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与生 第28章

    路鸥的状态引起方姨和玉儿的担心,她们商量后决定到省城住上一段时间。省城还有路家的产业,有几处房产还闲置着。

    她们开始打点行装,这是路鸥从老家返回后的第二天。路鸥回家时的样子确实把她们给吓呆了,仅仅两个多月不见的路鸥就像是从另一个世界里突然冒出来似的,什么都不一样了。

    他一会儿坐在院子里喃喃自语,一会儿又对着天空傻笑,要不就是把他小时候的东西都全搬了出来,扔得到处都是。只当方姨和玉儿跟他说话时他才清醒过来一会儿,紧接着他又陷入到自己混乱的个人世界中去。

    方姨和玉儿看着路鸥心里阵阵发毛,照这样下下非发疯不可。她们连夜决定离开平江到省城去,至少在省城见不到那些熟悉的人和事。免职事件对路鸥的刺激太强了,现在电视一打开就会听到每日必报的宏远集团的新闻。

    方嫂对着那个被削平台阶的院门口叹息不止,她抱怨自己当初为什么不拦着路鸥。她想着会出事,结果真的出事了。玉儿对方嫂的抱怨默然无语,好像真的因为是削平了台阶才出了这么多的事。

    东西都收拾差不多了,方嫂又去老街坊那里交待了几声。路鸥又在院子里走个不停,玉儿和他说话他也只是嗯嗯几声,也许他根本就不知道玉儿在和他说什么。一会儿他就出了院子。玉儿在后面喊到,你去哪儿?

    嗯,嗯,就回来,就回来,他应道。

    在胡同口他正好撞上叶子,叶子刚从省城回来。叶子在国外听说宏远的消息后赶回来,没有见到路鸥,她找遍了平江也没发现路鸥的踪影。这次她在省城参加全省经济工作会议,听说路鸥回家的消息后会也不开就驱车返回。

    这是她自宏远变故后第一次见到路鸥,她自然是没认出他来,只觉得眼前这个人有点面熟。奇怪的是路鸥也像不认识她,从她的身边径直而过。叶子回过头来,见到他那熟悉的背影。她喊道,路鸥!

    嗯!什么?谁?路鸥转过身来。

    路鸥,你!真的是你吗?你怎么会……叶子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你?谁?路灯昏暗,面容难辨,路鸥看着叶子一下子想不起来是谁。

    我是叶子啊!

    叶子?叶子?路鸥在仔细想着,没想起是谁,他摇了摇头。

    叶子愣住了,可瞧着他的样子不像是在开玩笑,她心旌一晃,不祥的感觉涌上心头,她连着道,我是叶子,叶知秋,你……你忘了?

    叶……知秋?路鸥努力地回忆着,叶知秋?叶……有脉……

    对,对,叶有脉是我爸,你还记得。我妈叫傅莲香。叶子激动地说。

    傅……莲香,傅……强?

    是,傅强是我舅舅。

    滚开!别挡着我的路,你这个恶魔,恶魔,都是恶魔。路鸥叫嚷着,挥舞着手从叶子身边躲闪地跑过了。

    叶子呆立当下,不知所措。

    见路家的院门洞开,叶子进去了。见玉儿呆呆地望着门口,她说道,玉儿,我刚刚在碰到路鸥了,他……他好像……

    怎么啦?玉儿问。

    他的状态好像不太好。

    是,是不太好,所以我们决定到省城住上一些日子。明天就走。

    哦,这么急?玉儿,这些日子我不在家里,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我觉得路鸥他变了,变了很多,好像是另外一个人……

    是变了很多,玉儿说。

    我觉得他最好……最好去看……看看医生……

    住口!叶子,小鸥他很正常,不需要看什么鬼医生。他只是受了一些刺激,要不是你……你们公司……我警告你,小鸥他很正常,我们会照顾好他的……

    玉儿说着说着就抵制不住地哭起来,她伏下脸,抱着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叶子什么都明白了,她蹲下来把玉儿揽在怀里,说,是,小鸥不需要医生,我们……我们来一起照顾他……

