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西少女 五

    “……”

    已经卸了妆的莉莉姆和拜伦面面相觑，这个叫胡安的年轻骑士拉着她们两个漫无目的地在城里兜着圈——然后兜回了两人下榻的酒馆。

    她们能回到这里拜伦功不可没，她硬生生地说服了没头苍蝇般发了疯的胡安把她们带回了酒馆——然后等她们卸完妆下楼之后……

    “老板，再来一杯！”

    胡安趴倒在木桌面上高举着酒杯吼叫着，米黄色泛着泡沫的刺鼻酒液贴着他蓄着胡茬的面部不断流淌直到落在地上溅起一阵又一阵的尘土。

    “所以——”莉莉姆对着这个醉鬼的膝盖踹了一脚，但毫无反应：“这算不算歪打正着？”

    “谁知道呢，历史不就是靠巧合堆砌而成的么。”拜伦好整以暇地从酒馆侍者手里接过了啤酒，她闻了闻：“劣质酒，闻起来像马尿，不过提供马尿给醉鬼倒是能赚不少差额。”

    她把那杯啤酒往胡安的鼻子上倒了下去，这个醉汉终于不再毫无反应了。他大声地咳嗽起来，从鼻孔、从嘴里喷溅出来的东西撒的到处都是。

    “现在你总算清醒了点？嗯？”拜伦狠狠地一脚踩在胡安的脚背上，接着往他的脸上甩了火辣辣的一巴掌：“老板，劳驾打桶水来！对，要井水！”

    “你觉得这样做有用么？”莉莉姆百无聊赖地坐在一旁数着荷包里的零碎，不多不少，还剩三十比索：“与其直接把他的酒给醒了，不如叫人把他搬上楼睡一觉——搜搜他的身上看有多少钱，我们只剩三十了。”

    “我们只剩三十了？那就更没必要花钱了！”拜伦接过老板打来的井水，往胡安脑袋上一泼：“喂，再不说话我们就把你现在这个样子告诉那个，那个唐娜了。”

    “不！你们不能告诉唐，呃，娜！”前骑士好像终于清醒了过来，但他的脑子还没转回来：“还有，你……你们到底是谁？”

    “放心好了，只要你乖乖听话，我们就不会把你现在的蠢样告诉你的小唐娜。”拜伦的眼神在胡安看起来就像是恶魔一般，但他不得不屈服：“我早该猜到事情没这么简单——你们根本就不是去慰问的农村蠢妇——你们到底是谁？”

    “我们是谁并不重要。”拜伦看到莉莉姆塞给了酒馆老板二十比索，还从他那拿来了一段绳子，不可察觉但很欣慰地点了点头：“重要的是你是谁，你最近这几天又做了些什么。”

    她们把胡安的双手绑起来之后他才发现自己刚刚竟然是自由的，看来醉酒的后遗症并未能从他的身上消除。不过就算把胡安的双手放开拜伦也不担心会出什么意外——这种只有两把子力气的莽汉相当好对付——她毕竟是莉莉姆从卡牌里召唤出来的伟人，这点子能力还是有的。

    她们把胡安转移到了房间里，酒馆老板已经被二十比索收买了，只要她们不在他的店里杀人，那么一切都好商量。

    “你们到底想要什么？我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骑士团成员，而且现在全身家当都留在了驻地——它们已经不属于我了，你们在我身上根本得不到什么！”

    “如果我告诉你你这个人值400比索，你岂不是要跳起来？”拜伦乐呵呵地看着胡安的表情风云突变，接着说道：“从赛维小姐那里偷东西的人应该就是你，没错了吧？”

    “果然是她……”胡安听到赛维小姐的名字的时候如释重负一般地喘了口气：“你们愿意听我说一个故事么？”

    “我很抱歉，我们不愿意。”莉莉姆打断了他的话：“既然你已经承认是自己干的，那我们的任务也就结束了，比起你那个显然会很老掉牙的贵族伦理故事，显然400比索更实在一些，不是么？”

    “如果听完我的故事你们就能拿到两百比索呢？”

    “我们很乐意。”莉莉姆瞬间调换了口径，做出一副‘请’的手势：“说说你的故事吧。”

    罗姆家族的历史甚至可以追溯到科尔多瓦这座城市刚刚建立的时候，作为新建这座城市的主要投资者，来自坦吉尔的罗姆家族在这里拥有了相当可观的权势。

    当然权势不可能一成不变，罗姆家族的没落几乎是和所有家族的没落如出一辙——商业竞争、家族仇杀、战死沙场，等等。

    胡安这一代只有三个男丁，他的大哥，他的二哥和他自己。

    “而你们口中的赛维小姐，”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接着长舒了出来：“是我大哥的遗孀，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

    年轻叛逆的胡安拒绝了父亲和大哥的劝告，毅然决然地加入了卡勒多拉巴骑士团，为此他的父亲取消了他的家族继承权，也就是说家族的财产只允许他的大哥和二哥来继承。

    他本人对此没有任何怨言，他的梦想是有朝一日跟着骑士团南征北讨，打下一份真正属于自己的功业——这远比窝在越来越寒酸的家族宅邸里坐吃山空要更激动人心的多。

    “所以你就这么放弃了家族财产的继承权？”莉莉姆不可思议地问道，出生在商业城邦拉古萨的她很难想象得出这样一个不知道该说是勇敢还是愚蠢的人：“那按照法律那些财产已经不属于你了，和你没有任何瓜葛。这样一来就算你的故事再感人也没用了啊，因为你仅仅只是个贼而已。”

