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跑了两步,两腿发虚,踩在厚软的落叶层上深一脚浅一脚好像灌了铅地沉,充满树木香的空气大口灌进肺里,她后知后觉有点凉,怀着一种自责的心虚,她慢慢停下步子,扭回头看去。
风正站在原地,没有什么表情地静静看着她,看上去没有生气也没打算追上来,但整个人笼罩在一种灰色的失望里。
嵇澄霄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她勉强扯起一个生硬的笑容,抬手朝他轻挥了挥。
风凝视着她,脸色似乎好看了一点。
等到嵇澄霄转过身越走越远,背影被树木彻底遮蔽,他的脸上才浮现出无奈的苦笑,撇过视线看了看手里的骨矛,他悄无声息缀了上去。
不远处植物遮蔽的阴暗里,一头蠢蠢欲动的猛兽望着风离开的身影,不满地咕隆喉咙,迟疑两秒后无可奈何地缓缓离开。
嵇澄霄是回到宿营地才想起骨矛没拿回来的。
她只想了一下就放弃了,现在她还没法捕猎肉食,风给她提供的那两顿食物看似份量不多,其实很重要,难道还换不去一根骨矛?
况且她还打着利用他们的主意。
回来的路上嵇澄霄不断告诫自己,使用手段是必要的必不可少的,她不能顺着风的意思跟他回去,她还不能相信他们的部落。然而这种想法却又可笑得令她心情复杂,因为风完全有能力强行把她抓回去,她不过是在利用他的善意。
因而那双眼睛里的真诚和失望让她一路都羞愧不安。
嵇澄霄暗暗决定,假如他们部落真是友善的,在离开去寻找猜测的父母线索之前,一定要帮他们做点什么,就当等价交换。
她把空空从裤兜里放出来,尽管工装裤的侧兜还算大,空空也憋得够呛,站到地上后晕头晕脑晃了一会才缓过来,好像晕车似的。小家伙也没生气,一恢复精力就爬到她肩头活泼地吱吱叫。
嵇澄霄又继续加固了几圈树巢,然后回到溪边试着自己抓肥鸟,仍然没有得手,最后拎了两条鱼回来。
总烤鱼也不是办法,她从腰包里翻出笔和记事贴一条一条琢磨,接下来最要紧的当然是接近部落打探信息,除此之外她还需要找到一个相对安全的落脚点,搭一个遮风避雨的窝,再弄个能烧热水的器皿。
这两天和空空寻找藤蔓的时候倒是发现了几种能吃的果子,加上鱼,几天内吃饭没有问题。骨矛她还留着一根,别的刀铲也在,还有一个不知道算不算规律的粗浅发现:
这个世界的小动物跟她原来世界的同体型动物相比,在种族特长方面要强上一倍多,在平均身体素质上也大约要强上一倍。
比如那位“花栗鼠”邻居遭到袭击的时候速度一刹比林貂还快得多,疾如闪电,肥鸟也敏捷得可怕,连嵇澄霄优化过的身体都跟不上,被抓住的时候力气也大得惊人,嗯,是芦花鸡的三四倍。
她跟杜莉测算过自己优化后的身体素质,大概是原世界普通男性的四倍,假如能够依照那个规律推算,她至少在体能上不弱给这个世界普通体型的男性人类,这原本也是她敢停留在森林里的底气之一。可风的可怕力量,还有那个插花家伙瞬移般的速度又是怎么回事?!
蓦然,嵇澄霄脑海中好几个片段闪过。
大猴子的爪子,谷底的蛇,星星一样的果实,幻觉一般的巨树,洞穴里不含能量的巨蜥和含有微弱能量的蛋,白熊对治愈能力的亲近……还有巨兽巢穴旁边那抹一闪而逝的蓝光。
嵇澄霄脸色随着记忆不停变换,之前是没有时间坐下来细想,现在她按着越跳越快的心脏,仔细梳理,心悸惶乱的同时,产生了一种越想越觉得肯定的猜测。
有的动物含有能量,有的没有,含有能量的明显比没有能量的同类实力强大,那么人呢?人凭什么例外!