    路鸥回来时已经是深夜了,一身酒气,吐得到处都是,口中不停地说着什么。方嫂还没回家,可能是要交待的事情太多了。玉儿又站不起来,急得直掉泪。还好路鸥还能辨清方向,自己挣扎了半天摇摇晃晃进了卧室,一头扎进被窝里睡了。

    不知睡了多久,他被一阵争吵声给惊醒了。头疼得厉害,他咧着嘴撑起身来,侧耳啼听一会儿,像是方姨那个房间传来的。有方姨和玉儿的声音,还有别人的,吵吵嚷嚷的,似乎有不少人。谁在那儿?她们在干什么?路鸥站起来,脚底虚浮,身子还有点飘。他站稳身子,定了定神,才推门出去。

    才走到方姨房间的门口就听见有人哭哭啼啼地,有人在劝慰,还有人在叫嚷,甚至有叫骂的声音。路鸥心里一紧,就怕方姨和玉儿受了委屈,想都没想就推了进去。

    里面乱哄哄的一堆人,或坐或站,或泣或诉,闹个没完,她们谁也没见路鸥进来。吵闹声中,路鸥的头疼似乎加重了,他见众人没有休站的意思,一怒之下大吼一声。这下众人都转过身来怔怔地望着他。

    路鸥细看之下,竟然都是些熟悉的人,除了方姨和玉儿外,叶子,素素和晓娅她们都在。

    你来干什么?他朝叶子嚷了一下。还有你,他指了指晓娅,你也来凑哪门子的热闹。他不满地朝晓娅瞪着,晓娅吓得不敢吱声。素素,你怎么也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不是跟你说过了我们家的事你少管,你尽是帮倒忙。你回吧,你明天还要上班。我警告你,不要以为我不在宏远了就没人管你,我走了还有她,他指了指晓娅说道,我交待她了,不让你走。都走,都走,他挥了挥手不耐烦地说。

    他见众人都不说话就转向方嫂,方姨,这么晚了您吵什么呀!您身体不好,血压又高,医生交待了不让你动气的,说了您又不听。我知道我让你难过了,玉儿一个够您受了,还要再加上我一个。我知道不该烦您,可我除了您和玉儿还有谁可以说话呢?我不争气,把宏远给丢了,我想你一定听说了。您没有骂我,我更难过,您总是责怪自己,怕以后跟我妈没法交待。其实这事不怪您,怪她,是她,她耍了阴谋,把我给赶下来了,路鸥忿忿地一指叶子,你别装无辜,没有你的授意乔家园他就是有十个胆子也不敢这么做。还有脸谈合作?我现在才明白,之前的一切都是圈套,都是你预谋已久的。你做这一切都是要获得我对你的信任,你以合作为借口,目的是要吃掉我们路家的宏远集团。可恨的是我居然忘了你是叶家的女儿,是傅莲香的女儿,强盗和小偷的结合能生下什么好东西,你,你给我滚!

    叶子站着没动,任路鸥怎么大呼小叫就是不离开。

    路鸥骂累了,回头却看见方嫂哭了,无声地吞泪。玉儿也在一旁掉泪。他急道,方姨,您怎么啦?。他见方嫂和玉儿不说话,双手护着床上坐着的一个人。路鸥这才发现屋里还有一个人,看那身影应该是个女子。方姨把她揽在怀里,她的脸躲闪着,看不清是谁。

    我看看是谁?路鸥说着就上前拉开那女子。是个陌生女子,又觉得有点眼熟。那女儿一见到路鸥就往方嫂怀里躲,嘴里喊着,蒙面人!蒙面人!……

    什么蒙面人?你是谁?路鸥不解。

    我是路鸰,女子答道。

    姐?怎么是你?路鸥再仔细一看,果见女子的眉宇之间还留有当年路鸰的印迹。

    路鸥做梦也没想到失踪多年的姐姐突然出现在家里,激动难抑,不由得哭了出来。他叫了声姐,要把路鸰把在怀里。

    路鸰却躲开了路鸥的拥抱,嘴里不停喊着,蒙面人!蒙面人!

