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不,这和我无关,是你想要怎样。”季锦立刻否定了林仁的态度。“决定出手伤人的人是你,险些得手的人也是你,你对自己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你现在唯一的契机是我。”
“你?”林仁抬头。
“我们做一个公平的交换,如果你说清楚你为什么来袭击我,而原因如果能被我理解,那么恭喜你,我将撤回诉讼,和你和解。”季锦很快抛出了自己的条件。她在赌,赌她对于林仁的判断。
“只是这样?”林仁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对,就只是这样。”季锦回答。
“如果你骗我呢?”林仁问道。
“看起来,有选择权的人并不是你。”季锦双手抱胸,尽管她肚子微圆,脸色平静,在林仁的眼里,却偏偏有种凌冽的肃然之气,“我提出这个条件,你可以选择接受,也可以不接受,除了相信我会遵守约定,你并没有任何约束我的能力。”
林仁一声冷笑:“你和林徐行都是这种看起来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赶紧滚,我不想见到你。”
季锦一句话没说,离开了警察局
。因为林徐行提出要为她换一位稳妥的律师,再了解一下情况,季锦约定,第二天早晨再来正式提起诉讼。
当天夜里,季锦接到了林仁的电话,电话的那侧,林仁听起来痛苦而惶恐:“你提出的条件,还成立吗?我只要说清楚,你就不起诉我?”
季锦本来睡得迷迷糊糊,反应了一一会儿,这短短的沉默对于林仁而言,却漫长如隔世,才听到季锦轻缓地回答:“你已经错过了这个约定。”
林仁没有说话,他心头一凉,才意识到,确实他不是那个予取予求的他,没有家族的庇护,他无论在这个异国他乡经历什么,都不再有人为他挡风遮雨。
就在林仁已经失望,不再对季锦抱有幻想的时候,季锦又开口了,声线平静稳定,似乎还带着一点讨价还价的诱惑:“不过你运气很好,我有一个新的约定。要知道,这个时候,情势已经和上午的提出约定的时候情势不同,现在的你,更弱势,当然也要付出更多的代价。这样,明早我会带着律师去警局,把你保出来。未来的一段时间,你将会住在我家的谷仓里,我提供给你住所和食物。而你,需要全盘交待你到底为什么来袭击我,并且在这之后,你要按照我的要求去做一件事。”
“什么事?”林仁问,想了想,“随便什么事吧,反正我已经这样了。”只要能从这个鬼地方出去!这么久以来,今晚他学会的最重要的事就是,其实他并不想死。只要不死,他总有办法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
季锦非常君子地履行了自己的条件,她不但撤销了自己的诉讼,还委托律师处理了林仁的袭击案,在缴纳了保释金后,林仁离开了警局。
局面看起来很尴尬,季锦开着那辆传统的本地风格皮卡,在后座谈笑风生,而林仁被加在两个体型壮硕的男人中间,一脸阴沉。
季锦很满意这样的安排。
说实话,在她提出要为林仁安排食宿的时候,她有些冲动,但是话已出口,她并不后悔。或许是她内心深处对血缘关系眷恋的那个部分,在暗中起着作用。她渴望了解她的弟弟,尽管他们从未熟识。而目前的形势如此复杂,她又绝没有孤身犯险的勇气。所以带着一起来接林仁,并且未来一段时间,将会分享她家楼下的两间客房,身份既然已经暴露,那么就让这份保护来得更加彻底一些,林徐行和她都同意这样的安排,这样更安全。
回到家的季锦,把林仁带到谷仓房,在后院单独的一间房,有独立的卫浴系统,和主楼完全隔离,床上摆着一套干净的衣服,季锦指了指:“去洗澡,那衣服是林徐行的,应该合身,收拾完了来餐厅吃饭,我们还有很多事要聊。”
林仁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他想洗澡,他想吃饭,他想睡觉。这些衣食住行最为基本的需求,这些天来,他前所未有地渴望着。不去想季锦这些行动背后的意义,林仁准备先让自己过舒服了再说。
他洗了一个舒舒服服的淋浴,换上干净的衣服,饥饿感如同一只盲目的小兽,在他的胸腹之间横冲直撞。他刚走出谷仓门,就闻到厨房传来的饭菜香。和他吃过的高级餐厅那种矜贵的香气不同,也不是他仓皇隐匿时候吃过路边摊的那种混杂的气味,更不是家厨阿姨们温吞的香气,现在他闻到的这种饭菜香,有种激烈的风味,浓郁的芝士,酸爽的番茄,牛排的黑椒汁爆发出高昂的刺鼻香味……
该死的,无论这是什么食物,他真是想吃的要命!
