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乱世为媒 第35章一段佳话上

    当梆子敲过三下的时候，楚音被一阵儿细碎的开门声儿惊醒。

    寅时，屋里黑黢黢一片，没有点烛，伸手不见五指。她故意将气息保持着熟睡时的绵延均匀，黑暗里听着屋里窸窸窣窣的声音一直蔓延到她的床头，她几乎能闻到一股子淡淡的茶梅香。

    悄悄睁了眼，适应了好一会儿黑暗，才看清来人，是个小孩子。

    看身高，应该不是昨晚上那个招灵阁里的人，楚音心头略宽了宽。

    昨晚的那姑娘定是大有来头的，会用飞针，武功也定然强的很，不再来找她更好。

    这孩子走到她床头的时候，就一直安安静静地站着，手里似乎还拿着样东西，一甩一甩的。楚音极自然的侧了个身，在黑暗里静静地将这孩子望着，想看看这小丫头何时叫她起床。

    结果果然和上次一样，这小丫头一直一声不吭地静站在她床头，直到外面忙忙碌碌渐有人声儿，小环点了烛开门进来的时候，她才哼的一声吓出了声儿。

    “啊呀！谁？谁站在那里？！”小环踏进门来，见床帐子前站着个人，显然也被吓着了，楚音连忙开口道:“是八姑姑手底下的小丫头，别怕。”

    她这才抚着心口舒了口气：“这乌漆抹黑的，吓了我一跳！”待小环走近了，楚音又问道:“外面这是怎么了，这才什么时辰，就都忙活起来了。”

    小环早已把自己收拾妥帖了，今天穿了件簇新的衣裳，如今一边替楚音挑衣服，一边急吼吼回答道：“夫人，咱们也得赶紧起了，今天寿诞，整府里的人都要起早忙活，咱们也得去厨房那边帮一把，怕是忙不过来的。”在柜子里寻了寻，找出一套竹青色撒花百褶裙来，“这衣裳还是您初初进府，太夫人特叫人给您做的，就穿过一次，算是崭新的了，还算厚实，今天就穿这套吧。”

    楚音摸着衣裳，呵欠连天的，简直缓不过劲儿来，她虽然知道要早起，但没想到竟然这么早，几乎是抄完女则刚躺下没多久的时间。

    虽仍是累，但还是起罢。

    低头瞅了瞅衣裳，略呆了呆：“小环，这真的是别人做的么？”

    几乎和她以前在山里穿的某件衣服一模一样。

    摸摸布料，上等缎子，是新做的，但显见着就是她以前喜穿的衣裳款式······

    小环看自家夫人忽然发起呆来，心想怕是不喜欢穿这件，以前也是因为不喜欢，就穿了一次便搁下了，但今天可是个大日子，不禁劝道：“夫人您就忍忍吧，今日可是正寿，王室的人会来，魏王也要来，这可马虎不得的。我回来的时候那些个夫人小姐都在盛装打扮呢，咱们也不能叫人抓到错处，虽比不得她们，也得叫太夫人知道，咱们是用心的。”

    越听越像刘婆婆的唠叨了，楚音赶紧坐了起来。

    正穿着衣服，两个官婢端着水走了进来，楚音奇道:“怎么是你们，那些丫鬟呢？”

    “回少夫人，她们都被叫去东边帮忙了，二姑娘特意叫我们来伺候您。”说着，两人已经福下身子，行了个极规矩的礼仪。

    突然有如此温柔有礼的婢女服侍，她还真有些不适应了，笑了笑，便叫她们起身，不必拘礼了，小环在一边儿吐吐舌头，暗喜道:“可见昨晚酒还是没白喝的，这两个可是王室婢子，二姑娘真是有心。”

    外面虽还是黑洞洞的，但四处都是忙忙碌碌的下人，捧寿幛的捧寿幛，抬碗碟的抬碗碟，全往东边去了。

    楚音紧了紧衣服，问了问小环，才知道今天的寿宴摆在侯府最东边的天淑楼，届时所有客人都去那边。

    送信的那天晚上，她曾在屋顶上观赏过侯府的最东边，山丘相依，楼阁高耸，是侯府地势最高的地方。富贵人家的高阁都是用来登高赏景设宴，君府也是自然，只是这东边那般远，楚音看着一溜抬碗碟的粗使丫头，真为她们捏把汗。