    路鸥不解,问是怎么回事。路鸰说,我要找爸妈,找啊找啊,终于找到了。正要跑上前去,有一个蒙面人突然跳出来,不让我走。我吓得赶紧往回跑,又跑不过他。争执中我把他的面罩扯落了,一看就是你这副面孔。我趁你一愣神就跑掉了……

    路鸥见他姐把他当成什么蒙面人,只当是惊吓过度,连忙安慰道,姐,我是小鸥啊!不怕,不怕。回到家里,有我在,没人敢欺侮你。

    路鸰一指叶子,说,还说没人欺侮我,就刚才她就想欺侮我。

    路鸥怒气难耐,冲上前一把揪住叶子的领口,恶恨恨地说道,我警告过你,你怎么对我都行,但绝不能碰我们路家的人!你偏不听,你夺了我们路家的财产不算,还想对我姐下手,你太恶毒了。有你在,我们路家永无宁日。……我要杀了你,杀了你这个魔鬼……

    路鸥说着就卡住叶子的脖子,越勒越紧。叶子想分辨什么来着,无奈被路鸥紧紧卡住,动弹不得。

    一旁的素素和晓娅见状都上来劝阻,路鸥死死不肯放开,几个人扭作一团。突然间路鸥发觉自己卡住的是素素的脖子,吓得赶紧松了手。再定睛一看,确实是叶子,她还对他狞笑。一时他羞愤难当,又卡住她的脖子,这回他再也不肯松手了。不同的面孔在他眼前变来变去,一会儿叶子,一会儿又是素素,一会儿又变成晓娅,最后竟变成了玉儿的脸。

    不管你变成什么人我都不会松手的。你这个白骨精,你逃不过我的法眼……。他想。

    玉儿的面孔在变形着,扭曲着,渐渐在缩小。

    你骗不了我,我不会松手的。我要看着你死去,化作一滩水,一股烟,叫你不能再危害人类。路鸥绷紧脸庞,咬紧牙关,死死盯着越来越小的玉儿的面孔。

    终于玉儿在他面前化成一股青烟,随风飘去了。

    你这个魔鬼,我看你是什么变成的,让我看看你的原形。他说着摊开的双手,手中留下了几根青丝。

    原来是青丝魔。路鸥哼了一声。

    一番搏斗过后,路鸥浑身大汗,筋疲力尽了。他太累了,想睡上一觉,他没顾得上和其他人告辞就回到卧室。刚躺在床上,见晓娅也跟过来了。晓娅进来门自然地把门反锁了,随后她羞羞答答地也钻进了被窝。

    你今天立了大功,让我来陪你,她说。

    望着晓娅潮红的脸,媚惑的眼神,半张半合的双唇,听着她带着娇喘的气息。随着一缕不知名的体香沁入到他全身的每一个细胞,路鸥再也控制不住了。他粗暴地扯去晓娅的衣衫,裙子上的一粒钮扣阻碍了他,怎么解也解不开。□□中烧的他顾不得许多,一用力就把钮扣也扯下来了。片刻后晓娅在他面前袒露无遗了,晓娅娇羞一笑,用手护着胸部和下身。他三下五除二地除去了自己的衣服,把晓娅的双手拿开……

    一阵喇叭声惊醒了他。他突然想起方姨每天都起得早,要是她知道晓娅在他房间里留宿,该怎么交待?他一阵心慌,想要晓娅偷偷地离开。他转身一看,床上只有他一个人。

    原来是场梦,这也太真实了,他想。他呆坐了片刻,又躺了下去。

    刚闭上眼,觉得有什么东西轻轻地拂过他的脸,痒痒的。他睁眼一看,枕头上赫然有几根发丝。细长油亮,这绝不是他自己的。

    那不是梦,晓娅来过!他惊出一身冷汗,起身一掀被子,床单上有几片落红,鲜艳夺目。

    一枚钮扣滚落下来,掉在地上。是梦中的那枚钮扣,是晓娅身上的那个样式。他抓起钮扣冲了出去。

    院子里玉儿正坐在轮椅上呆呆地看着那棵白玉兰,这还是小时候她和路鸰路鸥姐弟还有叶子四个人种下的。二十多年了,这棵白玉兰也长高了,探出了墙头。这竿子巷就路家种有白玉兰,每到开花季节在巷子口都闻到玉兰花香。如今枝头上正冒出点点嫩芽,用不了多久,整个竿子巷又会飘着花香。

