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然圣仙 第九十四章:古来圣贤皆寂寞

    小茅草屋一片静谧，安宁了下来，可姜家的余波未止，天穹之巅，一尊法印如巍峨山岳高悬尘世，时而演化山海异象，时而若鬼蟒盘旋，最后更是打出了万丈镇魔山海金芒，惊天轰鸣从西城姜家的祭祀之地处传出。

    “还有谁敢来犯我姜家！”

    宿老姜空悬空而立，如一尊意气风发的王侯，左手持古铜法印，法印如山，上面还沾染着点点灵气四溢的血迹，而在他的右手上，却是血涌如泉，一滴滴鲜血落在地上，溅起扭曲的水花，美丽而妖艳。

    这位寿元无多的老人生命之花尽管即将凋零，可修为似乎更上一层楼了，无畏一切强敌和势力，他的右手中竟然拎着三颗黑发飘散头颅，眼眸死灰空荡，神魂消散，显然是真正的魂飞魄散，彻底在登仙大陆上消失了。

    “你们到底是谁？”

    姜空如神明般缓缓从天穹之上落下，神情复杂的看了一眼手中拎着的三颗头颅，大手一震，天地灵气汇聚，刹那间覆灭了一切邪念，这三颗头颅如尘埃点点，飘散世间，灭了大敌，可姜空的神情却没有任何喜悦，反倒是眉头紧皱，本就沧桑的面庞愈发凝重了。

    今夜姜家遭到了某方势力的窥视，有三位修炼界的强者出手，没有动用供奉的图腾气，只是单单以圣诀之力对抗，所以即便是姜空也无法知晓他们的来历，可他活了岁月，眼光老辣，能够感知到这三人圣诀之力绵延，气息空灵澄澈，混若天成，绝非属于西城这样的尘世烟火之地能够凝练而出，应该是深山中的宗门界强者。

    “在姜家和宗门有牵扯的只有那一人了。”

    姜空若有所思，收起了古铜法印，孤身一人迈向了远方，略显佝偻的身影在祭祀之地缓缓消失。

    而祭祀之地的那方神异祭坛之上，赤金大尊沉寂了数月，此时却发出了一阵微弱的颤抖，生机无尽，在它四周流淌，一株株翠绿的嫩草破体而出，微风吹过，便是茁壮成长，眨眼间如众星供月，将那被金丝团团包围的图腾护在了中央。

    黑夜无声，万物死寂，直到东方泛起了一丝鱼肚白时，人们才发觉清晨不知觉见到来了，西城的红尘喧嚣尚未达到巅峰，只有一两位起早贪黑的小贩很是勤快，摆摊吆喝，悠远而透着西城腔调的清唱声打破了黎明，惊醒了很多还在沉睡的人。

    时间匆匆过去，酒馆茶肆开张，三五成群，一片繁花似锦，人情味儿十足，惊魂未定的姜尘跑到了问道楼处饮了几壶酒，吃了一些熟肉，当然是没付钱的，再次拒绝了由店小二之口传达出的召国竹君子的邀请之后，便直接离开了，他本来是想寻一下那位疯老人，结果却不见了踪影，自然不会没事找麻烦，他摸了摸胸口那本圣诀，逃跑似的回到翠竹阁，刚要紧闭起门窗，身形突然一顿，满脸恨铁不成钢的拍了拍自己脑袋，苦笑着呢喃了一句‘此一时非彼一时’。

    往事一去不复返，在姜家乃至偌大西城，如今的他无惧任何年轻一辈强者，纵然是老辈人物看他扎眼，却也毫无办法，毕竟是四大修炼世家之一的姜家，底蕴之深厚，哪怕是在岁月中凋零了一位位宿老，也不是其他蝇营狗苟之徒能够挑衅的，更何况还有召国四君子之一的竹君子，只要这个大幌子还没被戳穿，谁人动他也要好好思虑一番。

    “姜凌云...当真可怕。”

    竹节凝清香，新生的翠竹阁中时而飘出一阵异香，姜尘默默将那本圣诀摸出，一道道用血色笔迹刻画的诡异字眼映入眼帘，可他心思依然尚未沉淀下来，焦躁不安，难以静心，双眼看也没看这本圣诀，兀自将其仍在了一旁。

    “心思不安宁，能看出个什么。”

    姜尘微微闭眼，心中观想拈花佛陀的禅意，想要静下心来，可始终有一股莫名的力量在拉扯他的神魂，如一只无形大手，将他的心拉到了九霄之上，无法沉下。

    “姜凌云..”

    一位白衣如雪的儒雅男子背负青天，仿佛即刻出现在了姜尘眼前，陡然间他身躯一转，姜尘看见了一对森然惨白的眼眸，其中竟然有无尽鲜血和尸骨落下，鬼魂哭喊缭绕耳畔，姜尘失声一叫，眼眸猛然睁开，背脊冰冷，居然是被惊出了一身冷汗。

    “是由本我生出的心魔，还是外来力量在干扰？”

    姜尘抬手将冷汗抹去，仍然有些心惊肉跳，天地清明浩大，春意盎然，生机勃勃，这在凉州是最美好的时节，也是灵气丛生，邪念褪去的修炼时刻，可姜尘在这片初生骄阳之下却感到一阵刺骨阴寒，心中不可理喻的焦躁。

    “尘哥哥！”

