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总是过得飞快,鸣哥儿出生不到百日,还没怎么见长,天气转眼就入了冬。
方氏怀里抱着鸣哥儿,坐在房里看着一旁的姜鸾低头做女红。炭火在火盆里噼里啪啦的燃着,将整个房里烘的暖暖的,偶尔会有两声清脆的爆炭声,引得鸣哥儿张头张脑的寻声去看。
&说前段日子,你三叔他使了些银钱捐官。”方氏将怀里的鸣哥儿换了个位置,声音轻柔的道。
姜鸾微微点头。
京城世家一向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只有不成器的子弟家族里才会替之捐官。三叔这是自己承认自己不行了。想当年祖父留下来的家产多是田产地契,是没有多少银子的,更别说杜老太太那儿了。
只可能是姜霁兰替他出的银钱。
&了你三叔捐官,京里流传的还有一事儿,便是咱们姜家分家的事儿。”方氏说着抬眼看了姜鸾一眼,“也是为娘的疏忽,忘记叮嘱下人管住嘴。”
姜鸾手上动作顿了顿。
方氏看姜鸾这样子,便知自己猜对了。这事儿果然是姜鸾示意下面人去做的。
因为有意让人将消息散布出去,姜三爷谋害二嫂的事情便闹得整个京城都沸沸扬扬,虽然捐了个小官,可名声却是一下子就毁了。
本来看在定国公府与姜三爷那层关系上,倒是还有不少人愿意提携。
现在么……
方氏摇了摇头,这官怕是白捐了。
虽然姜家自己人知道,这事儿本不是姜三爷自己的主意,可外人传着传着,就变成了内宅里那些算计兄嫂,谋夺家产的桥段了。谁还敢用这心肠歹毒之人哪。
&这孩子啊,也不知道你三叔是怎么得罪了你……”方氏叹了口气,倒是没有责备。当日那事儿,她心里毕竟也是膈应的。
姜鸾垂了垂眸,将手里的丝线打了个结,用剪刀剪了。
她倒不是跟姜三爷过不去,只不过是不想再看着姜莺与姜霁兰二人在姜三爷身上得利罢了。如今的姜三爷,名声毁了,还白砸了那么多银钱,怕是成了她们母女眼中的一枚弃子吧。
&起来,定国公府好像刚给你表哥定了亲。”方氏仔细回想了一番,“是宋将军的女儿,听说是个泼辣的性子,也好,正好治治你表哥,他最近的行为越发的出脱了。”
&姜莺呢?”姜鸾皱了皱眉,宋将军的女儿她是有耳闻的,不说性格人品,身份上倒是绝对配得上晏承江这个定国公府的“嫡二公子”。
&二姐……”方氏声音顿了顿,“她好像还是执意要进定国公府。你父亲虽然气不过她自甘做妾,可毕竟过继了出去,没法子去说她了。”
姜鸾唇角这才露出一丝笑意,那就好,只要姜莺还入定国公府,那么她就仍旧有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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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鸾此番算计了姜三爷,让姜霁兰竹篮打水一场空,自然是咽不下这口气的。
没过几日,姜霁兰便登门拜访。
当初姜二爷虽然放了狠话,可姜霁兰就算没了姜家姑奶奶这层身份,因着姜鸾与晏承淮的关系,姜家也不可能真的拦着未来的亲家不让进门。
姜霁兰如今与方氏也差不多是撕破脸皮了,来了也懒得装模作样,便将此行的目的直截了当的说了。
因为宋将军家的老太太身子骨不好,怕撑不过这个冬天,宋家担心守孝误了孙女,要将晏承江与宋将军之女的婚事提前。
定国公府的意思是,反正晏承淮也老大不小,姜鸾也早就及笄,不若将两场婚事一起办了,热闹些,也省事儿的多。若是不同意的话,那便只能等来年再说。
方氏复述这话时脸色不大好,谁都知道晏承淮此刻还在嵩山神医处治腿伤,轻易回不来。就算真赶回来,也要些时日。
怎么着也是来不及了。
&事的,我等世子回来便是了。”姜鸾垂眸笑了笑,并未把方氏说的话放在心上。
一辈子都跨过来了,又怎么会急在这一时。
&原本也是这么想的,虽然世子作为嫡长子,娶妻应在你表哥之前,但只要我们两家想得开,也没什么。可打一开始,你姑母她就没真正想过要把两场婚事一起操办。”