    玉儿,见着晓娅没有?他问。

    玉儿没说话,也没转过头来。

    她们闹了一个晚上,都走了吧。对了,我姐回来了,她昨晚睡哪儿?哦,我去看看她。他朝玉儿的那间屋子奔去,他想姐刚到家,定是睡在玉儿的房间里。

    他敲了敲门,没人应答。他推门进入,屋里一个人也没有。他呆了呆,返回到院子。玉儿,我姐呢,晓娅呢,还有素素和叶子他们呢?昨晚闹哄哄的,现在怎么都不见人影了?

    什么人也没来过,玉儿淡淡地说道。

    怎么可能呢!昨晚我……

    路鸥这突然发现玉儿身上穿着的裙子少了一粒钮扣,其余的钮扣与他手里正握着的那枚一模一样。

    他猛地一震,身子战栗着。他的视线移向玉儿头上那细长的发丝,他看不清玉儿的脸,只看见那头发丝对着他张牙舞爪。

    一切似乎都很清楚,可他还是不愿意相信,他又问了最后一句,你……确定昨晚没人……没人来过?

    玉儿摇了摇头。

    他眼前一阵发黑,天地旋转起来,越转越快。他脚下裂开一条深渊,他望见了无尽的黑暗,他朝黑暗直坠下去。

    他大叫一声,冲出院子……

    一会儿方嫂回来了,他一见玉儿就说,你说小鸥他到底怎么啦?刚才在巷子里见了我好像不认识,后来抱了我一下,还叫我娘……

    玉儿突然意识到什么,她转身进了路鸥的房间,她看见了床单上那几片刺眼的痕迹。

    她朝方嫂喊道,娘,快拦住小鸥,会出事的!

    ……

    晓娅的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撞开,是二虎进来了。晓娅知道自从路鸥走了以后二虎对她一直憋着气,现在二虎在公司里也不叫她乔总了,直接叫小丫子,或者干脆用直呼“你”。晓娅知道二虎对路鸥的感情,也不过多计较。只是今天实在是太过分了,不敲门就直接闯了进来。

    晓娅正待发火,二虎先开了口,你知道我刚才看见谁吗?

    谁?

    是路总。二虎称呼路鸥还是原先的叫法。路鸥离开宏远后二虎就没见过他,这次是第一次看见路鸥,二虎显得很激动。


    可是……可是路总好像不认识我,开着车就走了。我当时还怀疑是不是认错人了,可是他的车我还是认得。我不放心,就跟了上去。他车开得很快,见了红灯也不停,我也不知道他要干吗?他只在路上打转,后来又转到万年青那边,再后来我就跟丢了……

    走,带我去。晓娅慌了,回想起昨天路鸥来找她时的情景,再听着二虎的话,她有不祥的预感了。

    她到了竿子巷,方姨和玉儿也乱了套了。她去了叶子的家,叶子不在。她又去了万年青集团,听说叶子去了省城。二虎带着晓娅在平江的街上找了半天也没看见路鸥和他的车子。

    大半天过去了,还是没有路鸥的消息。晓娅沉不住气了,她对二虎挥挥手,说,走,去省城。

    路鸥开着车在路上跑着,他握着方向盘,右脚一下一下机械似地踩着油门。他盯着前方,却没看见红灯和禁行标志,他只是无意识地朝前开去。他时不时大吼一声,挥动着双手,嘴里不停叫嚷着。

    恶魔,恶魔,你这个魔鬼,我要杀了你……把你碎尸万段。我早该杀了你,你这魔鬼的女儿。叶有脉……傅莲香……傅强……阴魂不散……

    他们为什么一直看着我,走开,滚开,他朝车子前方的行人喊道。后面的车子接二连三地响起了喇叭。什么声音这么吵?他想。他朝后面望了望,见有许多车子不停地闪着车灯,又有司机走下车来朝他不停地挥手。他莫名其妙地望了两眼,喃喃着,这是干什么?疯了,全都疯了!

