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卷库里的卷宗是不能随便带出去的,要想调卷宗必须刑部尚书同意,这是魏冰玉的私事,他定然不想让别人知道,所以这卷宗一定还放在库里。
魏冰玉话里话外都提过他小时候全家都死了,这么推算的话是十年前的事,所以只需把十到十五年前的卷宗找出来,定然发现端贻。
这几天整理卷宗,高云和魏冰玉两个都已经按年份排好了,可是她翻遍了十至十五年前的案子,并没找到几个满门抄斩的,就算有似乎与魏冰玉也不相符。他是南方人,自小生活在杭州,案宗所涉及的却多是北方。
难道是她想错了吗?
傅遥略一琢磨,不由拍了拍脑袋,暗叹自己太笨了。魏冰玉那么谨慎的人,绝不会放到原位的,也不会摆在明面上,但也不能放的太远,这样不方便他查看。如此算来,只有靠近外面的一些格子是最有嫌疑的。
她让笔帖式在外面的七八个格子的卷宗都翻出来,那都是近几年的事,可里面却夹杂一份十年前的卷宗。
傅遥心中一喜,把两个笔帖式支出去,她一个人在屋里一字一行的看。
她认字认的少,看起来很费劲,有心求助别人,但此事非同小可,一旦泄露出去,于她,于魏冰玉和公主都不利。没奈何,只能自己瞪大眼睛极力辨认着。
酉治十年(先皇的年号她还是认识的),云xx县令魏xx,xx年xxxxxxx水x,开xx仓,xxxxx降旨xxxxxx杀……
我娘个去,一篇读下来,认识的字超不过二十个,读的她糊里糊涂,硬是有看没有懂。
这可怎么办?
在原地急得直跳脚,而最好的办法就是把这案宗偷出去,叫杜平月好好给看看。
说是不让带出去,别人不敢,傅遥可不管那么多,她把卷宗折成豆腐大小的块,放到胸前缠紧的绷带里,然后大摇大摆的往外走。
到了门口,两个看门的守卫见到她都笑起来,“傅大人,您自个儿上这儿来转,可是稀罕啊。”
傅遥平日里没大没小,跟底下人向来混的很熟,她笑道:“驸马爷昨天嫌案卷库整理的不仔细,叫我再来看看。”
“您倒是勤谨。”
这纯粹屁话,傅遥这两年干的事就没和勤谨沾边过。
她笑着挥挥手,“回头请你们哥俩吃饭。”
昂着头正要走过,一个守卫道:“傅大人,咱们熟归熟,可该查的也得查,这是规矩。”
傅遥知道混过去不容易,索性伸着胳膊,“行,咱们爷们关系好,我也不难为你们。”
两个守卫一前一后往她身上摸去,手一触上身,虽是隔着衣服,却立刻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其实吧,这让人摸能不生气的有两种境界,一种是千万不要把自己当女人,只要不是女人就还能忍;第二种是就当成是享受,有男人伺候,就当是按摩了。
只可惜傅遥脸皮再厚,也达不到以上这两种境界,他们的手摸上来时,她只想拿刀给剁了。为了魏冰玉这小子,自己这个亏可是吃大了。
就在他们要摸上前胸的时候,她突然笑起来,就好像抽筋一样越笑声越大,一边笑一边道:“我身上痒痒肉太多,好痒,好痒。”
她乱动一气,那些人哪还敢摸下去,只能道:“没事了,傅大人先走吧。”
傅遥这才止住笑,大摇大摆地从宗库走出去,到了衙门外边,加紧步子往家里跑。她现在只是个小小的京官,俸禄微薄,只要不进宫一般都不用轿夫,上下班都腿着来。
逊国有规定,文官不骑马,武官不坐轿,却从没说过不让走路吧?
一路小步跑着回到府里,瞧见杜平月站在院子里,二话没说就把他往屋里拽。
杜平月纳闷,“你要干什么?”
“我很急的。”
她拉杜平月进自己房里,一进屋就躲到屏风后面,紧接着一件件衣服抛出来。
杜平月吓一跳,他也是二十大几的人了,肝火正盛,这不清不楚的是要干什么?
“喂,你到底干什么?”
傅遥没应声。
他脑中正要构想出一场迤逦场景时,她已经从屏风转了出来,身上的衣服好好穿着,看着似乎一点没别的意思。
一场虚惊。杜平月抹了一把汗,暗叹自己最近陪着高宝看春/宫看多了,一时遐想联翩,想太丰富了。
傅遥把从胸口掏出的一卷纸递给他,“快给我看看上面写了什么。”
杜平月摸了摸,温温的,上面似还沾着她的体温,他打开纸卷看了看,不由道:“你从哪儿找来十年前的案子?”