    凌翠抬着一大箱酒器从她身边走过的时候，楚音颇意外的咦了一声。小环见着，知道夫人要问，连忙在她耳边小声道：“这凌翠现在被降成粗使丫头了，大小姐早不要她了。”又将昨晚的事情也小声说了，“上次八姑姑的小丫头不是看到凌翠在我们院门前么，她果然是看到伍儿烧我们的衣服来着，昨晚上我听见，她想让伍儿在苏姑娘那里谋件差事，想跟着苏姑娘去苏家呢！”

    楚音打了个呵欠，随口问道：“那伍儿凭什么要帮她？”刚问完，大概也懂了，怕是那伍儿被抓着了什么把柄。

    果然，小环说道：“还不就是因为她烧衣服刚巧被凌翠看见，她又没敢告诉她家姑娘，才被凌翠这样支使，说做什么就得做什么，也不敢不从的。”

    楚音心里清楚了，但眼下只点了点头，看凌翠默不作声地与其他丫鬟走出去老远。

    凌翠走了很远了，可心里还是忍不住来火，她简直恨透了这个少夫人，若不是她，自己也不会落到今天这步田地。她苦熬了这么多年，才从侯府的粗使丫头慢慢升成大姑娘的贴身丫头，本以为以后能好好过日子了，怎想到就这么被一个穷野地方来的少夫人打回了原型，当真是恨的很，气的很。这侯府眼见着也待不下去了，她想走，却又没好的去处。上次无意间看到伍儿使坏，好不容易叫她逮住一次机会，指不定就可以做苏家姑娘身边的丫头了。若是能进苏家重头来过也是好的，总好过在这里做一辈子粗重活计！

    等忙到天稍有亮意的时候，楚音就被那李夫人给劫去夫人堆里了。原来上次她在稍间里说的话，一不小心叫那李夫人听见了，她瞧着可怜，今早上便特地在太夫人面前求了个人情，楚音才能有机会在这堆夫人小姐里面陪坐。

    圆圆的冰糖葫芦，哦不，山楂糖雪球挨着她坐着，笑眯眯地咧着红唇道：“我好吧~~~”

    她当真是欲哭无泪。

    上次她只是说说来着，这样枯燥的闲坐她昨晚上就已经受够了，真真地不想再坐了。可是眼下一堆夫人望着她，她逃无可逃，想了想，放下手里的一把瓜子儿，笑着对李夫人和众人道：“我去净手，马上回来。”

    说罢起身就想遁，却被刚进来的两位公主挡了去路，满屋的人扎堆围了过来，朝两位公主行了礼，各个笑容满面的。其中有人欣喜道：“这下可算是来齐了，君家俩姐妹已经在天淑楼等着，咱们这就走吧。”

    明珠公主今日该穿了件粉嫩的桃红衣裳，发上珠翠轻摇，可爱得很，当下擦着楚音的身子就扑到人群里去，全无昨晚见到她时的惊慌。

    “少夫人这是要去哪里？”

    楚音抬头，见是襄和公主，便微微颔首回答。哪知襄和公主听了，竟挽着她的手说：“正好我也想去，和你一道。”又对众人笑了笑：“我们马上回来，一定要等我们哦。”

    极轻松的语调，楚音却觉得，这襄和公主的脸上未见得半分轻松。

    回来的路上，襄和特特绕了个路，拐进了一条人极少的小径。

    楚音环顾四处，一边走一边干脆地问道：“公主带我来这里，可是有话要说？”

    襄和抬起脸，修得极好看的眉脚轻轻扬起，便停住了脚步。楚音望了一眼她的神色——先前还微笑的脸转眼冷若冰霜。

    “少夫人是聪明人，知道我有话想说。”

    听着少夫人三个字，她心里笑得通透：“无碍的，公主有话不妨直说好了，楚音只管听着，人前也不会漏了半句出去。”

    闻言，高挑的人儿微微抿了抿唇，漠然道：“我想你帮我对付苏婉。”

    诈听到苏婉的名字，她还真有些惊讶。楚音不解，这公主确定要对付的不是苏沐之，而是苏婉？

    “我知道你和苏婉有嫌隙，你帮我对付苏婉，我帮你除掉她，如何？”

