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直的手下被李世民安插了眼线,这是李素早已预料到的。??
预料归预料,多少还是存了几分侥幸,以为自己运气好,隐藏的这股势力没被李世民现。
可是今日王直道出怀疑后,李素心底深处那仅存的一丝侥幸终于灰飞烟灭。
种种迹象表明,王直的手下果真被李世民渗透了,他说的那兄弟二人多半便是李世民安插进来的,王直说他闻到了行伍的味道,李素更能肯定,他们或许就是禁军出身。
王直手下的势力本就是走偏门的,收保护费之类的事没干过,可占地盘打打杀杀的总免不了,安插两个有功夫底子的人进来,也能迅的适应环境,马上融入到这股势力中去,从而取得王直的信任。
早在三年前,李世民便已安插了眼线,说明这股势力早已在他的心里挂上号了,可笑的是,自己居然毫无察觉,还一心觉得这股势力完全掌控在自己手里,拿它当成自己唯一的一条退路。
这个年代或许有些愚昧落后,但是,处在顶层的那一小撮人,真没一个傻的,李素小看了天下英雄。
“你对那兄弟二人起了疑心,有没有对他们动手?”李素严肃地问道。
王直犹豫了一下,道:“我打算将他们架空,这两年我太信任他们了,让他们掌握了不小的权力,很多事情下面的弟兄报上来,都是到他们兄弟那里便到头了,除非一些他们实在无法处理无法判断的事,他们才会送到我这里来,这样下去不行,所以我打算用几个心腹手下将他们的权力慢慢蚕食,最后架空……”
李素欣赏地看着,笑赞道:“看不出你比以前聪明多了,居然还懂得帝王心术了。”
王直赧然一笑,道:“好歹也在长安城里混迹了几年,不可能没一点长进……”
李素缓缓点头:“不错,确实有长进,但长进得还不够……你若真把那兄弟二人架空了,咱俩的死期也就不远了。”
王直大惊,额头不觉冒出了冷汗:“有……有那么严重吗?”
“你要对自己有个清醒的认识,既然陛下盯上了咱们手里的势力,那么,咱们如今便是陛下盘子里的一道菜,他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这个时候若咱们做出任何微小的动作,都有可能刺激到陛下,然后提前把咱们吃掉……”
王直呆愣半晌,苦笑道:“难道咱们这辈子就只能当一盘菜,提心吊胆随时被人一口吃掉?”
李素笑道:“傻孩子,当然不是。”
王直松了口气:“那还好……”
“等到陛下蹬腿咽气了,咱们……”
“就没事了?”
“……就被临终前的陛下恩赐陪葬,死在帝王陵墓里耶,开不开心?惊不惊喜?”
王直:“…………”
李素的笑容也有点苦涩,拍了拍他的肩,道:“按兵不动,维持现状,什么都不要做,相信我,我一定会想出稳妥的法子,把你我二人从这泥潭里拔出身来。”
王直轻松了,一脸释然的笑:“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李素眨了眨眼,这家伙怎么跟李治一个德行?
“陛下今日下旨,令所有成年皇子全部出京赴任,这个消息你听说了吗?”
王直道:“听说了,你打算一心辅佐的晋王殿下似乎也在其列。”
李素叹了口气:“是啊,所以,这又是一桩麻烦,真奇怪,这些年我似乎被霉神亲过似的,一桩接一桩的麻烦找上门来,我活着的目的仿佛就是不停的解决麻烦,刚解决完这个,马上又来了另一个,老实说,我都有点厌世了……”
王直笑道:“你咋不说你年纪轻轻已然被封了县公呢?解决了麻烦马上便是官运亨通,平步青云,多少人羡慕得眼都红了,你看我家那位兄长,就是受了你的刺激,现在一门心思想去混府兵大营,打算搏命挣一个军功回来封爵呢……若连你都厌世了,天下人还不得全都抹脖子算了。”
李素叹道:“有失必有得,活着是为了解决麻烦,换个说法,若想继续活下去,就必须不停的解决麻烦,这样一说,心情稍微好些了。”
王直眨眨眼:“所以,这桩麻烦你打算如何解决?”
