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府坐落成都隅角,南阳北阴,正门前左右各一大道,前沿数十丈,转入都市。时值春分,周遭碧草青木相掩,翠鸣啼啼,门前守卫于金阳浴中怡然四顾。
忽的马蹄声自西而来,由远及近,狠狠撞入众门卫耳中。惊疑目光下,一彪轻骑如旋风般疾驰而来。当先一人身披蛮铠,手执马鞭,虎背熊腰,傲横之气油然于表。众卫相互一视,皆知己方畏怖之情,一人爬似飞奔入报。
转眼间骑队便至大门,黄虎一拉缰绳,胯下健马纵身一跃,连跳九级石阶向一守卫撞去。刹那间余骑同时停马,相邻最近者不及一尺,显出来者精湛的骑术。
那名护卫狼狈侧滚,险避被马撞飞的惨运。大笑声中,黄虎已稳落于地,一手扶上对方的肩:“小三儿,每次相见都行如此大礼,爷爷我可高兴得很啊!”小三儿感受到肩上愈发沉重的力道,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只不断谄笑。他可知道对方不但武艺绝伦,位高权重,且心狠手辣。若面上露出一丝不愉,下一刻便可能是肩胛骨粉碎的后果。更何况其父乃当今蜀汉......
“黄统领今日光临寒舍,不知何事?”三人自赵府走出,其中两人双鬓斑白,看容貌已年过半百,他二人便是赵家支柱:赵统、赵广兄弟;第三人生的高大有余,脸上稚气将脱未脱,隐隐可见其祖英姿,为赵统之子赵爽。
黄虎随手将小三儿扔在一边,刚要答话,东侧又冲出十余骑,皆身着便衣,手持兵器。当先两人甚是奇异,一老一少,老者黑衣长袍,手持长枪,面上自左向右一道横疤,目中时有戾气精光闪过;少者却一袭白衣,配以三尺青锋,颇有佳世浊公子之风。
黄虎哈哈一笑,手指下马众人:“赵家在我汉域虽有些小名,但若在天下略走一遭,不免四处受挫。我今日便前来引荐几位魏国高手。怎么,赵统领竟不让我等入府?”
赵统早看到黄虎身后骑兵乃虎骑营精锐,又发现后来者虽骑术参差不齐,但皆身怀武艺,心里想着:“黄虎近些年来一直想打压我赵家,只怕此番定要提出比试,我赵家如若一败,今后黄氏父子一派在蜀地更是气焰滔天!但......”赵统面色不变,做出手挥客请之礼。
黄虎目光扫过赵老头,瞥了一眼赵爽,惊喜不已:“哎呀,这不是号称百年不遇的练武天才吗?今日难得一现,不该露两手盖世神功,以扬家威?”赵爽听了此话,只低下头,双手暗中紧握。待其父以目示意,才拱手欠身:“不敢。”
赵统突然面色一沉,右手撮指为刀,转身一掌劈向黑衣老者。那老人一脸错愕神情,也发出一掌。“啪”的一声响,两人硬对一记,各退半步。
黄虎立即踏前数拳击出,这一刻正是赵统旧力将去、新力未生之时,他可是等了太久,现今怎能不使出十二分力道,迫的赵统不得不硬抗。破空声响,双方连交七招,赵统又退两步,面红如潮,只觉呼吸一窒,气血不断从胸上涌;反观黄虎,仍威风凛凛立于原地,盼顾之间一副高人风范。
赵家武师皆大吃一惊,未曾想到竟是这结果。黄虎还待递出几招痛下杀手,赵广早抢在赵统身前,一脸警戒之色。暗道一声“可惜”,黄虎满脸怒色:“哼!赵统!我好心好意下极大代价才请得这些高手,你却为何翻脸出手,意欲伤人?”
赵统深吸一口气,看着那黑衣老人,缓缓开口:“阁下莫不是魏国枪掌双绝的季一康?传闻阁下的魅阴掌能发于人之不可料,今日一见,确无虚名。但没想到会做此宵小行为。”言下之意,是那老者先欲偷袭,自己洞悉其奸,才不得已先出手。
黄虎略吃一惊:“这死老头跟我对了七掌,明明已受内伤,居然这么快就可开口,看来我还是有点小觑他了。”要知黄虎天生大力,年少时又受异人相授“伏虎功”,加以多食奇珍异果,是以年未至三十,便成为蜀汉青年中第一等高手,内外功俱近赵统。这也是他目中无人,号称“蜀川霸虎”底气所在。
黄虎道:“什么季一康季二康的,胡老,快告诉他们你威震南北的名号!”
