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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歆足足愣了半晌,他直到此时才明白自己走错了路,他一路而来都在考虑如何含蓄表达曹丕的意思,如果巧妙地达成双方的默契,又不至于说得太白,使刘璟难以下台阶,他主要是考虑要给刘璟足够的面子。
却万万没有想到,刘璟竟然会如此直白,要双方坦率而谈,把话说白说透,一点不需要高层间的含蓄交流,这让华歆没有一点心理准备。
但华歆也是一个极擅于见风使舵之人,他只呆愣了片刻便反应过来,开始迅速调整状态,沉吟一下道:“既然殿下要求坦率而谈,那就恕微臣无礼了,简而言之,丕公子是希望殿下能支持他继承魏公。”
刘璟笑了起来,“我现在才看见华公的诚意,才知道华公为何深夜来访?”
刘璟起身在大堂上负手走了几步,又回头道:“相信华公也明白董昭出使的真正目的吧!”
“我当然知道,就是因为植公子两次出使失败,对他的形象造成了很大的影响,他才要急于弥补这方面的欠缺,一旦董昭出访成功,会对植公子的声誉带来极大好处,在魏公考虑世子的关键时刻,恐怕董昭之行会对魏公的决定有举足轻重的影响。”
刘璟摇了摇头,“其实没有那么严重,是丕公子太紧张了,把董昭之行看得太重,毕竟这不是植公子亲自出使,就算董昭是他的人,他又怎么能公然将董昭的功劳揽在自己身上,就算是魏公也不能做得这么明显,要知道董昭可是魏国的御史大夫,他出使也是奉魏国之令,而不是曹植的私人幕僚,不是奉曹植之令出使,我觉得丕公子与其关心董昭出使,倒不如关心杨训秘密来成都。”
“杨训?”
华歆一下子愣住了,他紧皱眉头半晌才想起杨训是何人,不就是杨彪的侄子吗?他来成都做什么?华歆极为jing明,他一下子便猜到了杨训来成都极可能和曹植有关。
华歆迟疑一下问道:“殿下的意思是说,杨训才是植公子秘密派遣的使者吗?”
刘璟点了点头,“杨训既是植公子的使者,来调查赵亭被抓的真相,同时也是杨彪的使者,给我送来一封杨彪的亲笔信,华公觉得这两者之间会有什么关系呢?”
华歆心中十分紧张,他当然明白刘璟的意思,就是说杨彪和曹植之间有关系,难道杨彪转而支持曹植了吗?杨彪可是北方士族的领袖,如果北方士族转而支持曹植,问题就严重了。
刘璟从怀中取出杨彪的信,递给华歆,“华公不想看一看杨彪说了什么吗?”
华歆迟疑着接过信,他心中乱成一团,刘璟怎么会把杨彪的信给自己,这不等于就是出卖杨彪吗?
他打开信匆匆看了一遍,果然是杨彪的亲笔信,不出所料,杨彪在信中明确请求刘璟支持曹植,这使华歆后背感到一阵阵寒意,他意识到自己方向确实错了,与其关注董昭,不如jing惕杨彪。
“殿下答应杨彪请求了吗?”华歆试探着问道。
刘璟深深注视他一眼,笑着反问道:“你说呢?”
华歆暗骂自己愚笨,若刘璟答应和杨彪合作,又怎么会把杨彪的信给自己看,他将信还给刘璟,苦笑道:“不瞒殿下,现在我心乱如麻,不知该说什么,请殿下能否明示,殿下愿意和丕公子合作吗?”
“我现在不就是在与丕公子合作吗?”
华歆恍然大悟,起身深深行一礼,“殿下的深意微臣明白了,微臣一定会转告丕公子,全力与殿下合作。”
刘璟笑了笑,随即令道:“来人!”
几名侍卫匆匆从堂外走入,刘璟指了指华歆,吩咐他们道:“现在城门已关,你们可拿我金牌将这位先生送出城,不准任何人盘问。”
“遵令!”几名侍卫接过金牌匆匆下去了。
华歆感激地施礼道:“多谢殿下以诚相待,微臣告辞!”
“华公,可别忘记我对你的重托。”
华歆知道刘璟指的是伏皇后,他连忙道:“请殿下放心,微臣会竭心尽力,保她安全。”
刘璟点点头,“去吧!”
华歆告辞下堂,跟着侍卫匆匆离去,刘璟负手望着华歆走远,他一直在考虑如何收拾杨彪,老天知他心,便将华歆及时送来了
次ri一早,司马懿亲自来到贵宾馆,将曹cao使者董昭迎入了汉国府,汉王刘璟特地在汉国府勤政殿接见董昭,五位尚书、侍中尹黙,连同军师贾诩,众人陪同刘璟的接见,这是刘璟封汉王以来,第一次以汉王身份接见外藩使者。
由于董昭是魏国使臣,而不是朝廷使者,所以按照礼仪对等原则,董昭享受不到朝廷使者的礼遇和特权,那就是汉王必须要亲自到广场上迎接天子使者,而董昭却是进殿去觐见汉王。
事实上,作为大汉朝廷下的王国,拥有勤政殿这样的称呼本身是一种僭越,不过汉朝已衰败,这种僭越在各地诸侯中早已比比皆是,在成都的汉国府还比较低调,刘焉父子有心无胆,宫殿的规模都修建得很小。
而在长安,贾诩修葺未央宫使却是肆无忌惮,竟修复了代表皇家礼制最高等级的建筑—明堂辟雍,这是连邺都和许都都没有的天子建筑。
侍御史费祎引领董昭快步走过广场,向大殿台阶上走去,台阶两边站着两百名金甲侍卫,手执兵器,威风凛凛,这时有侍卫高喝:“汉王有令,召魏国之使觐见!”
