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了你和我定下的约定。”九娘眸中闪烁着狠厉的光色,言语间,将那柄鹊翎扇子一根一根合拢。那鹊翎扇粗看还好,细细一看,只见鹊翎之上竟然沾着新鲜的血痕。淡淡的腥气蔓了一室,“你要的我都满足你了,现在是不是该还我些什么了?”
“……”白衣的女子没有说话,也没有回头,僵直的身体就像是无声的抵抗。
&我明白了。”九娘似乎想到了什么,拿了扇子托住白衣女子的下巴,硬生生逼她侧过脸来。看着那早已泪流满颊的脸,九娘伸手轻触她眉间那朵素色的梨花花钿,嘴角斜起一抹玩味的笑。
&个苏方沐,是你的姐姐嘛。”
吟娥“噗通”一声跪在了九娘跟前,九娘看她这般,不怒反笑。“你还是和我当年见到你的时候一样倔,不过那有什么用?”她用鹊翎扇挑起吟娥的下巴,微微一侧头,目露不屑,“人类,不可能仅凭一身傲骨就能活下去的。”
吟娥咬着唇不做声,九娘似乎突然来了兴致,“话说回来,你不是一直很讨厌那个长离么?她霸占了本该属于你的温情,可你现在居然为了她宁肯忤逆我。告诉我,这究竟是为什么?”
吟娥缓缓将清如冰泉的目光挪了过来,其中凄婉,看的九娘这般妖类竟也呼吸一阻。
&是我姐姐护着的孩子。”
心似蛛丝网,中有千千结。她从小到大最敬畏甚至最爱慕的姐姐,用自己的一切守护着那个孩子。她调查过长离,没有调查出那番迷离身世,倒是牵出了她姐姐对那孩子的一片深情。她那个淡如远岚的姐姐,何曾有过那么宠溺的目光,何曾为了谁宁愿安土重迁,何曾为了一个人竟然愿意投以自身的一切。
她恨长离,那些宠溺那些温情本来都应该属于她的!凭什么一个不知道来路的野丫头就可以这么轻而易举的剥夺走一切,凭什么不论那个野丫头纵火伤人,骗取药材,掀起滔天的祸水,她的姐姐都可以一笑了之,然后压下委屈自己收拾残局?!凭什么在她被拐到噙香楼里日日备受折磨,与妖类定下契约后夜夜含泪受辱之时那个丫头却可以心安理得的享受那些本该属于她的东西!
但那又有何用?长离……是她姐姐护着的孩子呀。
她可以气她可以欺她却终是不忍害她。
九娘早已离开了,吟娥从怀里小心地取出了一只白瓷的杯子,那杯子是一个活灵活现的小兔子形状。她淡粉的唇角微微扬起,狼狈粘在唇边的发丝轻轻垂落。姐姐,终究还是喜欢她这个妹妹的吧,不然怎么会因为她的一句略带挑衅的话语,就真的为她买了一只一模一样的杯子呢。
&一切都告诉姐姐,姐姐一定会原谅我的。姐姐……姐姐……”吟娥颓了身子,将那只小兔茶杯紧紧地攒在手心然后贴在了心口的位置。
清寂的月色透过梨阁的窗棂悄悄洒在了那袭纯白的罗裙上。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滑,她将头埋在了臂弯里,抱着膝盖无声地抽咽。真是……可恨,她苏吟娥竟然也会有这么狼狈的时候。
&姬姑娘?”苏方沐看见来人后略显惊讶,随即牵起吟娥的手往内堂拉去,随口向一脸敌意捣着花料的长离嘱咐了一句,“长离啊,一会有客人来你就来内堂告诉我。”
没顾长离那声无比不情愿的“哦”,苏方沐早已将人带到了内堂,取出新买的铁观音,就想泡给吟娥喝。
吟娥的眼睛有点肿,一头发丝略微有些凌乱,苏方沐见她这样,不觉轻笑出声。“发什么呆呀,你快替我看看,我这式‘观音入宫’可得你真传?”
吟娥张了张口,却又不敢说出口,一句话在心里翻来覆去的搅,不时憋得双颊浮起了淡红。
终于她鼓足了勇气,站起身——
&吟娥拜见家姊。”
说罢长袖一拂,对着苏方沐笔直跪下,然后俯身叩首行了一个大礼。
苏方沐整个人如遭雷劈般立在原地,一室铁观音的清香也宁不了她此刻波澜涌动的内心。
此刻站在她面前的,竟然就是她苦苦寻找了七年的妹妹!
吟娥直起身子早就清泪阑干,看着苏方沐脱口喊出了她在心中喊了无数遍的称呼,“姐姐!”
