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海 第四十三章第六日下

    玳武被轰了出去，屋门被关了起来，郑成端过一把凳子放在桌上，把浮空之石放在凳板下面，两眼恶狠狠地盯着这块小石头。

    小石头仍然是那般黑，即使上浮的去路被凳板挡住也毫不在意，静静地飘在木板的下面，就仿佛是粘上去的一块普通干泥巴。

    “吱吱，你跟这块石头较什么劲？看不顺眼，砸碎了便是！”过了良久，床底下长时间被忽略的白老鼠风三儿忽然开口了，语气里充满了幸灾乐祸的味道。

    在它看来，郑成捉住自己这么一只会说话、会飞还能操纵风发出致命攻击的、有智慧的活物也没费一个大子儿，结果手下为了这么一小块死的、仅会漂浮的石头就花掉了一千两黄金，换了谁都得气炸肺。那可是一千两黄金，即使身为老鼠，风三儿也是明白其中价值的，所以风三儿就很开心。看到敌人破财大出血，它自然要开心。

    郑成哼了一声道：“有句话很经典，叫做『你高兴得太早了』，用在你身上很合适！本公子从出生以来，还从未做过亏本的买卖，哪一笔生意的回报不在十倍以上？只需本少好好想一想，立时便能把这块花了一千两黄金的石头变成一万两黄金拿回来！”

    “吱吱，大话谁都会说！我们老鼠要按你的说法，早就统治世界了！”被郑成使用不入流的小诡计擒住的风三儿，对于郑成的本事并不服气，对于他这番话更完全是嗤之已鼻。

    “不信？敢不敢和我打赌？”

    “怎么个赌法？”

    “我要是用这石头赚不回一万两黄金，二话不说放了你，而且还向你磕头认错、赔礼道歉！要是赚回了一万两黄金，那你就一辈子老老实实给我当手下，你的各种待遇仍和其它人一视同仁，一样也不亏待你。而且，在打赌期间，我保障你的安全不说，如果你有本事逃跑也随你，如何？”

    “这个……”风三儿立刻就犹豫了，原因无它，郑成给的条件太优厚了，而这样优厚的条件，往往代表着对手心中强烈的自信。

    “果真是『无胆鼠辈、鼠辈无胆』！这样也不敢赌，嘿嘿，那就算了……”

    “赌！为什么不赌？我刚才只是想，这样的条件你太吃亏了，想给你降降条件以求个公平。不过，既然你这么想跟我磕头赔礼，那也罢，就算成全你一番好了！”

    “好，一言未定。英雄不逞口舌之快，你我只看结果便是。”郑成说罢，转过身去研究那块浮空之石，不再理会白老鼠。风三儿被语言所激，出于意气答应下来，此时心里也不禁有些惴惴。在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里，房间里都只有郑成均匀细长的呼吸声。

    无聊的老鼠这时空闲下来，百无聊赖地开始打量郑成的房间，也算是为“将来”的逃跑作作准备。之所以把逃跑计划放在了将来，是因为郑成特制的那四面小旗完全剥夺了风三儿的特殊力量，此时在笼子里的它，只不过是一只会说说话、体型略大、毛色比较干净的老鼠而已，就肉体的力量而言，它甚至还不如在船舱缝隙和土壤砂石里终日“劳碌”的一般同类。

    想要从这铁丝圈成的笼子里逃跑，或许换成粗壮蛮夯的老十和邋邋塌塌的老七并不是太困难的一件事，但是如果让风三儿用保养得晶莹润洁的门牙去和铁丝较真，它还是宁愿留下来和郑成打完这个赌。

    而且，风三儿现在也拿不准，真地啮断了这转笼的铁丝，这个古怪的阵法会不会有一些其它的反应。

    很快，识货的风三儿把目光定在了桌上那闪闪发着青光的整齐钢锭上。呆了片刻，风三儿就发现了这些钢锭的不同。风三儿没有机关师的眼光和见闻，它分辨不出这些钢锭样子上的特殊之处。但是风三儿有一只极敏感的鼻子，通过鼻端传来的轻微而奇特的气息，风三儿发现了一些异常。

    这些钢锭竟然有生气！生气，就是成天出去“发展会员”的七鬼时刻挂在嘴边儿的那种『非人类的生气』。

    通过『泛非人类联合会』到现在风三儿也见识过了一百来个异类，这里面也不乏形状古怪的生物，但是却从没有哪一个能古怪到眼前这十几个东西的程度。明明有“生”的气味，样子上却完全是一块“死”的铁疙瘩。

