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海 第三十三章第三日·清晨

    有黑夜，有早晨。

    当曙光点亮窗缝的时候，整整燃烧了一夜的鲸烛香灯的光芒渐渐微弱了下去，也不知道是鲸蜡终于将要燃尽还是在这来自太阳的光辉面前，灯烛选择了退让。

    屋里还有一种光芒同样开始了消散。

    黑水晶挂件的绿色光辉和黑色边界渐渐萎缩，渐渐淡去，最终消于无形，只留下黑水晶在透进窗缝的微弱阳光下闪烁着迷离的光斑。

    随着早晨的到来，阴消阳生，郑成设计的这个极简单的聚灵阵尚没有能力自动转化改变外界灵力的成分，就像一个不具备调压功能的简易充电器，外部的电源怎么变，输送进电池的电流就跟着怎么变。

    当输入的灵力不再满足黑水晶的特殊需要时，一切异变自动终止了。靠着桌子坐倒在地上状若酣睡的郑成也慢慢地醒了过来。

    他这时醒过来只是有些凑巧，实际上和黑水晶是否仍放射着绿光并没有什么关系。

    郑成感觉自己昏过去以后又作了一个很长的梦。在梦中，他身体里好几条经脉都震碎了，五脏六腑、肌肉血管看起来就像是一碗打烂的鸡蛋，蛋清蛋黄搅在一起，混乱得一塌糊涂。

    那种感觉有点可怕也有点怪异，他当时就觉得自己应该就要死了，而且是速度很快的那种死法，没准就在下一刻。

    然后他梦见一只蚯蚓一样的东西钻了出来，这小家伙不到一指长，动作都显得有些笨拙吃力。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小东西，竟然修补起了郑成的身体。小东西每向前挪动一寸，便会从身体里吐出一些清凉异香的透明液体，在这奇异的液体滋润下，损坏得一塌糊涂的经脉和脏器赫然在以肉眼可辨的速度复原。

    可以想象，这样快的肉体生长速度，其过程的痛苦难熬不见得会比造成如此破坏的时候轻多少。郑成还记得第一次碰见妖怪的那一次惨胜，当时身上几处大创口愈合那种奇痒，即使是再世为人也很难忘记。

    不过还好，这只是个梦，梦里不会疼，否则人就会醒过来。看着损坏的身体一点一点复原，时间长了，郑成心中的担忧尽去之后，便对这神奇的小东西感兴趣起来。

    从各个方面来看，这小蚯蚓一样的家伙分明就是脐珠中那个影子嘛。

    “一头魔蛟，一头和蚯蚓差不多德行的魔蛟，有意思！”郑成还是头一次看到自己体内这个神秘家伙的真面目。说实在的，虽然他是个实力不俗的机关师，却也始终搞不清这小家伙到底是自己的一部分，还是另一个有自主意识的生物。

    若说是自己的一部分，自己却又从来无法控制那影子的举动；若说是个独立的个体，自己却也从未和它有过什么交流。

    再过一阵，似乎是因为太过疲累或者分泌的唾液入不敷出，小蚯蚓魔蛟的速度明显慢了起来，行动中也明显带上了一丝艰难。

    郑成现在只有一个模模糊糊的意识和一双看到了经脉内脏的“眼睛”，虽然他着急想帮忙，却怎么也使不上劲儿，就连让自己从“梦”中醒过来都办不到。

    正焦急中，魔蛟忽然改变了策略。它放弃了原先见一处补一处的方式，接下来每一口“唾液”都喷在了命脉要害上，对于心脏肺腑等脏器和几处要穴命脉优先照顾，筋骨皮肉则不管不顾。

    郑成微微松了一口气，看起来这小东西是想先保住自己的性命根本，然后再循序渐进。

    此时，他心中已有九成明悟：眼前的景象就算是梦，只怕也是一场真实的梦，或者说，是梦中所见的真实。还有这头小魔蛟，它绝对有自己独立的意识，而且看来智商还不低――懂得避重就轻，还能辨认人体要害，可不是随便什么蚯蚓蛇虫能够办到的。

