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战三败,羯角部落的族长比塔图终于开始有些慌神了。
平心而论,八月二十三日那一仗,说实话比塔图是相当满意的,别看他在那一仗损失了多达八万的奴隶兵,但也成功让雒城一方付出了约六千人的伤亡,一比十三的伤亡比例看上去有些夸张,但在比塔图看来并非是不能接受。
要知道,此刻羯角军的食物越来越紧张了,与其留着那些胡人奴隶与他们羯角人抢食物,还不如将他们统统拉出去与魏军打仗,死一名奴隶就少一张需要喂食的嘴,若是侥幸杀死一名魏军,简直就是意外收获。
而让比塔图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第二日,即八月二十四日的那一仗,他羯角所奴役的胡人奴隶,便出现了后继无力的现象。
反观雒城西城墙的商水军士卒,他们给予比塔图的感觉却仿佛是士气如虹,简直比昨日恶战时还要悍勇。
这简直匪夷所思!
因为按理来说,天底下任何一支军队在出现了重大的伤亡后,士气都会随之消减。而八月二十三日时商水军的损失,亦不可谓不大,比塔图估摸估计着,至少也有三千以上。
而据比塔图所知,踏足三川之地的商水军总共也只有两万数量,一日内战死三千人,这如何不是重大的伤亡?
可现实就是,商水军在蒙受了如此重大的伤亡后,他们第二日的士气不跌反增,简直比头一日还要悍勇。
莫非这就是中原人所说的哀兵必胜?
比塔图将信将疑,见形式对己方不利,便迅速选择了撤兵,只等着明日再卷土重来。
待等八月二十五日,比塔图再次率领大军围攻雒城。
可没想到的是,当日他们羯角一方的战况居然比昨日还要差,那些奴隶兵,空有十余万之多,居然变成了魏军单方面的屠杀。
在八月二十三日时曾给魏国商水军带来了巨大压迫力的胡人奴隶,今日就像是自己冲到魏人都兵刃上去送死,无论是斗志也好、悍勇程度也罢,别说跟前日想必,就连比较昨日都大为不如。
雒城的羱族人,难不成给那些魏人喂了羱羊血么?
又惊又气的比塔图,心中惊异不已。
生饮羱羊的血,这在三川部落的一项风俗,他们认为宝羊(羱羊)的血能够增强勇士的力量,使其变得更加强壮。
当然,这只是一句三川之地的俗语,但不可否认,如今三川部落中仍然保留着生饮羱羊血的习俗。比如在羯族部落中,部落战士们在出征打仗前必定要饮一碗羱羊血,其寓意大概是祝福其打败敌人、凯旋而归的意思。
这与中原国家的军队士卒于出征前,在其誓师时喝一碗壮行酒一个道理。
魏人的士气……怎么就不减呢?
回到大军驻扎的营地后,比塔图怎么也想不通。
他并不知道,其实商水军在八月二十三日夜晚时也曾出现士气大幅度跌落的迹象,只不过当时赵弘润碰巧撞见了此事,并且巧妙地通过一支草笛曲以及一番激励人心的话,使得商水军以及那些羱羝部落战士们的士气再次提升了起来而已。
而比塔图,在当日回到营地后却并未引导损失更为惨重的奴隶军,因此,那些奴隶兵们因为巨大的伤亡而导致士气暴跌,这是显而易见的事。
甚至于,可能好些奴隶兵已对这场仗不再抱有什么希望,纯粹是抱持着我若战死沙场、家人可得以苟活的信念而战。
一方是在赵弘润的激励下,企图顽强地在这场仗中活下来的商水军,一方是几无斗志的奴隶兵,在如此悬殊的士气下,奴隶兵虽然仍有十几万之众,又岂能再对商水军造成什么威胁?
前进,前进不得,如今仍然有两万余兵力的雒城一方,死死占据着城池,不给比塔图丝毫可趁之机,而后退……又能退到哪里去呢?
昨日,比塔图与帐下的诸中小部落族长们再次得到来自后方的消息,那支魏国的砀山军果然袭击了乌蹄部落的营地,将那个部落的男人与羊群杀了个精光。
虽然并未屠杀女人与小孩,可问题是,一个部落失去了赖以生存的羊群,就等同于失去了一切。
要知道,眼下已然入秋,过不了多久便会迎来冬季,失去了羊群的部落,根本无法安然度过这个冬天,除非得到其余部落的支援。
可问题就在于,得到哪个部落的支援呢?
如今在比塔图毡帐内的诸部落,除了只是特地来求援、希望共同对抗秦的乌边部落外,其余皆是砀山军的袭击对象,这些部落自身都难保,谈什么援助其他部落?