    他一踩油门,车子蹭地一下飚了出去。原来他的车子挡了人家的道。

    你躲不掉的,我会找到你的,你躲不掉的,他又自言自语开了。万年青……就是万年青……我记得这个名字,在哪儿呢?他的车子停住了,不过片刻之后,车子又离开了。

    万年青……长青园……万年青,他冷冷地哼了一声,你以为改头换面后我就认不出你吗?你把长青园抢了去,给它改了个名字,哼,太幼稚了!惦记你二十多年了,还会被你这小把戏给耍了?可笑……前面在干什么?干嘛老挡着我的道。他恨恨地按了几下喇叭,没人理他,原来这儿是个死胡同。

    他退了出来,朝另一个方向驶去。你骗不了我,你以为变出一堵墙来就能挡住我的路,没门!他愤怒地喊道。万年青,对,这儿过去就是万年青……那几个妇女为什么……为什么在发笑?是在笑我吗?又在笑……妖妇,都是一路货色!万年青,对,就在那。

    他开着车子直接冲进万年青集团的大门。门口的保安一下没反应过来,面面相觑着。

    这车像是宏远集团的路总的,你们看清车里是他吗?一个保安问道。其他保安都摇摇头。

    妖妇,出来!你给我出来!他叫着。车子绕着大楼转了两圈,又从大门冲出来。几个保安跟在车子后面也跑了两圈,早就喘不过气来,见车子开走了,也就作罢。

    刚拐了个弯,迎面过来了一辆车,车速太快,一晃就过去了。路鸥下意识地踩了刹车,车子嘎的一声停住了。他皱起眉头,似乎不明白为什么要停下来,他甚至生起自己的气来。半天他突然叫道,妖孽,哪里跑……

    他猛打方向盘,车子掉了个头朝前冲去。快到万年青集团,他一眼望见叶子正从大楼出来,上了车子。他正要加速,一辆公交车拐了过来,挡住了去路。

    愤怒之下他猛按喇叭。公交车司机伸出脑袋骂道,不要命了,没瞧见红灯!疯子……

    公交车驶过后他再一看,已不见叶子的踪影,他只望见远处路的的尽头有个小黑点闪过。那是去省城的方向,他追了上去。

    终于他又看见叶子的车了,他紧咬牙关,圆睁着眼,把油门踩到底。两车的距离迅速拉近,他露出狰狞的面孔,挟着胜利者的冷笑向前扑去。

    眼看就要撞上去,车速却突然慢了下来。他狠踩了几下油门,不见提速。他这才发现仪表盘上的红灯闪个不停并伴有“滴滴”的报警声。是油料用光了。

    他捶打了一下喇叭,车子发出刺耳的怪叫。

    妖孽……你跑不掉的……你等着,他嘟嚷着。见前方不远处有个加油站,他将车子滑进了加油站。

    等加满了油再出来时根本就见不着叶子车子的踪影了。跑了和尚跑不了庙,他对自己说,我记得你的老巢。

    路鸥说的老巢就是万年青集团在省城的总部,路鸥之前曾去过一次,那时是叶子陪着他来参观考察的。

    车子进入了城乡结合部,远处的高楼大厦隐隐在望。驶过一条街道,他突然觉得这条街道是如此熟悉,以至于他放慢了车速停了下来。他环顾四周,一下子想不起来这是哪儿。

    这是哪儿?我一定来过,一定来过,他提醒自己说。哦,对了,他的家在这儿……我应该进去看看……看看也好。

    车子进入了另一条街道,这里有点狭窄。奇怪的是路鸥一进入这条街道就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似乎他害怕什么似的。车子停在一个巷子口,他下了车,盯着那个巷子老半天。巷子里一个人也没有,可他还是在呆呆着看着,仿佛他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随后,他扑通一下跪在墙角边,呜呜地哭开了。好在此时没人经过,没人看见他不可理喻的举止。他对着那面墙边哭边低声说着什么,看那样子是对着一个无形中的人在诉说着他那不尽的委屈。也许只有他一个人明白他到底在做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他站起来。他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来到附近一座院子前,他敲了敲门。一会儿门开了,是一位老妇人。

