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三世在地图室一直待到中午,都没有要走的意思,众将领虽然肚子都饿得够呛,皇帝不走他们也没人敢提吃饭的事情。
当然勤务兵们都是好样的,早早就端来三明治之类的食品守在地图室通往厕所的小门后,将军们许多都借着去方便的名义稍微吃了点。
德皇醉心于即将发起的进攻,整个上午双眼就没怎么从地图上移开,进攻中的每一个细节他都反复和参谋核对了多次。正在他询问参谋前进补给站设置的问题时,一名身穿情报部队制服的军官进入地图室,立正敬礼之后用响亮的声音报告道:“报告陛下!南德所有广播频道,在半小时前开始播送同样的内容,他们的电波覆盖了所有的频率。”
“哦?反正又是些大道理吧?”威廉三世不屑一顾的哼了一声,头都没有抬。
“不,陛下,他们反复播放同一句话。‘空气在颤抖,仿佛天空在燃烧’。”
威廉三世终于抬起头,他看了情报军官一眼,重复道:“空气在颤抖,仿佛天空在燃烧?哼,反正又是给游击队的暗语吧。雕虫小技,他们蹦跶不了几天了。不用管。”
“是,陛下!”情报军官敬礼之后,转身离开了地图室。
将军们互相交换了一系列复杂的眼神,通过这样的眼神交流,他们知道彼此此时都产生了差不多的感觉:
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这么大阵仗的发送暗语,恐怕不光是给游击队的暗号这么简单。
但没人敢在这种情况下向德皇指出这一点。
隆德施泰德转头看着地图室侧面的巨大落地窗,盯着窗外那晴朗得可怕的天空,小声重复着刚刚那句暗语:“‘空气在颤抖,仿佛天空在燃烧’,是说就连天空都要被烧红么?”
而隆德施泰德身边的中将小声接口道:“这么猛烈的大火,不知道烧的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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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兰克福东南四十公里的一处小火车站上,铁路工人们正像往常一样检查经过车站的铁路。这个车站太小了,所以几乎不会有货运列车在这里停下,客运列车也只是两天才有一趟停站。不过这个车站却担负着前后大约各四十公里的铁路的巡道与维护工作,所以铁道工的数量还是蛮多的。
这天中午车站报务室只有一名年轻人值班,他一面往嘴里塞难以下咽的黑面包,一面探头观察站台上的情况。
站长的办公室房门紧闭,两个站岗的士兵都在站台那一头,看起来一时半会儿不会过来的样子。确认了这点后,年轻人打开收音机,调整到从南方归来的叔叔说的频率。
短暂的电子噪声之后,有说话声从喇叭里传来。
“空气在颤抖,”那是一个沉稳的男声,他用仿佛在朗诵歌剧台词一般的腔调说道,“仿佛天空在燃烧。”
年轻人手中的黑面包啪一下掉地板上了,参杂了谷糠甚至木屑的面茬子碎了一地。
这时候喇叭里的声音再次重复:“空气在颤抖,仿佛天空在燃烧!”
年轻人像弹簧一样弹起来,整个人都跳上桌子,拉开报务室的窗户,对着外面忙碌的工人们大喊:“天空在燃烧!天空在燃烧!”
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有人大声问:“你确定吗?”
“我确定!”说着年轻人直接扳下电门,打开了报务室的广播系统,于是收音机里的声音从喇叭里传出,笼罩整个车站。
站长推开办公室的门,以出来就晃动他那肥胖的肌肉发出爆喝:“你在搞什么鬼!”
站台那一头的两名士兵见状也打算往这边赶,可就在他们转身的刹那,从站台边缘敏捷的翻上来的工人们就冲向他们,不等他们反应过来,充满力量的老拳就直取他们的面门。
站长一看这架势,马上转身退回站长室,他刚要关门,工人就冲了上来,用大皮靴卡住门的底部。
“同志们!”顶住门的工人回头对还愣着的其他人大喊,“时候到了!让我们和这该死的、参了那么多狗屎的黑面包告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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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这样的事情,在这个中午在整个德国北部同时上演着。
但所有这些加在一起,都比不上工业重镇汉堡发生的事情震撼人心。
事情从一群工人打着红旗从一间半停工状态的纺织厂中走上街头开始。这群人的数量并不多,而且也没有携带可以称得上是武器的东西,他们只是打着红旗,拿着怎么看都只是在工厂里随手抓来的工具,迈开大步走上了街道。
没有高喊的口号,也没有能清楚表明他们诉求的标语,他们就那样沉默着,大步流星的前进着。
那是属于工人的大脚步,每一步都能跨过路边好几块地砖,他们的面色因为饥饿而透着苍黄,但是动作却充满了力量。
他们的表情严肃、苍凉,一看就知道他们在奔向死地。
路人们看着这群人,全都陷入了错愕之中,没人知道他们要做什么。
当这群人穿过第一个十字路口后,他们碰上了一群正等在卖面粉的店铺前面的人。这群人的衣着和打着红旗的人几乎如出一辙,一看就明白他们的职业,不同的是他们每个人手中都提着一个大袋子。
买面粉的人也和其他路人一样,用奇怪的目光看着这群沉默的人,将他们从头打量到脚,又从脚打量到头。
突然,买面粉的人中有一位低下了头,他看着手中的袋子。接着,他扭头看了眼尚未开门的面店橱窗里的黑板,目光在今日价格几个字下面那排刺目的零上停了好几秒。
随后,他仿佛下了什么巨大的决心,将手中的袋子高高举起,一把仍在还有积雪的地上。
