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之尘 第十三章不是铁板一块

    栗慧体力还算他们三个人最好的，此时已经提着木棍走到最前面去开路了，虽然她是女的，但这个世界上战斗力和性别关系不大，和饥饿程度的关系却很是密切的。栗慧的步伐有点快，后面两个饿得快不行的人很吃力地跟随着。

    “嘿，我说小姑娘，你慢点。”郁林冬说，“我俩已经饿得快不行啦。”

    “啊，”栗慧一听便放慢了脚步并道歉说，“不好意思，我昨天晚上刚在日本人那儿吃了顿饱饭。”

    “巧了，”马婷说，“我们也是从日本人那儿逃出来的。”

    这话一说出来，很快就拉近了三个人之间的关系，人有了共同的敌人，信任感很快就建立起来了。换句话说，在这缺食少穿的年月，能活到第二年的人，除非分属不同的幸存者阵营，一般也不会对和自己同一国籍同一文化圈说着同样母语的人下手，合作是必须的，有争抢食物资源的矛盾应该一致对外才是，除非真是像几十年前安第斯奇迹（发生在秘鲁边境的一场空难，幸存者最后以死人为干粮，徒步到秘鲁边境求救并最终获救）的那帮人一样面临生死抉择，否则还是不要把人这种生物当成食物的好，伦理道德能延续到这份儿上，也是一件挺不容易的事情。

    即使是安第斯奇迹故事里的那群南美小伙子，其实也只是把自然死亡的人当作食物吃了罢了。猎杀人类这种事，在他们没有到过两江市，没有见过那群有着宗教般信仰的食人幸存者之前，也就只知道人狼会这么干，不过在他们几乎统一的伦理道德观点里，人狼不算人。

    “哦?”栗慧停下脚步，扭头看着他们，“你们也是从日本人那儿逃出来的？”

    “可不是嘛，我是好运气，遇到了老郁，要不然……”说到这儿，马婷又想起来柳本若月那眼神，她怎么也想不通，好端端一个二十左右的姑娘，怎么就和魔头这样的词汇联系起来了呢？毕竟是善良的人，实在是难以想象一个人被某些观点洗脑之后，又遇上现在这样的时势，会变成多么可怕的样子。

    郁林冬看着马婷的样子，心里没来由地生出许多怜悯来，他当然知晓自己那严重的性格缺陷，自从投入了量子力学的怀抱就没有出来过，现在他出来了。以前他眼里蝼蚁一般的，绝对不会抬头望一眼天空，绝对不会思考一下我们是什么，从何处来，又将到何处去的所谓的普通人，其实都有那么立体而感人的灵魂，都有他们自己的喜怒哀乐。

    我若不是郁林冬，我不也是个普通人么？一样要为一点儿吃食所奔波。他想，这并没有什么不同。于是他便对眼前两个普通得不能更普通的幸存者肃然起敬了，好像他自己不是地表幸存者一样。比起掩体里那群养尊处优的所谓社会精英，坚韧不拔的地表人更值得尊敬一点，他们就是血肉，没有血肉的骨架，其实也不过就是骷髅罢了。

    三人动情的场面，很快溶解了本就不牢固的隔阂，很快就接着这个话题讲了下去。

    郁林冬代替马婷讲了南边的人贩子，讲了他们如何遇上的日本人，又如何从日本人手里逃脱，其中当然少不了柳本若月的戏份。

    而栗慧这边也没有什么保留，把自己是怎么被人狼抓，然后怎么遇上的来救他们的聂杨，后来刘璃潘晓霜的故事也都和盘托出了，最后的矛盾又指向了柳本若月。

    说到最后，他们都开始明白，他们故事里都出现过的日本女上尉其实就是同一个人，虽然他们都不知道她的名字就叫柳本若月。

    但对于郁林冬来说，柳本若月是个怎样怎样的魔头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日本侦察队已经深入中国西南腹地了，而且已经夺占了春城掩体，这意味着，有些人已经在灾后第二年展开了行动，比组织在灾前预估的还要快。

    “春城掩体……”他沉吟着。

    “你也知道春城掩体啊？”栗慧说，“我是听钟岚大哥和聂杨说的，他们之前还去过春城掩体，后来春城掩体才被日本人占了。”说到这里，她叹了口气，“要是钟岚大哥不走就好了，这样聂扬和刘璃也不会走，大概据点还能保住吧。”

    “他们的行动有够快的。”郁林冬自顾地说着，显然是忽略了栗慧刚才说的话。

    “老郁，”马婷开口了，“你到底知道些什么能说一下吗？大家都过得这么难。你之前说你一直要找到那帮‘该死的’，到底是不是地表上还有一个什么组织要做点什么事啊？你说出来，大家一起想办法也好啊。”

    栗慧没有说话，表示默认，其实她也对这些神秘的组织很感兴趣，而更多的是想知道，除了据点之外，还会有些什么样的强人。灾后这一年多里，刘璃、潘潇霜、聂杨和钟岚在她的眼里已经够强了，能搞来装甲车坦克，有枪有炮，建起了风力发电设备，还搞出提升灌溉设备的人，能不强么？

    而这个时候，借着迟暮的余光，看着眼前瘦削而文弱的郁林冬，她明显感受到一股更强的力量，明显地感觉到这个瘦削男人的背后还有更强大的，超越了枪支弹药的力量，还有一群比他们还要坚韧不拔的人，没有退缩到地底下，而选择留在了地表上，或许到了什么合适的时候，这支力量就会站出来，成为地表世界的中心。

    “要找他们谈何容易？”郁林冬摊摊手，一边走一边说。

    这话的语气太软了，软得出乎了马婷的意料，完全不像眼前这个桀骜不驯的人说出来的话。

    “我找了他们一年多，我几次都差点死啦，到现在也没找着他们。”

    “他们是什么人？”马婷和栗慧的眼光同时投射到郁林冬身上，他瞥了一眼，两双眼睛里的燃烧的光芒是何等的猛烈！分明如看到了救世主一般。

    郁林冬看着眼前一老一小两个女人，终于还是说出了那个很长时间都没有跟任何人提及的名号来，语气很平淡。

    “esfa。earth－surfacefreedomalliance，地表自由联盟。”

    两个人继续看着他，很久没有说话，这个名号着实有点响亮，响亮得即使在这个什么都可能发生的时代都好像一点真实度都没有。若不是因为现在的世界，若不是因为眼前站着的是郁林冬，怕是说这话的人直接就要被当成江湖骗子。

    “原本应该是叫efa的，”郁林冬补充了一句，“后来就是为了和掩体世界划清界限，在earth后面又加了个surface，就是这样，天知道他们现在在什么地方，你们也不要对他们抱有太大的希望，他们也不是铁板一块。”

    最后这句补充把栗慧和马婷燃起的熊熊希望冷却了一些，但至少，好奇心是浇不灭的。在这个神秘组织真正露脸之前，听说过这个组织的人的好奇心，是无论如何也浇不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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