“请进吧!”费祎低声提醒董昭,董昭整理一下衣冠,快步走进了大殿。
勤政殿确实不大,最多只能容纳百人,也不是金碧辉煌,格调灰暗,显得庄重肃穆,七名重臣分坐两面,正面则是汉王位,没有象天子一样高高在上,而是和大臣们平位而坐,除了名字略有僭越外,其他都符合王国身份。
由于汉王在坐,董昭只能跪下行一拜礼,“魏公使臣董昭拜见汉王殿下!”
刘璟身着绣有麒麟的王服,头戴平顶冠,他摆手笑道:“董大夫免礼,请就坐!”
董昭起身,向东面而坐,又躬身道:“魏公请微臣转达他对汉王殿下的敬意。”
他又看了看堂中神情严肃的其他六名重臣,微微欠身道:“魏公也向平章台各位重臣问候。”
“魏公身体可好?”
刘璟的笑容打破了殿堂上沉闷的气氛,“几个月前在江东相会时,他说最近两年身体欠佳,大多时候在生病,现在chun暖花开,他的身体有起se了吗?”
董昭连忙答道:“回禀殿下,魏公是因为年事已高,身体ri渐衰弱,故而多病,现在邺都静养,感谢殿下的关心。”
刘璟叹息一声说:“魏公今年六十有一了吧!年过花甲,却世子未立,丕植朝内争端,彰公子拥兵幽州,这样拖下去,是魏国取乱之道也,袁本初之乱,难道魏公也要重蹈覆辙吗?”
董昭半晌哑口无言,他不明白刘璟为何会说这番话,虽是关心语气,但内容却显得很无礼,他心中着实不快,克制住情绪问道:“家家都有烦心事,魏公家事,我想魏公会妥善解决,就不知殿下为何要过问此事?”
“三子争嗣,事关天下稳定,事关百万黎民福祉,可不是家事啊!就像董御史出使汉国,不就是植公子极力举荐吗?”
董昭脸se微变,刘璟说得太直接了,当着七名重臣的面说这种话,无疑是给他重重一记耳光,他刚要忍不住发作,可看见刘璟笑眯眯的目光,董昭顿时醒悟,自己是有求而来,可不能随xing子翻脸,而且刘璟明显是故意激怒自己。
董昭沉默片刻道:“殿下想得太多了,微臣是奉魏国之令前来与汉国和谈,和植公子无关。”
“哦!不知魏公想与我和谈什么?”
“是关于汉国水军在巢湖中驻扎一事,严重威胁到合肥的安危,魏公希望殿下能撤销巢湖水寨,两军和平相处,互不侵犯。”
刘璟目视司马懿,司马懿会意,便冷冷道:“董公此言诧异,巢湖属于庐江郡,而江东已将庐江郡正式划给荆州,我们在自己的郡内驻兵不是天经地义吗?而且曹军在合肥屯兵五万,威胁庐江郡安全,应该是我们要求曹军撤兵,现在怎么反过来,你们倒要求汉军撤兵,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董昭心中忿然,反驳道:“濡须水是属于庐江郡不假,但巢湖却有一半属于淮南郡,而你们在姥山岛扎下水寨,就已经越界,直接威胁到合肥城”
不等董昭说完,刘璟便摆摆手笑道:“原来董大夫是来指责汉军越界驻兵,这个是我们不察,这样吧!我立刻下令,命水军撤回到庐江郡一侧,平息两家争端,如何?”
董昭着实感到尴尬,他处处被动,被对方牵着鼻子走,他只得忍住气向刘璟道歉:“刚才是我说话不当,我向汉王殿下道歉,希望殿下谅解。”
大殿中人都会心的笑了起来,徐庶为人正直,不忍心再捉弄董昭,他坦率地说道:“董大夫此次出使成都,是否是为了平息合肥战争隐患而来?”
董昭感激地看了徐庶一眼,点点头道:“徐尚书说得很对,汉国大军压境,可魏公不想再爆发合肥之战,涂炭民生,特命我出使贵国,希望能增加彼此互信,不要再爆发战争。”
司马懿摇了摇头,“董公此言不妥,我们屯重兵于巢湖和皖县,其实不是为了进攻合肥,而是害怕合肥曹军进攻庐江,不得已而为之,如果魏公真是为了两家罢兵,那么也应该同样削减合肥驻军,两家兵力对等,各驻兵一万,这样就打不起来了,问题不就解决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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