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康宫里,孙竹息轻巧熟练地点上紫檀香。只见香雾灵动氤氲,在内殿中慢慢散开。
太后凝视着紫檀香氤氲的香雾,忍不住想起了纯元皇后,亦或是那个已经出家甘露寺的甄嬛。
“竹息。”太后喃喃一声,只见孙竹息不紧不慢地走到太后身边,略显恭谨的等待着太后的吩咐。这么多年了,从太后还是前朝德妃的时候,她们就交心而对。到现在,已然是一对花甲之年,照顾彼此的姊妹了。
“太后,您这是?”孙竹息望着太后,心里明白,她老人家许是又想起纯元皇后了。
“竹息啊,你说。哀家这样包庇皇后,是否做错了?”太后目光闪烁,心底里有那么一霎把甄嬛,当成了那个许多年前枉死的柔则。
孙竹息轻轻地叹了口气,一边抚着太后的脊背,一边劝着:“太后,您没有做错。一直以来您都没有做错!是皇后自己执迷不悟!如果不是您,怎会有乌拉那拉氏一门的兴起?如果不是您,皇后岂能有今天?太后,您也是为了顾全大局啊!”
太后凄然一笑,眼角那些钻满刚毅,与数十年宫中历练精明的痕迹里,忽然滚出一颗晶莹的泪珠。
“顾全大局......是啊!顾全大局啊!可今日甄嬛被废出宫,整件事情究竟是怎么样,哀家心里清楚!她的确很像阿柔,只是性子却不如阿柔了。哀家每每看见她,都会忍不住想起阿柔!想起宜修对阿柔所做的一切!”
孙竹息只是为太后扶着脊背,并不言语什么,就像亲人一般,倾听太后此时的心声。
“可是竹息啊,甄嬛再好,宜修再不好!甄嬛也不是乌拉那拉氏家族的人啊!”太后说完,重重的闭上眼睛,依旧悠长的睫毛不停地颤抖着。似乎内心做了极大的决定。
良久,太后睁开眼睛,那眸中的精光,似暗夜里高高的皓月一般明亮闪烁。
“竹息!吩咐下去,务必让甘露寺里的姑子看紧她,哀家不让她死,也算是给了哀家欠她的。”
孙竹息点了点头,说了句:“奴婢明白!”
“皇后娘娘驾到!”传侍太监一声高高的嗓门,拉来了太后与孙竹息的注意。
太后目光转向寿康宫大门的方向,似乎已经看见了那个永远端庄自持的皇后。
“你听,皇后好大的气势!连通传也不必了!”太后言语间隐隐有些怒气,话语却是温厚的,数十年的宫闱生活,让她学会了喜怒于形无色。
孙竹息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紧紧的蹙紧了眉头。
皇后着一身正红色凤袍,柔软而飘逸的摇曳在颐宁宫的青玉石砖上,凤冠上晃动的步摇及珍珠显得中宫威严悠远而高不可攀。
剪秋、绘春、描冬、绣夏,四人恭恭敬敬跟在皇后身后,脸上的表情皆是仿佛初入宫时,皇后与皇帝大婚的严肃与恭谨。
太后微笑着,只坐在床榻上不语,静静的等待着皇后;而皇后脸上洋溢的笑容,却是怎样也隐藏不住的欣喜与骄傲。
因为,自今日起,大清后宫已是她一人天下了。
“儿臣给母后请安,恭祝母后凤体安康!”皇后足下快捷,眨眼间便已来到太后面前,也不多看太后,只端然撩起裙摆,恭恭敬敬的跪在太后床边,给太后请安;就像二十几年前,她在王府第一次看到了那个雍容端庄的德妃娘娘——乌拉那拉氏.成璧。
剪秋带着众人也给太后行了跪拜大礼,直到孙竹息也给皇后见过礼,却也不见太后叫起。
皇后羽墨般的睫毛颤动了三次,次次都是为了偷偷打量太后。内殿里的气氛宁静的有些古怪,直到最后一丝檀香烧尽,太后才幽幽地开了口,皇后觉得那苍老的声音,飘渺的有些不真实。
“皇后金安即可!老婆子安不安的,也就那会事了!”皇后闻言,心中一惊,不想太后会对自己这样说!可是面子上,皇后依旧保持着不卑不亢。
“母后此言,可是折煞儿臣了!儿臣惶恐。”
太后看着跪在地上的皇后,寒冷的目光似要逼出血来:“你惶恐?难道哀家说的不是实话吗?现在后宫中,只有皇后你安了即可,我老婆子一个,就用不着你操心了。”
“母后,您可是气煞儿臣了?”皇后按捺住胸腔里隐隐的怒气,这么多年来,太后一直不喜欢自己!在她心中,就只有那个不争气的姐姐!
“哼,你自己做过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但是皇后,哀家要告诉你,做人做事,不能太绝!否则,终究是会害了你自己的。”太后居高临下的目光,令皇后感到如火焚身。
皇后咬咬牙,还是隐忍下来,静静道:“是,儿臣会谨记母后教诲;儿臣今日来,有一事来请母后,为儿臣拿个主意。”
太后看着跪在地上的皇后,竟一时猜不透了她的心思:“你说吧”。
“是,惠嫔早前于存菊堂感到身体不适,后来吴太医为她诊脉,发现······”皇后打量太后一眼,停了话语。
“惠嫔怎么了?你快说!”皇后少有见到太后疾言厉色,立即伏低了身子,温言道:“惠嫔她,中毒了。”
太后眯缝着眼睛,在皇后身上来回打量,听她的语气,竟然没有一丝惊讶,或者气愤。
“是么,既然诊断出来就好。吩咐下去,让惠嫔好生歇息,从今以后,不必来寿康宫伺候哀家了。”
皇后瞄一眼太后阴晴不定的脸,深深觉得太后之心,高深莫测,决不能与其硬碰······
“是,儿臣明白了。母后只管放心,儿臣会命太医,好好照顾惠嫔的。”
太后“嗯”了一声,似是很疲倦,打了声哈气。吩咐皇后退去,落帐。
皇后带着剪秋和一行人,慢慢退去。刚起身,却听见太后幽幽的一句话:“后宫交由皇后掌管,若有人兴风作浪,那么皇后,责无旁贷。”语毕,皇后面上依旧保持着端庄的笑容,向太后道了声“是”后默默退下。
退出寝宫后,皇后感觉到粘着衣服的脊背上,已然沁出了一片冷汗。那句“责无旁贷”依旧回响在耳边。
“竹息,看看。她连眉庄都不放过,果然是要斩草除根了。”孙姑姑皱着眉头,只唉声叹气。
“等到了晚上,你去悄悄儿的,把眉庄带过来,哀家有话要吩咐她。”
“是,奴婢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