    “我还没说完呢。”胡安示意莉莉姆冷静下来：“请听完之后再评价。”

    参加骑士团获取封地的梦想彻底破灭了，格拉纳达王国的土地全部被主持战争的卡斯蒂利亚国王收入囊中，骑士团高高在上的领袖们获得了封赏——他们同时也画下大饼，用微末的财富稳定军心，让骑士团团员们相信不久的将来对南方摩洛哥的十字军将会开始，那时候就能得到一块属于自己的封地。

    胡安毫不怀疑这话的真实性，但同时也知道这不过是扯淡——摩洛哥人的土地的确非常宽广，分封骑士团上到团长下到马夫也绰绰有余，但关键在于柏柏尔人，那些异教徒的海军。

    异教徒能够封锁直布罗陀海峡，虽然无法阻止北方人穿越海峡，往返大洋，但阻止十字军的运兵船却绰绰有余。

    “我们罗姆家族在数千年前是坦吉尔的贵族，虽然家境逐渐败落，但瘦死的骆驼总比马大不是？所以当我的那些来自贫民家庭的同僚们做着打到南边去的美梦的时候，我却知道这不过是痴心妄想罢了。”

    “所以我天天借酒消愁，知道我遇见了她。你们应该知道，就是唐娜，那个乖巧、可爱，拥有健康的小麦色肌肤和一头和你一样的黑发的柏柏尔姑娘。”

    “她虽然仍住在科尔多瓦的异教徒社区，但毫无疑问地，她已经皈依了公教信仰，她为我的生活带来了色彩，将我从堕落的深渊里拯救了出来。”

    “但这和你的偷窃无关。”莉莉姆试图抓住重点：“你的故事未免也太长了些，请讲一些有意义的东西好么？”

    罗姆家族某种意义上绝嗣了，如果不算被革出门墙的胡安的话，的确是绝嗣了。胡安的二哥在一次竞技演出中死于商业竞争对手的暗杀，而胡安的大哥——也就是赛维小姐的丈夫则死于一次打猎事故，留下了赛维小姐这个寡妇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然后那个孩子难产死了，赛维小姐毫发无伤。

    根据王国的继承法，赛维小姐肚子里的孩子继承了他父亲和大舅的财产，而这个孩子的意外死亡则将这个财产的继承者变成了他的母亲，唯一的亲人赛维小姐。

    胡安并不知道这是不是赛维小姐暗中运作的结果，如果是的话那实在是太可怕了。不过不管事实真相如何，这桩家族绝嗣事故造就了一个寡妇——一个有钱的寡妇。

    “但毫无疑问，她实在是太没有耐心了，虽然站在她的立场上她没的选择，但如果她再让我的大哥或二哥活的长一些，说不定她就能知道我们家族的宝库在哪里，然而她并没有这么做。”

    “所以你策划了这起盗窃，而你们家族宝库的秘密，应该就藏在你的祖父的画像里面吧？”

    “是的，没错。不过画像里面藏着的不过是半截钥匙，还有半截藏在另一幅画像——我祖母的画像里面，两幅画像我一次拿不走，所以本来还计划再去一次。不过你们就算知道了这些也没用，因为藏宝地只有我一个人知道，没有我，你们即便找到钥匙也没用。”

    “我们又没打算杀了你吞了宝藏，这种事想想也不可能。毕竟就算我们现在想这么做，酒馆老板会第一时间出卖我们。”莉莉姆皱起了眉头：“你顺手偷化妆品应该是打算送给唐娜，但你为何要嫁祸给异教徒呢？何必多此一举？”

    胡安从唐娜那里得到了心灵上的慰藉，但这仅仅只是他单方面的一见钟情。唐娜是一个温柔、可爱的柏柏尔姑娘。虽然信仰了公教，但她仍是科尔多瓦异教徒社区最美的一朵鲜花。同样，她也拥有非常多的追求者。

    胡安最大的对手是一个出众的柏柏尔小伙子，或许他的长相比较普通，但即便是胡安也不得不承认，那个异教徒的品行确实相当高洁。

    “我自忖如果要和他争锋相对，唐娜真的不一定会选择我——如果有必要的话，为了唐娜他会放弃自己的信仰，皈依公教。”

    “所以你就用了这种下作的手段？”莉莉姆一脸鄙视，不屑地说道：“就这还骑士呢，连异教徒都比你高尚。”

    “是的，我品行不端。”胡安自嘲似的笑了笑：“我把线索指向异教徒，这样只要追查者一到科尔多瓦异教徒社区，看到了唐娜——”

    “等等，这不对！”莉莉姆突然打断了胡安：“这样只要追查者一问唐娜从哪里弄到的化妆品，那暴露的还不是你？”

    “你以为我蠢吗？我当然是匿名送的，为的就是嫁祸给她的异教徒追求者——等我弄到那两幅肖像画，这种化妆品我想买多少就能买多少！”

    “只是没想到你们竟然没有被骗过去，直接就找到了我的头上——这大概算是阴沟里翻船吧？”

    “我的故事讲完了，你们还有其他的问题吗？”

    “刚才说好的两百比索呢。”

    “当然是等我把家族宝库里的钱拿到手了之后再说了。”

    “你敢耍我们？”拜伦一脚把胡安踹倒在床上，混杂着马粪味的厚实鞋底狠狠地蹬着胡安的左脸：“你直说吧，宝库在哪？我们已经不打算再听你废话了。”

    “你们最大的错误就是听了我的废话。”虽然被踩着左脸，但胡安还是笑了出来：“把你的靴子挪开吧，现在你们的把柄也落在我的手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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