方氏说到这里忍不住冷笑,“她那话里话外的意思,分明就是要把公中的银子都拿来操办晏承江的婚事儿。等到来年你和世子成亲,一切只能从简,还请我们姜家回头别抱怨,说是她这个当姑母的苛待了你。”
&国公府也真是欺人太甚,这事儿等你爹回来我一定要告诉他。”方氏平时鲜少动怒,今日也是被姜霁兰气得急了。
姜鸾连忙端上一盏茶给她,顺带抚着后背给她顺气。
她眉心紧蹙,虽然知道姜霁兰早晚会晓得姜三爷的事儿是自己散布出去,也知道她迟早会来对付自己。可她怎么也没想到,姜霁兰竟然连自己嫁进定国公府都等不了的时间都等不了,竟然想趁着世子不在,就拿婚事来拿捏自己。
若姜霁兰是世子生母也就罢了,她再怎么着也得敬供着这位未来的婆婆。
可姜霁兰并不是。
姜鸾从方氏院子里出了门,便有细碎的雪花落了下来,钻进脖颈里,贴着温热的皮肤,化成冰凉的雪水。
&棠,去书房替我磨墨,我去给世子书信一封。”姜鸾紧了紧自己披着的斗篷,开口吩咐。虽然她觉着自己可以处理这个问题,但这婚事毕竟是两个人的事儿,她还是需要告知世子一声。
更何况……心底总归还是有那么一点担心的。
&娘,我觉着你或许不用写信了……”绿棠欲言又止,终究还是没忍住,伸手指了指外院。
姜鸾微微一愣,但还是朝着绿棠指的方向走了过去。她扶着门框又愣了一瞬,以为是自己眼花。
可揉了揉眼,他仍然还在那里。
&子……”姜鸾嘴唇微张,有些不敢置信。
他依旧坐在轮椅上,一身锦袍,与雪地映衬在一起。虽然裹着白狐裘,厚重了些,却还是那般的俊雅无双。
姜鸾直直愣了半响,直至看见那人唇边滑过一道笑意,这才回过神来,提起裙摆便朝外院跑去。白皑皑的雪,尽数被踩在脚下,铺满了她与他之间的距离。
姜鸾有很多想要问的,可是嘴唇张了又张,竟觉着自己有些语无伦次起来,连话也不会问了。
世子此刻不应该在嵩山吗?
远离千里之远,怎么会突然出现在了眼前。
晏承淮笑了笑,仿佛知道姜鸾想要问些什么,笑容温暖得可以让冬雪消融,“因为我知道,阿鸾需要我。”
京中安排的人手一直不停的把姜霁兰等人的动静飞鸽传书给晏承淮,他也确实发现了许多蹊跷之处。上一辈子,宋将军家的女儿从来就没有入过姜霁兰的眼,这一辈子,却被姜霁兰选给晏承江做正妻。
宋姑娘那般的性格,做了正妻,对于姜莺这个未来的妾室而言,并无多大的好处。
猜来猜去,唯一的可能,便是姜霁兰想将晏承江的婚事提前,所以便冲着宋家那位快要熬不住的老太太去了。
这位继母的性格,可真是想尽了一切办法,哪怕自损三千,也要让自己和阿鸾不快啊。
&子,你的腿……”姜鸾想起最重要的,担忧的望了一眼。
&事,再过一二月,就可以和正常人一般了。”晏承淮说着撑着轮椅站起来,不同于以往,他没有要人搀扶,“你看,我可以站起来了。只是现在还不能走动。”
现在还不能走动,肯定是因为还没有完全恢复。
&快坐下。”
想到这层,姜鸾面上一片焦色,连忙把晏承淮按了下来。
&真是的,腿还没养好,为何要这么急着赶回来呢?”姜鸾急的不行,甚至将自己身上的斗篷给解了下来,双叠起来想要盖在晏承淮的腿上,“天寒地冻的,万一又冻伤了,可怎么办?”
&会的,我知道我要将这双腿养好,以后才能跟阿鸾一起,所以一路上都很注意。”晏承淮一边说,一边含着笑意,抬头静静的望着姜鸾。
姜鸾张了张嘴,突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世子他,他,他怎么可以……
姜鸾羞得无地自容,晏承淮却丝毫不觉有什么问题。他从厚绒绒的白狐裘中伸出手,握住姜鸾的手腕,然后一点一点,摸索到她的手指,全部握在掌心之中,这才轻声开口,“阿鸾,你想我了没有?”
&姜鸾原本脸颊就微红,此刻听到这话,脑袋里轰的一下,只觉得整个人都变得晕乎乎的。
晏承淮轻声笑了笑,眼里也浮上笑意,“阿鸾,我想你了。”他的手指穿过姜鸾的发丝,将那一缕柔顺的黑丝一圈一圈的绕在手指上。
发间散发的幽香,一点一点的沁入鼻端。
这样的问题,他的阿鸾总是羞于回答,那么便由他来替她回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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