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踪 第十四章魔气

    “你醒了。”

    一声天籁清音自潭上悠悠传来，清晰如在耳畔，清朗如在心中。

    尹子矜蓦然回首，碧绿潭上，一席白衣踏波徐徐而来。

    此时，潺潺水声，丝丝虫鸣，风声鹤唳，草木摇风，山顶细微杂响忽地清晰入耳，尹子矜心中不由为之一动。再看远处青衣，只见她慢步水上，悠闲胜似闲庭信步，步履虽是随性而为，然每一步迈出均是跨度一致，毫厘不差。看了刚才那道人驭剑远遁之术，尹子矜心下也不觉惊奇，知这定又是某种道家神通，不过如此时这般清晰觉察，想来定也是拜那血灵水功效所赐。

    待青衣上前，他立即跪下磕头道：“多谢师傅成全。”

    青衣素手一抬，将他托起，淡然道：“谢我做什么？你既入明宗门下，这些原也是应得的。”

    她看着尹子矜，慢慢又道：“为师不喜俗礼，这头以后是不必再磕了。男儿膝下黄金，老是跪下，岂不轻贱了自己？”

    尹子矜微微一怔，只听文盈在旁轻笑道：“师弟，师傅怎么说你就怎么做，这头便是师姐也只在拜师时磕过一次。尊师重道固是应该，时常放在心里也就是了，这些俗礼，师傅不喜欢的。”

    这话先前文盈已是说过一遍，尹子矜微一犹豫，点头应是。

    青衣静静打量了尹子矜片刻，嘴角慢慢浮起一丝笑意，问道：“你身子现在觉得怎样，可有不适之处？”

    尹子矜眨眨眼，不觉有何不妥，低声答道：“耳目到是灵敏了许多，其它地方到是没什么变化。”

    文盈在旁听了微感奇怪。那血灵水药性发作的情形她也是瞧在眼里，触目惊心，霸道无比，若说功效只是让耳目灵敏上许多，那是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她看了青衣一眼，但见她脸上神色一片平和，也不知心里想着什么，当下探出手来，双指搭上尹子矜脉门，只觉他脉搏跳跃虽强韧有力，却感受不到丝毫道家真元的流动，几与常人无异。

    她不禁更是惊异，忙抬头问道：“师傅，师弟体内怎的没有丝毫真元流动的迹象，这是怎么回事？”

    青衣淡然一笑，却是不答。她手腕一翻，一道白光忽地从掌心跃出，明灭不定，有如火焰般在空中舞动。她嘴里低念法诀，挥手将那道白光打入尹子矜额头。

    尹子矜只见眼前光亮一闪，随即一道暖流从额间滑下。那气流暖烘烘的甚是受用，在体内慢慢循环流转一周，突地钻入小腹某处，如泥牛入海，无影无踪。

    尹子矜疑惑地看着青衣，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刚要开口询问，忽的身子一震，那气流消失之处猛然如火山喷发，喷涌出一股极为狂猛的热浪。那热浪一经涌出，立时狂放地朝全身各处涌去，奔行速度之迅疾，直如脱缰之野马。四肢百脉猛然充斥起一种极为怪异的感觉，似乎身上的每一块肌肉都在缩放伸展，每一个毛孔都要裂开一般。

    周身热如火灼，血脉沸腾，那刺痛之感与刚喝下血灵水极为相似，却又似乎有着天渊之别。他的身子剧烈的颤抖，终究没有倒下。

    一点躁热，一点狂暴，一点烦闷，不知从何处升起，诸般混杂，一点一丝从身体传达给神智，他望着青衣的眼眸渐渐由疑惑变得混乱，由漆黑变得血红。恍惚之间，他似乎又看到了血红的海，血红的天，看到了那个如魔神般巨大的存在。

    他不由自主慢慢地，低低地，发出阵阵含糊不清的声音，如丛林之中猛兽的低嚎。

    “子矜，你是不是很热，很想发泄？”青衣凝望着他血红的眼瞳，轻轻问着，眸中隐隐带着笑。

    那轻言软语传入耳中，化为了恶魔的呢喃；那如水的深眸映入眼帘，变成了燎原的火焰，烧灼了眼睛。一股狂暴怨气油然冲入脑门，再也控制不住，尹子矜手臂猛然朝青衣挥去。

    他的身体似乎一下子燃烧起来，纤细的拳头带着高热焚烧的罡气以难以置信的速度挥了出去。

    电光石火刹那，青衣身子微微右侧，似乎早有准备，以毫厘之差躲开了他势如奔雷的一击，紧接着，她右手猛然探出，顺势抓住他的后颈，用力一甩，那裹着红光的矮小身躯立时如炮弹一般狠狠砸入寒彻的碧水之中。

    水花四溅，圈圈涟漪荡漾开去，却是再无动静。

    “血灵水所蕴的血煞魔气早已囤积在他丹田之内，道魔相冲，一丝真元就能将之催发，现在你该再没疑惑了罢？”青衣凝望碧水幽潭，慢慢说着。

    文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想要平抑住狂跳的心，但是自己的心跳反而越来越是剧烈，几乎要跳出腔子。她看着那渐渐平如明镜的水面，想着那蒙着血光的狂乱眼眸，一种莫名的战栗和不安在心中悄然扩散开来。

    尹子矜闭着眼静静沉在水底，寒彻的潭水立时让沸腾的熔岩平静了许多。强劲充沛的劲气在体内急速流转，身上的每个毛孔都舒张开来，每一次的劲气流转都将体内那狂躁的气息从经脉中赶了出去。

    他的感觉变得敏锐无比，那波动的水纹，飘曳浮游的草藻，游鱼的轨迹，无不清晰地映入脑中，似乎与他的思感融为一体，再难分出彼此。

    在一片至静中，浑浑沌沌，无喜无悲，他就这般静静包容在水的怀抱里，迷失了自己。

    猛然间，一个声音清晰无比地传入他的耳内：“子矜，还不快出来！”

    尹子矜豁然清醒，伴随着一股野性的冲动，由身体传达给脑部，诉说着该如何去行动，该如何把体内那奔腾的巨流，藉由身体发挥出来。

    潭水激荡、盘旋，就像奔腾迂回的大江激起漫天浪花。伴随着一声低沉而酣畅淋漓的怒吼，一个身影如脱弦之箭，破水而出，直冲上天。

    明月当空，青衣远眺星辰，衣袂迎风飘扬，似欲乘风而去。

    文盈呆呆地看着，几分惶恐，几分惊异，弥漫心间。

    月晕之下，那张无波的玉靥似是泛起了红晕，有着动人心魄的美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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