黑衣老者淡然道:“不错,老夫确是季一康,一般小辈不识,倒也不奇。老夫今日来赵家,不过想见识见识枪中一绝的百鸟朝凤枪法。至于赵云所创的盘蛇七探枪,自其死后,只怕无人可使出。”
赵家武士听到此言,面上都是既怒且愧。怒的是季一康直呼先祖讳名,愧的是赵家实无一人能练成威力惊天的盘蛇七探枪法。
黄虎略带尴尬,强言道:“赵统,看来今日无法善了,唯有以武服人!来来来,我先和你打上一场!”说罢,欺身上前,左掌右拳中宫直入,快中有稳,正是其赖以成名的“伏虎功”。
赵广低言一句:“强词夺理!”再不废话,双手护前摆个门户,替乃兄接这一招。黄虎变招奇快,拳掌皆化虎爪,交错之间先后探出,欲抓赵广双臂。这两爪气劲逼人,足有裂碑断石之威。赵广虽厌恶对方咄咄之势,也知对方“伏虎功”攻守之间不依常理,另有一番辛狠。当下右斜跨一步,凝神一掌侧击,随后不等黄虎施展出伏虎功,抢攻数招后与之游斗。
季一康微微一笑,脸上横疤带动,旁人看去只觉极其恐怖:“希望赵家闻名于世的枪法不会教我失望!”他早取枪在手,左手一颤,枪尖毒蛇吐信似幻成残影,向赵统上身笼罩而去。赵统足尖一点,向后跃去,刮的衣袍“哗哗”直响。季一康也飞身向前,枪尖始终不离赵统前胸两尺。两人退到一竖满长枪的兵器架旁,赵统伸手握住一枪,身形便缓了下来。季一康心中大喜:“你取枪之时,便是毙命之际!”
赵统果然右脚一踏兵器架,身子与长枪一齐飞向空中。季一康若再前刺已然无功,他左掌内力一吐,手中枪流星赶月般急射而出,直指赵统小腹。赵统左足一晃,踢中季一康的凌天一枪,然而他一口真气由清转浊,身形下落。季一康暗暗佩服对方眼力,双手接住枪,身转手,手转枪,枪尾在空中画了大半个圆弧,携大力向赵统腰际砸去。这一记“横扫千军”乃是棍法中极平常招式,季一康能不拘古格,信手使出,已可称一代名家。
季一康心道:“有胆的你再用脚来踢!”他似已料到对方双足齐折的下场,一丝微笑又悄悄爬上面庞。赵统身在半空中,本已无处借力,不知为何忽的拔高近一丈,跃过一排长枪架。季一康这一棍只打翻了兵器架,七八根长枪断成两截,散落一地。他顿了一顿,喃喃道:“莫非这就是赵家不出世的轻功‘大鹏展翅’?”
赵统持枪立于原地,调息丹田中混乱的内力,暗道:“这季一康枪法变幻难测,实为大敌!”正想间,虎骑营与魏国武士各持兵器,上前夹攻赵家武者,出手皆毫不留情。赵家武士不过三十余人,黄虎一方却有五十余人,又是精锐齐出,顷刻间赵家已有几人受伤。
赵统大怒:“黄虎你难道竟想赶尽杀......”一个“绝”字还没出口,劲风袭来,季一康一枪斜刺向赵统右肩。赵统不敢大意,手旋枪动,以巧劲挑开这一击。季一康又连刺数枪,时虚时真,难缠之极。赵统知以对方枪中造诣,虚实转换易如反掌,退了两步避其锋芒,忽的又前进一步,快枪连刺,迅如闪电般连绵不绝。枪影泼墨般在空中随意游动,这一招正是威震天下的“百鸟朝凤枪法”。
季一康艺高人胆大,舞起长枪,与赵统对攻。两人皆屏住一口气,身走枪随,手中枪使得越来越急,双枪相交发出的铿锵之声也越来越快,震得旁人耳膜隐隐作痛。
赵统自幼习这家传枪法,淫浸数十年的苦功,非同小可,一出手立占上风。而季一康乃魏国有数高手,刹那间交手数十,不住后退,仍未有败迹。旁人只觉眼花缭乱,赵统却暗叫一声“不好”:“我内伤在身,虽暂时压制,只怕不到一盏茶功夫便要复发。”季一康心中大呼“痛快”,忽觉对方枪法愈发凌厉,顿时一凛:“这赵统要拼了老命了!”转攻为守,将枪使得满是破绽,但次次险而又险的挡住赵统的进攻。两人都知胜负生死随时分出,不敢有一丝大意。
“赵统领还不住手?难道今日想让赵家除名?”中气十足的声音飘来,赵统虚晃一枪后向周围一瞥,一颗心立时如坠深渊。赵家武士十余人已倒在血泊中,剩余武者仍苦苦支撑,一一战败不过迟早。正欲发狂,发现赵爽面怀羞愧,肩井穴被白衣青年左手一弹却不反抗,原地摇晃几乎摔倒,显然已被点中穴道。一个念头闪过赵统脑海:“今日我赵家就此要亡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