    哟,是小鸥,快进来,妇人高兴地喊道。瞧你,多久没到我们这儿来了。上回跟你方姨打了电话,你方姨说你出去了一趟……

    妇人自顾尽自唠叨着,没注意到路鸥的不正常。见路鸥半天也没说话,回过头来才发现路鸥脸上异样的神色。

    小鸥,你怎么啦,哪儿不舒服?她担心地问道。

    没什么,王姨,他说。叔在家吗?

    他刚出去,又推着三轮车出去做他的买卖。唉,大民也说过他,家里也不缺他这点钱。可这个遭老头就是闲不住……哦,你坐一会儿,我去叫他回来,不远,就在前边。

    不,王姨,不用叫。等叔回来就说我来过了……

    不叫,不叫。那老头子也不会说话,每次你来他只会在一旁喝酒,屁也不放一个,有他没他一个样。那你等等,我到外面给大民打个电话,叫他早点回来。这两天家里的电话坏了,还没修好呢。晚上我给你包你最爱吃的香菇饺子……

    王姨,不忙了,我一会儿就走。

    怎么这么急,你不等大民了?

    不了,我会跟大民联系的……方姨,跟叔说说,让他少喝点酒,他要喜欢去做他的小买卖就让他去吧……您也要保重身子,也该让大民讨个媳妇了……大民他……玉儿……

    娘,我走了。他挥了挥手,出了院门。

    嗳……!王姨紧步出来,见路鸥上了车。路鸥车子离开时又朝王姨挥了挥手。

    王姨不自觉地也举起手晃着。

    不对,哪儿不对?王姨回到院子后琢磨个不停。她感觉路鸥今天跟往常不一样,可她一下子又说不出来哪儿不一样了。她呆了半天,回想着路鸥来时的每一个细节。她呀的一声惊叫起来,她想起路鸥临走时叫了她一声娘。她也在恍惚之间觉得他就是大民,大民每次去上班时总是这样说的。

