硝烟滚滚，火炮和机枪咆哮了很久才渐渐停了下来。据点早已成为一片废墟，而在如此猛烈的火力覆盖之后，活着的人也大多都没有了战斗能力。

    “步兵搜索！”柳本若月咬着牙恨恨地说，“一个活口也别留，给二号车复仇！”

    在平原北面的远处，阿勇清晰地看见了据点里所发生的一切，大家一年多的心血就这样没了。更重要的则是，栗慧和二小姐还有其他的人，都没有什么生还的希望了。眼泪早就已经模糊了这个朴实汉子的双眼，双手深深地扎在泥土里。他想冲上去拼，但仅剩的一丝理智告诉他，不能再过去了。他还必须领着仅存的几个人去东面，去找到刘璃。他死死咬着压根，在仇恨之火的折磨之中，朝着山岭上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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