    “你想，除掉苏婉？！”

    襄和勾起唇角，笑得森冷：“放心好了，不是除掉，只是看不惯她，想教训她一下，让她永远也来不了君家。对于你来说，不就是除掉了心头大患么。”

    原来如此，看来苏婉的敌人也真是不少。但，她还是摇了摇头：“这的确是桩好买卖，但我与苏婉只是小打小闹，谈不上仇怨，她的事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公主还是找别人吧。”

    她不相信这个襄和公主，更不想卷进别人的恩怨里，这襄和明显是有其他企图的。

    “你别以为我会相信你的话。”襄和哼了一声，“我找你，是知道你一定会帮我，况且我们都是看她不惯，她曾经和别人联起手来欺侮你，你也可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和我联手整治她，岂不畅快。”

    “生了一次病，我已经看淡了，并不想整治任何人。”说罢，转身欲回原来的路上去，此时那条路上的人已经很多了，这条小径上却还是一人也无。

    她手下的那位德高公公也真是能干的很，楚音走了几步，便被一早隐在暗处的护卫拦下了。

    襄和挥了挥手手，那护卫又退了下去，她指了指小路的尽头，唇角微扬，未见亲昵，却尤显冷傲：“这条路也可以走到北院，少夫人何必要绕道而行，与我一道走，难道不好么？”

    她笑得委婉：“要是去北院，与公主一道当然是好的，但是去别处，楚音怕是不能同行了。”

    襄和听着，亦笑起来：“没关系，这条路的确通北院，我们还是可以一道走的。”

    快到北院的时候，又在楚音身边小声说道：“你定会帮我的。”

    如此的自信，仿佛她从来都是说到做到，没有任何人可以用任何借口摆脱她的决定似的。

    公主一走开，德高又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站在楚音旁边，细声细气地警告她：“少夫人的嘴巴可要管严实咯，要是说出去，可就不好了······”

    真是位忠心耿耿，操碎了心的侍奉官啊。

    要是依以前的性子，楚音定会置若罔闻气一气这俩人，但当下还是点点头。毕竟人在屋檐下，能少惹事便少惹事吧。

    人一到齐，众人便一道笑吟吟地往东边高阁去了。她不得法，也只好跟着。半道上遇到了正提着食盒的小环和宝萝，每人一只手里拎好几个，看着都累得慌，便连忙跑去帮忙。其他夫人见了，也都得趣似的纷纷上前去帮衬，最后一人端着一个果碟，有说有笑的，有人不禁打趣起来：“看我们，可真像是一群仙女赶赴王母娘娘的蟠桃宴了。”

    小环在后面听得直笑，楚音和宝萝忙戳了她一下，没止住，所幸俩人一起挠她痒痒，她这才担心地捂了嘴，不笑了。

    也只有和这俩人在一块，楚音方觉着舒坦些。

    君家天淑楼乃当年君轶大将军亲自设计，十几名军中战友均有参与，慢慢建造成的。楼本来只盖了三层，斗拱飞檐，矗立在山间，别有仙人凌风的姿态。后来君轶大将军死了，老魏王特赐加盖，不劳他人，昔日的军中将士们纷至沓来，亲自一砖一瓦，盖完了君轶当年没盖完的楼，天淑楼三字是老魏王亲取亲题，楼上还有不少当年好友题诗。到了如今魏王登位，有一次在这天淑楼里设宴百官，说了句醉话——“此楼真成了孤的后花园了”。于是乎，君家这东边的院子从此就锁着了，一般人进不得，只有王室到访的时候，才敢设宴天淑，大开东院。

    巳时一刻，当高阁上的鼓乐一响，君家太夫人，魏王室的大长公主七十寿诞正式开始，早早就到了上党的文武百官陆续来到，东院院门大开，宽阔衢道以玉石般的白沙铺就，道路两旁遍植牡丹，遍挂彩绸，十步一案，案上供奉寿鱼、寿桃、寿酒等，远处铺天的寿幛高悬，华美的幛词把这位历经四朝的大长公主比作仁慈的菩萨。