苏方沐被她一喊,身体颤了一下,她微微阖动着唇瓣,垂在两边的手指紧紧抓着鹅黄的布料。眼中闪烁,惊乱了一池涟漪。
她颤抖出声,“吟娥……真的是你……”
&我啊姐姐,我是吟娥。”吟娥早已泣不成声。
苏方沐一个脱力也跪在了地上,紧紧搂住了吟娥细弱的身躯,止不住的颤抖。
北冥幽坛
水底幽幽不见光明,唯一一点青色的烛光在随着波势摇曳,映出坛下凶兽狰狞的面目。玄衣披发的神君倒也不惧,他就是最近几天有点郁闷,那群凶兽已经围了自己的地盘有些天了,却不见动作。也不知道怎么想的。
执明兀自落下了一子,闷闷地道:“你们到底想怎么样?我问了你们那么多问题,你们一个问题也不回答。有什么意思?”
他自顾自地又落了一子,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般,指着棋盘,“我已经有决心可以赢监兵了,但是你们!”他伸出一根颤抖的手指,“你们把监兵困在岐山,导致我都不能赢她,因一己私欲就坏别人兴致,难道就是你们的意思?!”
坛下的那些狰狞的面目似乎更加狰狞了一些,但是都不敢轻举妄动。都听闻北冥海底的玄武神君法力无边,可通幽冥,他们一个个都不敢贸然攻击。却不料这玄武神君生性慢悠悠的,说一句话走一步路可能就耗掉了一炷香的功夫,这么耗下来,谁都吃不消。
这不,那个磨人的神君就开始耗时间了。
&们可听闻过那射下九只金乌的羿?”高坛上的执明正襟危坐,一头乌发散在肩上,一点青烛将原本就颀长的身形拖得更长。
&初十日耀天,人间苦不堪言,又有妖类作恶人间。羿不负众望射落九日,又斩杀妖物于北狄。是除恶的大英雄啊。”执明舒然不动,明明暗暗的阴影令人看不清他的神色。“当初被斩杀的妖物中,有一只被囚禁在了北狄凶水之中。”
正当众凶兽不耐烦间,高坛上突然传来的一句话,霎时令他们的身体寒了半截。
&们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做的事,我全知道。”执明微微抬起头,光线忽明,映出了那一双如北海般幽邃的眼睛。
&姐我知道我刚才说的那些事情听来尽是些匪夷所思,怪力乱神之说,但确确实实都是真的!那妖怪令我速长三年,助我夺取了花魁之位是真,她要挟我与她做交易试探长离亦是真!我虽不知她究竟为何要寻找长离,但我们无论如何都不能让长离被她带走!”
苏方沐着实被吟娥唬了一惊,但可能由于方才相认带给她的震撼力太大,她这次倒是很快冷静了下来。
&我们现在该怎么做?”
吟娥牵了苏方沐的袖子就往外走,“姐姐,事到如今别无他法。只有带上长离走的越远越好!不然就来不及了!”
苏方沐脚步一停,如同被一桶凉水浇在了心头。
&经来不及了。”
岐山凤殿
监兵立在迎凤台上,看台下的兵将们进行休整,为明日的一战做准备。山顶的风要比其他几处来的更猛更强,她银枪不动,身后的披风被吹得烈烈作响。
&兵神君!!监兵神君!!哎呦——”抱着巨大信笺的小仙童由于跑的太急,被长长的衣摆结结实实地绊了一跤。
监兵看着直摇头,陵光这里的仙童啊,模样倒是好,一个个活脱脱的寿桃包子,像极了小时候的陵光。只不过竟然都如此不堪一击这一点却是她所不能理解的。
神思飞转间,那陵光座下的小仙童居然还在和衣摆做斗争,粉嘟嘟的小手紧紧抱着那大信笺,憋红了一张小包子脸。监兵看了直摇头,轻轻一抬手,便将那瞪大了眼睛一脸惊恐状的小仙童牢牢吸在了手上,取过执明寄来的信笺,她尽量轻柔的放下小仙童。
然后那受宠若惊的小仙童竟然红透了脸蛋,留下在风中抽搐的监兵神君,自己一脸娇羞地跑走了。
&光真是……什么趣味。”
监兵一想到这里,却没了往日腹诽的心思,肃了神色展开那黑纸白墨的信笺来看。
&狄凶水遭袭,九婴已出,恐寻长离而去。今凶兽犯南北两处,君守南方,吾必守北方,望速将之告与孟章。执明上。”
监兵看完信咬碎一口白牙,“这个执明!”
明明转个弯就能传到东海孟章那里,却偏偏绕了远先从北冥传到了南方!你执明不想找孟章,难道我就愿意找孟章了?!
监兵知道抱怨归抱怨,信还是要送的。甫招来陵光神殿里粉嘟嘟傻乎乎的小仙童去沧海龙宫送信,突然心中猛的一寒。不好!
&我的飞云,务必在半柱香内把信送到孟章神君手上!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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