李素想了想,道:“你帮我查一个人,监察御史冯渡,把他的老底都查清楚,尤其是他背后投靠了哪座大山,这个很重要。”
王直点头:“放心,三两天必有消息。”
李素叮嘱道:“记住,一定要选个最信任的心腹去办这件事,你手下那些人早已被渗透得跟筛子似的,选人一定要谨慎……”
王直拍胸脯道:“我亲自去查,绝不走漏半点风声。”
李素纠结地看了他一眼:“我正打算叮嘱你,办完这件事后记得灭口,你这样一说,我有点不好意思开口了……”
王直当夜在家中睡了一晚,第二天一早便离开家,赶往长安城。
整整一上午,李素独自坐在院子里呆,他在绞尽脑汁想对策。
王直手中势利被李世民渗透的事可以先放一放,在李世民没有动手的迹象前,李素必须维持现状,不能做出任何举动刺激李世民那颗脆弱的玻璃心。
当务之急是要解决李治的事。
他和李治都清楚,一旦真的离开长安,跑去并州当什么都督,那么万事皆休,纵然李世民不太满意李泰锋芒毕露的性格,然而李泰每日嘘寒问暖扮孝子之后,李世民恐怕也会动摇初衷,毕竟李泰这个皇子确实很完美,李世民尤其宠爱他,软磨硬泡之下,李泰当太子差不多已是十拿九稳的事了。
李素不能容许这件事生,来到这个年代,许多事情李素都是有意识地不让它偏离原来的轨道,史书上该生的都应该生,因为李素对历史充满了敬畏,同时,他自问没有能力去应付那些原本不该生的事,它们根本是不可掌控的,谁知道会造成多么严重的后果。
可是这一次李世民忽然决定将所有皇子赶出长安,历史上根本没生过这件事,李素终于有些忐忑了,他担心因为自己的到来,历史的轨迹已彻底改变,而且靠他一个人的力量根本无法扭转。
如果当上太子的是李泰,而不是李治,那么将来李泰即位后,大唐的国运气数会不会改变?是比原来的历史更长久,还是变得更短命?
改变了原有的轨迹,未来已是无法预测,李素打从心底里感到忐忑。
…………
过了晌午,天开始热了起来。
关中的天气很邪性,冷和热都非常极端,像关中汉子的性格,看不顺眼的张嘴能把人怼死,看得顺眼的能把头割下来送你。
吃过午饭,李素仍躺在院子里呆,他在思索对策,可惜仍未想到好办法度过眼前的危机。
想得脑仁疼,正躺在院子中间的银杏树下昏昏欲睡时,薛管家来报,有客来访。
客人是熟人,而且不止一个。
许敬宗,李义府,裴行俭三人联袂而来。
李素顿时清醒了,满脸期待地看着薛管家。
“带礼物了吗?”
“啊?这个……”薛管家擦了擦老汗,吃吃道:“没,没带,就三个人,连随从都没带。”
李素的表情顿时由期待变为失望,懒懒散散地往后一躺,道:“那就等我睡醒了再会客……”
薛管家有些迟疑:“公爷,这样……不太好吧?其中许老爷还是夫人的堂叔呢,若叫他们等着,只怕……”
李素只好又睁开眼,无奈地叹道:“好吧,我就勉为其难接待一下,老薛你说说,这年头的人都怎么了?哪有登门做客不带礼物的道理?这难道不是道德的沦丧,礼乐的崩坏吗?”
“呃……”薛管家语结,不知这话该如何接,按理呢,作为管家应该无条件附和家主,可是羞耻心又在谴责自己不能毫无底线的附和……
“请他们进来吧,就在前堂,叫丫鬟奉茶,……茶叶少放点,花钱的。”李素没精打采地吩咐道。
…………
许敬宗三人进门,前堂就座,三人神情很淡定,显然不以不带礼物登门为耻。
作为主人,李素暗恨,气得咬碎银牙。
三人登门的目的李素早已明白,宾主前堂一阵寒暄,李素端着茶盏,笑语吟吟,三位客人妙语连珠,前堂内气氛分外融洽热闹。
李素陪着他们说笑,暗中观察三人神色,见三人一边说着闲话,一边互相以眼神交流,李素顿知这三人在登门之前一定商量好了什么。
闲话说了半天,正事一句都没提,看来三人在等待一个合适的开场白。
于是李素不负众望,说出了开场白。
扭头看着裴行俭,李素笑道:“上次与裴兄说过,托程老将军为裴兄在右武卫谋个录事参军之职,前几日我特意去拜访了程伯伯,程伯伯听说裴兄是苏将军的得意门生,马上点头答应了,正式的调令过几日约莫会送到裴兄府上,裴兄坐等佳音便是。”
裴行俭一愣,接着大喜过望,马上起身朝李素长揖到地。
“裴某今生若有腾达之日,尽皆李公爷所赐也,愿为公爷肝脑涂地。”
李素笑道:“可不敢乱说,咱们是陛下的臣子,自然要为陛下肝脑涂地,我何德何能让裴兄这等大才效命。”
裴行俭尴尬笑了两声,急忙改口道:“是是,裴某欣喜之下一时失言,公爷说得没错,咱们都应为陛下肝脑涂地。但是,公爷予我之恩惠,裴某一生铭记在心,若公爷不嫌裴某高攀,裴某从此愿以兄事之。”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