“偷来的。”她把前后经过说了一遍,杜平月听得直叹气,“你还真是本事,刑部宗库都敢偷。”他说着又道:“不过照你说的,这案子所说定是魏冰玉的父亲无疑了。”
“这到底是什么案子?”
“十年前,也就是你刚进京那一年,有一宗淮阴县的案子你还记得吧。”
傅遥当然记得,那一年南方大旱许多地方都遭了灾,也是因为这个原因皇上才会派钦差到南方去,主要为了查贪腐,并了解各地的赈灾情况。而就在这时淮阴县出了一档子事,淮阴县令魏炳坤私自开仓放粮,不听州府调动,虽是为了百姓,但触犯了刑律,皇上下旨把魏炳坤斩首示众。不过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斩首示众变成了满门抄斩,可怜魏家上下十七口全命丧黄泉了。
若魏冰玉是魏炳坤的儿子,那么他又怎么会逃出生天的?
这次魏冰玉进京肯定是要报仇的,只是先帝已驾崩,当今皇上当年还在皇子所随太傅读书,对此事未必知情,那他要找的那个仇人该是谁呢?
魏冰玉应该查出了什么,所以他才会那么痛苦,但这样的事就算明里问他,他恐怕也不会说吧。
和杜平月商议该怎么办,杜平月道:“那是人家的事,你还是少操点心吧。”
傅遥苦笑,她也想少操心的,可是却又忍不住想管,你说她这不是贱的难受吗?
※
次日一早,宫里太监来传旨说皇上召见,傅遥听着连连苦笑,她都是五品了,这有事没事的还召见个屁啊。
进了宫,养心殿里付云峰也在,一看见她就连道恭喜,傅遥送了他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弄得他很是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连问:“傅大人这是怎么了?”
赟启笑了笑,“你还不知道是什么事,摆那张丑脸干什么?”
傅遥幽幽一叹,皇上派给她的,还能是什么好事吗?
心里这么想,嘴上却不敢说的,只道:“皇上有什么旨意,尽管吩咐就是。”
赟启对她这难得顺从很是满意,笑道:“你这些日子也是辛苦了,朕想放你几天假,好好休息休息。”
傅遥这会儿没喝着水,否则肯定会喷出来,这他妈简直太无稽之谈了。她做应天府尹的时候连碰几个大案,天天忙的跟孙子似地,也没见他关照说辛苦,这会儿做这个员外郎,天天偷懒不上班,有时候在衙门里都敢睡着了,他居然说她辛苦?谁要是信了,谁就是傻瓜。
她忙道:“臣不辛苦,臣好着呢,也不用放假,付大人才是真辛苦呢,皇上不如给他放几天假吧。”
她是怕皇上给她挖坑跳,先堵死了。言外之意,你那要叫我办的糟心事,就交给他就行了。
赟启又怎会不知她在想什么,微微一笑道:“朕确实觉得你辛苦,正好这几日公主心情不佳,你陪着她和驸马去游山玩水散散心吧。”
傅遥这才听明白了,原来让她陪公主的,她和红玉以及魏冰玉关系都不错,又惯会插科打诨,倒是被合适的人选。
其实皇上这几天也是因为担心公主才出此下策,公主和驸马本是新婚燕尔,先几日还好的跟蜜里调油似地,现在却谁也不理谁。问他们发生了什么事,谁也不肯说。
这是人家夫妻之间的事,他就算是皇上也不能强制两人和好。没奈何只能想个折中的办法,先叫他们出去散散心,再叫一个稳妥的人跟着劝和劝和。
若是别的事傅遥可以不理会,但这件事她还真不好推脱。正好她也想解开魏冰玉的心结,便应承下来。
从宫里出来她就去了驸马府,这会儿红玉已经开始收拾行装了,皇上让她去京西的宫苑住几日,那里有山水灵气,景色怡人,很适合静心养气。
这才几日的功夫,红玉脸上的气色就已大变,原本红润的脸蛋变得惨白无色,眼圈也一圈黑,好似是几天都未曾好眠。
她看见傅遥,轻轻叫了声,“傅哥哥你来了。”
傅遥看得一阵心疼,以前多么活波的孩子,现在却变成这样,看来情之一字还真折磨人。
她故意问道:“哟,我的小公主,你这是怎么了?驸马打你了?”
红玉摇头。
“骂你了?”
又摇头。
“那他怎么了?”
“他不理我。”红衣说着眼底隐有泪光。
对于她来说驸马不理她,简直比死更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