    只是这魔蛟毕竟太小，力量和体内的液体不能无穷无尽，它每一口喷出的液体终于越来越少、颜色越来越昏浊，最后甚至掺杂了一些金黄色的“血丝”。

    郑成担心起来，这其中既有对自己的身体能否修复的担心，也有对魔蛟勉力而为的关切。两者也分不出哪个多，哪个少些。

    其实对于这么个和自己血肉一体、危机关头全心全意相护的小东西，任何人恐怕都会觉得格外亲近，就像是郑成和他的父亲郑鲸与生俱来的亲缘一样，那是血肉相连的感觉。

    梦中发生的事情再多，醒来时也恍如一瞬。

    郑成感觉不出在梦中那头吭吭哧哧的小魔蛟到底忙活了多久，只是记得它终于吐尽最后一口金黄和透明各半的液体之后，返回脐珠时那吃力的样子。

    那样子让郑成根本没法子把这小东西和一只蚯蚓联系起来，那明明就是一个活生生的、有感情、有思想的人，还是一个跟郑成同生共长、休戚相关的人。

    虽然郑成没有用掉眼泪这种自然方式排解心中情绪的习惯，但是说他不感动，那是假的。

    醒来后，郑成便肯定了那梦确实是再真实不过的真实。他此时的身体便和梦中最后的状况一模一样，除了刚开始完成的一部分身体外加重要的脏器和主要的经脉完好无损之外，其它的地方简直可以用没几块好肉来形容。

    郑成给自己找到了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自己的修为小小地进了一阶。已经从33c的境界升到了34c上。

    这个境界的名称比较奇怪，因为这是郑成小时候自己改的。

    或许是自古以来便总是跟数学打交道的缘故，张家祖传下来的修为境界本就显得很另类，因为这个境界竟然是矩阵式排列的。

    灵力修为上，跟一般的道门玄宗一样，也是按照旋照、开光、融合、心动、灵寂、结丹这样来划分境界修为。只是和人家不同，张家的境界最高只到结丹。因为再往上的修为，张家这帮机关师从来没有人达到过。

    张家另外还有一个关于技艺水平的境界分类，又分为“辩物、控阵、制器、予夺、赋生、如意”六个境界，分别代表不同的手艺水平。从名字上便可知道，张家的开山老祖宗们没有人家道门正宗那么有文采，弄出的名字一个个都够直白。

    后来郑成前辈子小时候因为想创新，所以直接用阿拉伯数字来表示灵力修为，abcd用来表示技艺水平，创出这种简易的定义方式以后，他着实也很得意了一番。到后来甲a，3d这样的词汇出来的时候，他还曾因此请自己大搓了一顿作为庆祝。

    看看，连国家体委都得只能拣自己的故智来用，他难道还不算有超前时代的智慧么？当然，等他发现港片里满天飞的38d是个胸罩号码的时候则又是后话了。

    反正这个东西就这么用了下来，33c就是融合期三段灵力加制器境界技艺的意思，34c则是融合期四段灵力加制器境界技艺。稍作对比，郑成的改动还是有道理的，至少看起来比较量化，一目了然。

    按照郑成以往修炼的经验，从33进到34，即使和从32到33时一样的难易程度，也至少还需要三到四个月的时间。现在一蹴而就，自然是昨晚自己“推”了那金芒一把的功劳。

    只是这么“揠苗助长”一次，也险些要掉了他的小命儿。

    如今在魔蛟的帮助下，小命儿虽然保住了，不过郑成却也已是近乎瘫痪。胸腹颈项和脸部倒是勉强能活动，四肢则像软绵绵的面条一般，想动个手指头都不行。

    不过郑成倒也并不太惊慌，因为昨夜里那头小魔蛟的一通修补，不仅保住了他的性命，它最后修补的那些肌体器官都明显有了一种极强的自愈能力，并且这种能力似乎正慢慢地在向其它身体部位扩展。

    按这个趋势，即使小东西不再出来修补郑成的身体，他自己也很有可能在一两个月内逐渐康复。

    真是有所地必有所失，有所失也总是另有所得，其中利害关系环环缠绕，郑成一时都有点梳理不清。

    幸好他当前最需要做的事情并不是思考。

    郑成深吸一口气，扯开嗓子一声大叫：“来人哪！救命啊！少爷我动不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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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想把“第三日”都放在一章里的，不过白天太忙，今天码不完了，只好分成两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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