这个世界是有含能量的人的,她自己……插花的家伙,还有风。
她的治愈能力,插花货的瞬移速度,他们就是“优化”过的!
嵇澄霄越想越激动,越想越多……关于那天看到的一行人的蛛丝马迹,他们的部落和种族。
她直觉地肯定,风的种族肯定并非每个人都“优化”过,因为能量体明显稀少,出了谷底后这片偌大森林里竟然一个含有能量的物体都没发现,风在那行人里的领头地位也是佐证。
没有一个种族可以先天地破坏自然进化平衡。
那么不知道风他们是先天觉醒还是后天优化,假如后天优化又是用什么能量体优化的……下意识地,嵇澄霄想起大猴子给自己的那枚星蓝果实,还有插花货对小猴子的看重。
长相奇特的“猴子”,会不会是跟星蓝果实有什么特殊联系……
嵇澄霄下意识扫了眼乖乖趴在她腿上的空空,这小家伙一身浅灰色的幼崽绒毛缩成一团,暖茸茸的,随着呼吸平稳地起伏,好像在打瞌睡,那么亲近又那么信赖着她。
她伸出手指轻轻摸了摸空空的后背,原本正激荡的一颗心缓缓地平复了下来,变得像绒毛的手感一样柔软温暖,空空是什么都好,她会保护它。
她坐在火堆旁,低下头继续勾勾画画,不时咬着笔头皱眉沉思,骨矛就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远远近近虫鸣兽吼,森林的夜晚动静不断,夜行猎食者们笼罩在林间黑影里潜伏出没,而这一小片地方却没被任何野兽打扰。嵇澄霄并无察觉,只有伏在她膝头的空空不时抬起眼皮,看一眼十几米外那棵枝桠繁茂的大树。
大树上很安静,仿佛什么也没有。直到嵇澄霄带着空空回树巢沉沉睡去,午夜星斗渐落,轨迹缓慢消失。
天际微微泛白,一个人影从树上飘忽落下,没入昏暗的林影中。不过很快,他手里拎着两只蔫头的肥鸟又回来了,直接把肥鸟放到大树下,转身迅速离开。
他走远了,两只吓破胆的肥鸟这才敢嘎嘎大叫,叫声凄惨,嵇澄霄立刻就被惊醒,从树巢上探头往下一看,神情莫测。
她和前一天一样处理了这两只肥鸟。
吃饱收拾好后,天光才放白,太阳尚没有升起,清晨的空气沁凉,属于森林的清新郁绿无处不在,但她注意到,早些时候薄薄的晨雾已经消散了。
正常的阔叶林里,不会这么干燥。
嵇澄霄环视了周围一圈,握紧骨矛,沿着风带她走过的路小心谨慎地摸索。
前一天风带她走的时候,一路上几乎没有什么动物出没,然而这次她自己行动,惊讶地发现四周简直热闹非凡。也许是因为清早正是动物觅食时分,走了一半的路时她甚至撞上一只拖家带口的野猪。
那头大野猪一看见她就毫不犹豫地冲上来,又凶又野,好在嵇澄霄这两天逐渐适应了森林环境,毕竟是优化过的身体,大野猪冲来的时候她就眼疾手快,拉着旁边垂下的藤蔓往树上拼力一蹬,整个人弹起躲开了野猪獠牙的冲刺,趁它的尖牙扎进了树干,她身体下降的同时,借助重力,手握骨矛狠狠向下一捅!