    她的心砰砰地跳起来,她觉得心神不宁,做什么事都不得劲。最后她决定还是出去给大民打个电话。

    大民啊,刚才小鸥他来过了……

    啊……!娘,您让小鸥等着,我马上回来。大民似乎很着急。

    他刚走。

    娘,您怎么还让他走呢?不是叫您留住他吗?大民似乎气糊涂了,他忘了路鸥走后他娘才给他打了电话。

    我……我,王姨被儿子抢白了几句,心里委屈着。可她也顾不上这么多,说,我心里放心不下,刚才小鸥临走时还叫我娘来着,我担心会出什么事……

    已经出事了!电话那头不耐烦地喊道。

    什么……!王姨心头一紧,说不出话来。

    娘,您把爹叫回来,在家里等消息。不要乱跑……

    王姨正想问些什么,电话那头已经挂掉了。

    原来方姨见怎么也找不到路鸥就给省城的大民家打电话,听到的只是忙音。她又给调到省行工作的王大民挂了电话,大民才知道路鸥出事了。

    大民早在报纸上得知了路鸥被免的消息,当他联系路家时路鸥已离家出走了。他还不知道路鸥昨天就回来了。

    路鸥一出了巷子就不再歇斯底里了,他似乎把该要办的事都交待清楚了。他紧握方向盘,车子稳稳当当地开着,不急也不慢。他现在要做的是他留在这个世上的最后一件事。

    远远望去前边就是万年青总部了,就在大门口,他见到了搜寻已久的目标。她正下车,似乎有人在喊她,她转过身来,她看见了哪个人,是晓娅。她朝晓娅挥了挥手。

    路鸥脸上露出了冷静的微笑,只是他的眼里射出了两道夺命的光芒。他试着踩踩油门,车子发出低沉而雄浑的声音,他很满意。

    他又看看油表,满偏。又想了想,似乎没有什么遗漏的。

    猛地,车子呲的一声窜了出去,朝叶子冲了过去。车速越来越快,八十码,一百码,一百五十码。距离越来越近,二百米,一百米,五十米……

    叶子听到响动,她转过头来。她看见有一辆车子朝她直冲过来,躲闪已经来不及了。她也没想着要躲闪,因为她认出了那是路鸥的车。她朝路鸥笑笑,算做招呼,她相信路鸥也看见了。

    路鸥确实看见她朝他笑了,他也对她笑了。叶知秋!他嘴里默念道,我带你一起走吧!

    一条身影在路边闪过,砰地一声响起,路鸥感到车身剧烈地震荡一下,像是撞到什么东西。他本能地踩下刹车,一阵刺耳的摩擦声过后,车子在叶子跟前停住了。

    叶子张大着嘴,她不相信眼前的一切。

    车里的路鸥也不知发生了什么,愣愣地望着前面的叶子。

    一条围巾从天而降,飘落在挡风玻璃上。路鸥看清了,那是条灰色的围巾,上面绣着一朵花。他认出来了,那是方姨给绣的。

    晓娅躺在路边不能动弹,口中不断涌出血红的液体。她望着蔚蓝的天空,从来没有这么安宁过。

    她看到两张惊恐的脸,她想向他们挤出丝笑容,不料又有东西从嘴里涌了出来。

    叫救护车,叫救护车,路鸥对着四周胡乱地叫嚷着。

    来……来不及了,晓娅想抬起手阻止他,却抬不起来了。

    为什么!这是为什么!路鸥哭喊着,把她抱在怀里。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这样!……

    不……不要……这样,我不……想看到你难过,哦,冷……冷……围巾呢?晓娅全身颤抖着。

    叶子去把围巾拿来披在她身上,她还是颤抖不已。不要……不要恨他们……。晓娅还没说完,一口血从嘴里喷射出来。

    叶子在一旁哭着叫喊道,快送医院,送医院。

    晓娅又摇摇头,她露出祈求的眼神对叶子说,叶……叶子,不要……不要恨他,他欠……你的,我替……替他还。

    叶子泣不成声,只是一个劲的摇头。

    抱紧我……是不是起风了……冷……冷。晓娅的眼神开始泛散,眼皮无力耷拉着。

    不要,醒醒,醒醒小丫子,路鸥拼命地摇晃着晓娅。

    晓娅挣扎着又睁开了眼,两滴清澈的水珠从眼角流了出来。路……路鸥,我舍……不得……离开你,要是……从不……从不认识你该……该多好啊!

    晓娅看着路鸥头上乱成一团的黑发,不由得想起第一次见到玉儿时的场景。那时玉儿正用手整理路鸥的头发,晓娅当时心里有点不快。是对玉儿不满还是对路鸥不满,她也说不清。现在她才明白,她是对自己不满。她常在和家园聊天时不自觉地伸出手想去整理他的头发,可每次都被家园挡开了。家园还生气地说,姐,不要老这样,我不是小孩了,会被人家笑话的。

    每次晓娅都会缩回手,讪讪地笑。可她心里总觉得缺少点什么。

    她现在总算明白了,她原来想要的是那种亲密无间的感觉,就像玉儿和路鸥那样。

    她明白她是在忌妒,也是在羡慕。

    于是她吃力地抬起手。让我摸……摸你的……头……头发,她说。

    路鸥顺从地低下头。

    晓娅挣扎着伸出手,她的脸上浮现出满足的微笑。蓦地,她的手立在空中不动了,颤抖了一下,又无力的垂了下来。

    她的头一歪,耷拉了下来。

    她的眼还睁着,血从她那半张的口中流出,染红了那条围巾,也染红了那朵白玉兰。

    当二虎驱车返回万年青来接晓娅时,听到的却是路鸥一阵凄厉的嚎叫……



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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