他迟疑地推门走进餐厅,又坐在餐桌的一头聊天,他们对于橄榄球似乎总是有无穷无尽的话题可以聊,季锦正在厨房忙碌。她的长发利落地扎成一个发髻,穿着一条纯白的围裙,她身上似乎有一种气质,能把围裙穿成晚礼服,她的刀法快得惊人,切菜之声不绝于耳,手法利落的如同一个优雅的刀客,她用刀很专业,不过三分半钟,一条巨大的三文鱼被脱骨成肥美的鱼块,有种庖丁解牛般的轻松自在。
季锦听见林仁进门的风铃声,只是说:“几分钟就好,去摆盘子
。”
林仁很想抗议,摆盘子关他屁事!但是这个时候的季锦有种让人无法拒绝的柔和与利落结合的气质,就好像如果他不乖乖照着她的话去做,下一秒钟,她就会一脚把他踹翻,而后用她煎鱼的铲子狠狠抽他的脸。那天季锦一手肘撞破他的鼻子,一脚踢中他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季锦的战斗力他亲眼领教过。他只有慢吞吞挪到厨房旁边。
“盘子在你右手边第三个柜子里,刀叉在我背后的抽屉里,餐巾在餐边柜最上面一排第二个抽屉里。”季锦头也没抬,专心煎着锅里的三文鱼,她关心鱼的火候甚于当前的任何事情。
林仁觉得面前的这个人很不可思议,几天前,他差点就制服了她,如今她用她的后背对他,似乎毫不在意地发号施令,为他做着一餐看起来很有诱惑力的美食。
林仁吞了吞口水,摸了摸鼻子,转身去摆盘子。
五分钟后,开始吃饭。
继续谈笑风生,同时不忘感谢女主人的招待,季锦任由他们自便,她什么话也没有多说,只是默默给林仁又加了一块牛排和一块鱼排。
那食物的味道,怎么说呢?和米其林三星餐厅的美味绝对不能比拟,但是有种温情又细腻的味道,林仁不知道自己是真饿了,还是觉得同桌的人与他的关系太过诡异,他就那样默默吃完了自己的食物。
“你别以为我吃你一顿饭就能被你收买。”林仁抬头说。
季锦轻描淡写看了他一眼:“吃饭的时候就好好吃饭,我们不在吃饭的时候讨论会让我们争论的话题。不管怎么样,我们至少应该有一顿平静的晚餐时间。”
林仁语塞,这是林家的规矩。林老爷子林居安常年有道不成文的规定,吃饭的时候绝不说任何影响人吃饭心情的话题,天大的教训,地大的脾气,统统等吃完饭再说。林家的饭桌上,从没有人有矛盾。
爷爷去世后,林仁似乎就再也没有在林家的餐桌上吃过任何一顿晚餐。
他想了想,不由酸了鼻头。
只有彻底失去了一些东西,才会知道自己曾经拥有的时候,有多么不知道珍惜。
他盯着自己的盘子,明明已经吃饱了,又吃了一份布丁,季锦的蛋奶布丁,甜而不腻,林仁本来不爱吃甜食,但是这种清甜的味道,让他有种悠远的触动。
就好像,这味道是属于某种记忆里的味道。真是奇怪,明明他的人生和季锦几乎没有重合之处。
然而再长的晚餐总会有尽头,就像再长的故事也会有解决。
自告奋勇承担了洗盘子的责任,当做感谢季锦的美餐,季锦就给自己泡了一杯菊花,依旧是给了林仁一杯清水:“到书房来,我们谈谈。”
林仁深吸一口气,他知道,应该面对的“审讯”时刻终于到了。
季锦在他面前,扶着自己的腰,走得很慢,她有了月份,行动看起来没有那么便捷,谁能相信,正是她,几天前把他揍趴在地上。
“我的问题和几天前其实没什么不同,说,为什么要袭击我?”季锦盯着林仁的脸,仍是问道。
林仁捏了捏拳头:“我没想袭击你。”他扭捏不安地在沙发上换了个姿势才说,“我只是想制服你,带你回国。”
季锦笑了,合着他想的根本不是故意伤害,是绑架!小样儿胆挺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