锋利的尖端冲破滞涩硬皮,刺进野猪的皮肉。野猪吃痛嘶嚎挣脱獠牙,嵇澄霄只来得及拔出骨矛,就让它逃走了。
不敌就逃跑,生存第一位的动物可没有和敌人死磕的觉悟。嵇澄霄也没有追,她没打算留下这头野猪,太大了拖不动,这会儿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并且野猪其实受伤不重,骨矛大半的力道都被那层硬皮挡了,真惹得它发狂拼命也许得不偿失呢。
她只蹲在树上缓了会气,就按照杜莉的指点,找准方向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
森林里景色到处看起来一模一样,极容易让人迷失,原住民们都已经早早醒来了,鸟鸣时不时传来,附近不断有沙沙、窸窣或者树枝折断的各种古怪声响,每当嵇澄霄望去,只能看见隐藏在枝叶间蹿过的残影。
所以一开始,当不远处“沙沙”声响起时,她只稍稍警惕地看过去。
直到那声音突然变大,嵇澄霄猛然顿住脚,她正站在一棵大树旁边,身前左右都是乱生的细枝小树,再往前是半人多高的灌木丛和更高点的树阻挡了视线。
看不到发生了什么,但立刻提升的警惕让她朝大树后退,双眼紧盯向灌木丛。然而一只脚刚刚后撤半步,好几声暴喝就突然地从前方传来,那分明是狩猎时充满威慑的野人的吼叫!
听起来距离很近,只有几十米,可她被树丛封闭的视线根本看不到任何行迹!
——这么倒霉撞到他们在组队狩猎?!嵇澄霄心头狂跳,屏住呼吸,与此同时好几声惊慌的嘎嘎大叫从不同方位传来,伴随着惨鸣,一哗乱嘈杂中大型动物撞开生路逃窜动静不断。嵇澄霄盯着身侧大树正要上手,不料变故来得突然。
从听到野人吼叫到此刻不过几秒钟时间,离她几米外的灌木丛猛地被冲倒,一个怪物头颅先闯进视线,鹰嘴狰狞,圆身细腿,身体有两个鸵鸟大!
来不及打量,那怪物朝她冲来,速度如疯狂逃命!
嵇澄霄骇然变色。
这一刻她脑中根本没有思考,也根本没时间思考,求生的本能直接操控她的身体毫不犹豫地投出骨矛——
浑身在那瞬间激发出的力量全部灌注进去,骨矛甚至发出尖哨,疾如闪电,只在视网膜留下一道残影,眼睁睁看着骨矛狠狠扎中鸵鸟怪物的前腹,直接深扎了进去,嵇澄霄才恢复呼吸,那一下倾尽全力以至于她刹那感到全身脱力。
鸵鸟怪在爆发出一声高亢惨叫后,就只剩下低鸣的力气,但危机没解除,那声高亢惨叫响起后紧跟着就是两声大吼,朝这边传来,有人来查看这边的情况!
嵇澄霄无处可躲,浑身绷起,只见鸵鸟怪细腿往前扑了两步,就支撑不住身体朝前倾倒,骨矛戳到地面深深扎入。
她还没抬起头,一股死亡威胁遽然像利爪攫刺心脏,猛抬眼的刹那,她后背寒毛全炸了起来!
电光石火,嵇澄霄只来得及抬起一只手。
从灌木丛方向射来,瞳孔中极速放大的黑影,是一支锋锐疾射的石矛!矛尖锐声撕裂气流,森寒的死机隔着空气刺痛她掌心的皮肤。
快得只有一个动念的刹那,钻心剧痛就从掌心传来,然而剧痛只有一瞬,就变成火烧般灼热。绽放迷蒙莹光的能量这一刻从掌心涌出,被挡住的石矛从血尖到矛杆旋转粉碎成为飞灰,惊心又奇妙。
掌心与动能摩擦的灼热缓缓冷却,嵇澄霄的身体也冷了下来。
她已经看见倒向两边的灌木丛后,出现了好几个人影。这些出现的人无不直愣愣盯着她挡在身前分解木矛的掌心,脸上的表情或是惊愕,或是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