    君家人都去君府门口迎客去了，楚音坐在高楼上看热闹。和小环和偷闲的宝萝闲聊天。

    天淑楼楼上楼下都隔有青纱屏风，给了男男女女最大的自由。

    一个时辰后，鼓乐再次响起，大长公主在众人的簇拥下朝南坐于寿堂之上，君家长子，五十岁的魏涉身着藻纹官服，亲点寿灯，言辞恳切，而后与陈氏端酒上寿，又是一番深情赞颂，听得站在楼梯口的楚音直起鸡皮疙瘩。

    问刚刚还谈论君家主子的宝萝道：“他就是魏涉吗？”

    宝萝眨着杏核眼点点头：“是君涉，咱们府上姓君，这位老爷也是姓君的。”

    这君涉乌发漆眉，脸上却写满了沧桑，留了长长的胡子，身量虽不高，却健壮的很，一举一动颇庄重。楚音想了想，又问道：“那这君涉作为君家人，现在住哪呢？”

    再一瞧，宝萝已经不知何时站在上首君绮身边了，一板一眼的，小环笑了起来：“这丫头简直神了，偷闲都偷出技艺来了，连我都不知道她啥时候回去的。”又替宝萝回答道：“这位老爷如今住安侯府，以前侯爷没回来的时候，太夫人也是住安侯府的。”

    “那这陈氏和公主又是什么关系？”忽然又想起来了：“上次有人说这陈氏是襄和公主的表姨。”

    小环听着，只是点点头，说实话，她十分不想聊到这位公主的，更不想让自家夫人知道这些事情，因此待楚音还想问的时候，她又像昨晚那样岔开话题道：“快看！太夫人要敬天地了，快看！侯爷也在呢，夫人，咱们去楼上看吧。”

    楚音心下也是一疑，不动声色地和她去了楼上。

    这丫头太不会撒谎了，更不懂转话题。

    楼上的视角颇好，加上东边儿地势高，楼上的人几乎可以看到君家全景了。从高处俯瞰，太夫人正领着君家一席人走到祭坛前，执酒站在供桌后面，敬天敬地。末了，君家袭爵的长孙君钦遥缓步上前，一杯清酒，再敬天地。

    也不知是今日风和日暖，万里无云的原因，还是楚音迷了眼，总觉得远处那位立于天地间，身着雪青华服的宣平侯好生眼熟，难不成是什么时候刺杀过？

    也是，这样的乱臣贼子，她或许真接到过刺杀他的命令，或许就在某张命令上看到过他也未可知，不过应该最终没出任务吧，谁晓得呢？

    毕竟做了七年杀手，这么漫长的岁月，谁还能记得。

    “夫人？夫人？”

    楚音这才回过神，看小环抿嘴笑道：“夫人，你是不是看侯爷看得入迷了。”

    她不得不嗯了一声，点点头。

    微风里，宣平侯长身玉立，挺拔轩昂，雪青色云锦服与他十分合衬。此刻他正擒着一脸雍容笑，广袖轻移，指尖一杯酒祭了大地，腰间的玄山玉微动，在天光下泛着清冷的光，虽是清冷，可也比他主人脸上那敷衍似得笑容强得太多。

    楚音嗤笑：“真会装。”

    小环瞧着自家夫人脸上那抹怪笑，心里叹了口气。她觉得，自家夫人八成是不喜欢宣平侯的，要不然如今也不会如此悠哉地站在这里，看热闹似得看侯爷。而且宣平侯也肯定是不喜欢她家夫人的，要不然昨晚也不会拿夫人去挡两位公主，真正有感情的人，不会像侯爷这样的。最后总结，她在这个侯府的好日子越发的远了。

    一番祭祀后，众人再次归坐，此刻也正是客人来访最密集的时候，小环一会儿跑上一会儿跑下，恨不能把那些个大臣带来的寿礼一件不落地看一遍，讲一遍。

    她本想问关于公主和苏牧之的事儿的，如今也没法问了。

    人一多，楼上也渐渐热闹起来，一些个大臣穷极无聊，开始没话找话说，楚音特特留心细听，还真叫她听到一些个关于襄和公主的言论。

    不过不是襄和和苏牧之的。

    而是和宣平侯的。依他们所言，几乎是一段佳话。楚音听的得一愣一愣的。

    怪道她总觉着宣平侯见到襄和时，甚是反常。原来她这个做夫人的，居然是最后是一个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