帝国马克从袋子里稀里哗啦的洒出来,但这些马克的主人看都不看它们一眼,直接一脚踩在上面。
他迈开脚步,加入了那群沉默的人的队伍。
剩下的人面面相觑,随后第二、第三个人将手中的袋子砸到了地上。昔日象征着财富的帝国马克雪片般的纷飞,原本等待购买面粉的人群穿过这花花绿绿的“雪”,向着红旗前进的方向走去。
以此为起点,越来越多的人加入这支沉默的队伍,红旗每经过一个十字路口,它后面的队伍规模就要扩大一份。
汽修厂的工人提着扳手加入了队伍。
卖报纸的摊主扔下报摊,手拿压报纸的铁棍加入了队伍。
路边诊所的年轻医生提着护身的左轮加入了队伍。
有着截然不同的职业和人生经历的普通人们在某种东西的感召下,汇集到了一起,向着同一个方向前进。
而更多的人还在陆续不断的加入这支队伍。
许多人拿出红布,用各种长杆子撑着,做成临时的红旗,黑压压的人群渐渐染上了鲜红的色彩,仿佛刚刚从炼钢炉中倒出的钢水,漫过一个又一个的十字路口。
千千万万的普通人的脚步,汇成一个声音。
沉默中逐渐积累的热情,驱散了初春的寒冷。
空气在颤抖,仿佛天空在燃烧。
1931年2月25日下午,德意志北方重镇汉堡宣布脱离德意志帝国政府管辖,拥护德意志共和国政府。
林有德洒下的火种,开始变成燎原的烈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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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后方的这些事情,并没有马上影响到前线——实际上也不可能马上影响到前线。
就在各地的工人们揭竿而起的当儿,驻守在慕尼黑西北一百公里处一个小镇上的普鲁士第四十步兵团的士兵们正从自己躲藏的地方小心翼翼的探出头。
敌人的战姬果然如同师部所说的那样撤退了,松了口气的士兵们开始从敌人战姬留下的废墟中爬出来。幸存的军官和士官们正打算清点人数和装备,计算损失,喊杀声就从小镇西南方传来。
大批赤卫军战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进小镇,用枪弹和刺刀疯狂屠杀淬不及防的普鲁士军队。
有的普鲁士军官打算稳住阵线,但他们忽然发现自己部队的机枪全都被战姬摧毁殆尽,靠着惊魂未定的士兵们手中的步枪根本就没有办法阻止人数众多而且杀意已决的赤卫军。
而激烈的白刃巷战也让职业军队在射击技术上的优势荡然无存,战争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冷兵器时代,变成了身体素质与勇气的比拼。
高唱国际歌的赤卫军没费多少力气就控制了整个小镇。
有普鲁士军官打算打电话向司令部报警,却发现所有的电话线路都断掉了。
绝望之中这名军官打算骑马冲出小镇去报信——他成功了,但还没跑出去一公里,就被不知道哪里飞来的子弹打下马来,身受重伤动弹不得。
最后他连割断自己喉咙的人长什么样都没看清,就这样毫无荣耀可言的结束了自己的戎马生涯。
而在小镇上,更多的赤卫军开进小镇,沿着经过镇子的大路快速推进。
带着红袖章的宣传军官沿着队列来回奔跑,一边跑一边扯开沙哑的嗓子:“你们都是从占领区撤退过来的赤卫军!想想你们被丢在占领区的亲人!我们现在就是去解救他们!所以步子大一点!迈快一点!更快一点!”
在此起彼伏的鼓动声中,红色的钢流沿着质量并不高的土路飞快的向着帝国军的占领区渗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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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有德办公室俨然变成了一个小型司令部,虽然整个房间里除了林有德和薇欧拉之外只有区区四人,远远没有共和军总司令部那么气派,但那种有条不紊的忙碌的气息,还是让这里充满了临战的感觉。
“负责最东段的赤卫军部队的报告来了,”海伯特拿着新的报告进入房间,不等站定就报告道,“他们成功抢占渡口渡过了运河,正在按照既定计划向着敌军纵深前进。”
“很好。这样我们就从五个地方越过了战线。”林有德对身边的薇欧拉说,“这些部队会绕过敌军主力,穿插到敌人的纵深,切断敌人的喉咙。”
“可在他们切断敌人喉咙之前,”薇欧拉一副担忧的样子,“他们就会遭到使用空战装备的战姬骑士的攻击。”
“一般来讲是这样。”林有德对薇欧拉露出微笑,“但是,对方要派出飞行骑士,有一个前提:他们必须准确的知道我们的部队在哪里。”
林有德顿了顿,卖了个关子才继续说:“我之前就跟你说过了,由于群众的支持,我方在情报方面占有绝对的优势。就在我们发动攻击的同时,帝国军的所有有线通讯都被切断了,而他们的传令兵和侦察兵也会遭到彻底的截杀,另外,我们潜伏在各地的人会通过群众释放假情报,帝国军司令部会被所有这些搞得晕头转向,直到我们对他们后方的目标发起攻击,都不一定能搞清楚我们的意图。”
“可是,他们可以出动空军侦查呀!”薇欧拉还是不放心,“你的部队大白天就行进在旷野上,空军很容易就会发现它们的!”
林有德和海伯特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后他笑着对薇欧拉说:“这你就不用担心了,我们早有安排。”
薇欧拉刚张嘴要说话,林有德就抢白道:“已经这个时候,你该返回司令部了。让将军们久等可不好。”
薇欧拉盯着林有德看了半天,将信将疑的点点头。
“那我就等你的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