“大族长,这场仗不能再打下去了。”
作为构成羯角部落的核心部落之一,灰角部落的族长古依古忍不住劝说道:“再打下去,就算攻陷了雒城,那也是得不偿失。乌角、乌蹄,已有两个部落遭到了魏军狠毒的报复,留守的男人、放牧的羊群,皆被杀光……”
听闻此言,帐内诸大中小部落的族长们不由得望了一眼乌角部落的族长戈尔干,与乌蹄部落的族长里尔哈契。
只见这两位族长一副寂灭的表情,自顾自在帐内喝着酒,仿佛对于这场议会毫不在乎。
也对,因为他们的部落已经完蛋了,回不回去,对于他们来说已经无所谓了。
若比塔图想要继续攻打雒城,那就继续打呗,反正就算今日没能死在战场上,一旦冬季来临,他们部落剩下的战士们,为了取得食物过冬,还是得投靠其他部落,比如像南边的羯部落,听说羯部落正在与巴国打仗,应该会需要更多的战士。
而乌角、乌蹄?
待等那些部落战士们为了食物投奔了羯部落,他们两名族长空顶着一个部落称号,又有什么用?
乌角部落也好,乌蹄部落也罢,都已经完蛋了。
当然了,乌角部落与乌蹄部落的两位族长已看淡了生死、看淡了胜败,并不表示其余部落就舍得放弃他们的家园,愿意眼睁睁地看着魏军的铁蹄踏平他们的部落,杀死他们的羊群。
因此,当灰角部落的族长古依古提出希望解散军队、回援部落的恳请后,立马便得到了帐内其余部落族长们的拥护,气地比塔图面色铁青,愤怒地将这群人给赶了出去。
“一盘散沙!一盘散沙!”
在赶走了那些族长们后,比塔图在毡帐内大发雷霆,踹翻了一切可以踹翻了东西。
“难道那些人都不明白,若此时不联合起来遏制魏人,魏人就会大肆进占三川么?!”
就在比塔图大发雷霆之际,年轻的羯角勇士博西勒走入了毡帐,瞧见比塔图正在发火,遂静静地侯在一旁。
良久,比塔图终于发泄完了心中的怒气,瞥了一眼博西勒,语气低沉地问道:“怎么说?”
博西勒摇了摇头,低声说道:“羷部落的头领鄂尔德默,以及炎角军的千夫长乌鲁巴图,他们二人皆拒绝参战。”
“拒绝?为何拒绝?!”比塔图愤怒地吼道:“难道他不知明白,魏国将会是我三川的心腹大敌么?”
博西勒犹豫了一下,说道:“关于此事,鄂尔德默也有所解释。他说,魏国十余年前攻灭了他们东边的宋国,占领了其国土,魏人对土地的需求并不迫切,没有什么理由会出兵夺回三川。羷部落,不会与一个不存在利害冲突的强国为敌。”
“放屁!”比塔图闻言骂道:“难不成他还支持与魏国和睦为邻么?既然如此,他们羷部落当初为何不派遣参加魏人支持的合狩……”说到这里,比塔图忽然一愣,随即好似明白了什么,浑身颤抖地骂道:“好好好,这帮家伙,原来是希望我羯角替他们试探魏国的反应……哼哼哼,真是打地一手好主意啊!”
说罢,比塔图吐了一口唾沫,问道:“炎角军亦拒绝?”
“是的。”博西勒点点头说道:“炎角军的千夫长乌鲁巴图表示,雒城的魏人有羱族的部落支持他们,既然有羱族人,他们炎角军就不会插手这场战争。”
比塔图张了张嘴,哑口无言。
也难怪,毕竟炎角军的确从不将武器对准羱、羯两族,他们只负责保卫乌须王庭,此番炎角军派来乌鲁巴图这名千夫长,也只是想近距离地观测魏人的企图,看看他们是否会对乌须王庭造成威胁。
而如今既然赵弘润建立了雒水之盟,成功拉拢好好些羱、羝部落,那么,炎角军就显然不会参与这次的战争了。
“看来,只能向羯部落求援了……”在思索了片刻后,比塔图惆怅地说道。
然而事实证明,此时此刻的羯部落,根本帮不上比塔图什么忙,因为魏国成皋军的大将军朱亥在伊山建立了军营,尽管并未出兵三川的腹地,却做出了威逼羯部落与羚部落的架势,吓得这两个部落急忙从前线抽调兵力,回援部落,害得他们近几日在对巴人的战争中吃了好几场败仗。
更要命的是,尽管他们都听说了魏国正在与羯角部落打仗,却不敢进攻成皋军这支魏军,毕竟他们此刻正跟巴人打地如火如荼,而素传魏人与巴人不合,因此,羯部落与羚部落尽管被成皋军威逼,依旧保持了克制。
仿佛这一切事态,越来越对比塔图不利。
“似乎……差不多了。”
八月二十六日,当离城窥探羯角营地情况的羝族纶氏部落战士向赵弘润汇报了他们的所见所闻后,赵弘润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地喃喃道。
离月底,就只剩下四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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