    稚嫩声音响起，一道窈窕的身姿像飘落在红尘的花朵，乘风吹进了翠竹阁中，那位名为小道的女孩儿气息澄明若山泉，宛如一只精灵般不食人间烟火，只是姜尘也没有想到，她竟然找到了这里，要知道除了部分人物之外，应该没有其他子弟知晓姜尘如今身在何方才是。

    “尘哥哥。”

    小道一身淡雅的紫云裙，脚踩百鸟朝凤靴，竟是红尘之气散尽，多出了几分高洁和典雅，哪里还认得出这是当日那位满脸尘土泥泞的小女孩，她一溜烟小跑到了姜尘身边，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似乎有些气恼。

    “上一次你把老爷爷的糖人给我之后，为什么一声不吭地走了，尘哥哥不是说好让老爷爷把钱省下来吗。”

    小道很是生气，嘟着嘴巴指着姜尘鼻子，神态认真无比，后者一阵苦笑后，想起来那位遭遇了不详而亡的老者，心中也不免悲苦，沉默着，也没有说话，小道似乎发现了这位少年的不同，经历了生死，这位女孩儿也不是真的只会调皮，她灵玉般的瞳孔一转，拉起姜尘的手，走到了翠竹阁外。

    “干嘛..”

    可怜姜尘两世为人，硬是没有和女生如此亲密接触过的经历，哪怕只是一个纯血无暇的小女孩，也是让他满脸通红，瞬间将那些满肚子奇奇怪怪的圣贤之言抛到了九霄云外，只剩下了呆滞。

    “看天啊，以前爷爷和我说过，要是不开心了，看看蓝天和白云就可以了！”

    小道很是开心，拉着姜尘的手，躺在了翠竹阁前的草地上，只是说起那位爷爷的时候，自己黯然失色了，眼眶中有泪水在打转儿，几乎就要落下。

    “以前小道没有朋友的，他们都说小道是个怪胎，一出生后家乡便大旱大雨，先是克死了爹娘，后来还克死了爷爷。”

    好不容易适应被女孩牵手的姜尘闻言一愣，心中仿佛有某根心弦被触动了，他从未想到小道之前会有如此悲惨的身世，这位看似纯洁无暇，一个劲儿拉着他的手说看看蓝天便会高兴起来的小女孩儿，原来从童年便承受了莫大压力。

    “怪胎...”

    姜尘躺在了草地上，顺手摘下一株翠绿杂草，衔在了嘴角，含混不清道：“

    “小道不是怪胎，你的爷爷是被妖兽害死的，而不是你，那些说你的人都是瞎子。”

    小道闻言一喜，瞪大了水汪汪的大眼睛，轻盈的身躯激动不已，直接趴在了姜尘胸脯上。

    “尘哥哥说话是真的？”

    “真的。”

    姜尘很笃定的吐出两个字，但眼眸却怔怔出神凝视着浩瀚天穹，一朵朵白云漂浮而过，如梦如幻，亦如泡影。

    “克天命，天地无眼，为何不克？”

    “尘哥哥在嘀咕什么呢？”

    小道看着呆若木鸡只顾自己低语的姜尘，有些气恼，粉嘟嘟的面庞上似乎闪过一丝无奈。

    “夸小道长得真漂亮。”

    姜尘也放开了，随口扯了一句话后便趴在了地上，闭上眼眸，竟然是想要睡去。

    “啊..”

    小道一愣，面色刹那间羞红无比，宛如似血般的夕阳，虽说她只有十岁，但也经历过了很多风雨，关于那些大人的事情或多或少有了个猜测，望着姜尘，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最后还是无奈，独自拿着一块小石子儿，在地上画圈儿玩。

    “尘哥哥以后要记得给我带好吃的。”

    “恩。”

    “尘哥哥记得以后只能给我带好吃的。”

    “恩。”

    姜尘有气无力，他无法想象，自己真的在看过这片蔚蓝天穹之后，心海一片澄明，完全的沉寂了下来，对于小道稚嫩的话语，他也不回绝，一一允诺，或许对她而言，快乐其实很简单。

    “尘哥哥...你也会死吗？”

    小道迟疑了一会儿，突然问出了一个沉重无比的问题，打破了先前的稚嫩，她轻轻点了点姜尘额头，满脸冀希的看着这位少年。

    姜尘翻过身子，只当是小女孩的遐想了，望着风云漫卷的天地，微笑着摇了摇头。

    “我若成就圣贤之上，便能永生不死。”

    “那小道呢？”

    小道丢掉石子，不安的揉着紫云裙，声音有些落寞，姜尘身躯一颤，这才站了起来，认真打量着这位年纪比他还要小的女孩儿，尚在成长的花朵，为何思绪如此复杂。

    姜尘不知，但他心中却有了一丝明悟，不算是好事，这缕明悟让他感到深深的寂寞。

    “圣贤之位何其艰难，一路尸骨鲜血为伴，杀戮一生求圣位，可叹同代的人杰天骄、朋友、家人，都会在岁月历练中死去，千万年的无敌生涯之后，便会孤独终老。”

    “原来如此，古来圣贤皆寂寞。”

    姜尘莫名悲怆，想起了那位田野中遇到的大能残魂，他修为通天彻地，神异手段层出不穷，差一步便能踏入圣贤之位，可惜最后一刻被执念所扰，枯骨成灰，遗恨万载。

    良久，姜尘忽然笑了，趁着漫天无暇骄阳，轻轻摸了摸小道的脑袋。

    “不会，小道也不会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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