    这世界真是奇妙啊！风三儿傻眼了。要按照会长和阿妹的说法，这样有“生气”的非人类，那是都要发展成会员的，只是这样十几个铁疙瘩，却又要如何才能发展成会员？

    “原来如此！这世界真是奇妙啊！”这时，一直瞪着两眼、呆呆出神的郑成忽然一拍桌子叫出了声，语气里兴奋和恍然的意思兼而有之。

    郑成运用天眼的力量观察了这块小石头很久。和他刚开始的想象不同，小石头上不仅没有任何灵力波动，也没有一般的天才地宝那种极强的阻碍天眼穿透的能力。用天眼观察这块小石头，就如同观察一块随便在海边拣来的石子一样，竟然完全不费丁点力气。

    只是郑成的天眼也没有在这块石头里找到想象中应该存在的特殊的脉络或者结构，这石头看起来实在是太普通了，普通得难以相信，普通得似乎完全不应该具有浮空这种神奇的能力。

    这就是普普通通的一块石头嘛！

    苦思了很长时间，郑成才若有所悟。

    即使是牛顿被苹果砸到了头，那颗伟大的脑袋也并没有用人类以往的知识来改变苹果会砸头这个事实，最终也只是证明了这个世界原本就存在的道理。

    如今郑成面对这块石头，与其费力地想用以前见到过的道理去解释为什么会如此，还不如先假定这个新的世界存在这样一种物质，然后再去验证这种说法的合理性。比如说，它对于引力的系数是负的，在别的东西受到引力拉扯的时候，它会被引力推出去。

    如果这个世界真有这样的一种原本只存在于前世那些科学家猜测中的物质，那么现在的一切也就显得很合理了。

    郑成想了想，取出一把刃面极薄的小刀，从浮空之石上削下薄薄的一小片，然后催动灵力，用对付普通石头的方法，让这个小石片成为一片石胎。

    郑成取出一架小巧精密的金丝天平，天平的一端放空，另一端用砝码压着这片石片，不断调整细小砝码的重量，直到天平完全平衡。

    这样就得到了这小片石头的『负重力』。

    接着郑成又找来一只大冬龟的蛋，敲开一块蛋壳，倒出中间的蛋清蛋黄，再用一些泥沙包裹着石胎薄片放进蛋壳里，然后置于金丝天平的一个托盘之上，在另一边用砝码称平。

    郑成运起灵力不断地催化蛋壳中紧贴石胎的泥沙，努力让这些泥沙变成和小片石胎一样的物质。当然这只是郑成的假设，如果小片石胎和泥沙的物质本质并不是一样的，那么他这样做将什么也得不到。

    在过了很长时间之后，直到郑成已经因为灵力大量消耗而快要失去耐心之时，终于微微一声轻响，明显变大了一圈的小石片从蛋壳向上的缺口中浮了出来。郑成用手拦住这片石头，转头向天平看去。只见盛有蛋壳的那一端整慢慢地翘了起来。

    “果然是普通物质，而且是负重力，不是负质量！”到了此时，郑成心里已是有了些数。

    再通过调节天平另一端的砝码，郑成也称出了蛋壳减少的重量，然后继续用同样的方法测了测变厚的石片增加的负重力，就得出了砂石转化成浮空石之后的『负重力比』。

    “一比一，一斤的石头，变成浮空之石之后，就会有一斤的浮力，这个世界果然奇妙！”郑成感慨道，这东西这么简单就可以复制出来，实在让他感觉到很意外。只是如果能找到什么办法，把复制时需要消耗的灵力大幅度降低一下，那就更好了。

    黄昏，海滩上站满了人。

    此时风雪早停，海滩上抽气声替代了呼啸来去的风声。在这里，每一个人的心头，渐渐都有了一种朝圣般的感觉。

    顺着他们的目光，在人群的中心，两位首席正双膝跪地遥对着夕阳。在他们手中的铁盘上，各放着一块尚冒着腾腾热气的不规则透明晶体。

    这是两块刚刚由红色炽热的粘稠液体凝固的『玻璃』。

    此时此刻，两位首席心中更是想法万千，他们跪在地上面对着太阳，让晶莹的『玻璃』在夕阳的照耀下，发出迷离的光彩，心中却都有些迷糊。

    龚海俦破天荒地小声偷偷征询着老对手的意见：“我们现在是应该按传统感谢海神的恩赐，还是应该歌颂公子的伟大才能？又或者我们应该说，是至高无上的海神所派下的伟大的公子赐予我们这样的伟大的创造，这样才能把一切解释得既合理而又并不僭越？”

    魏泰石虽然也迷糊，脸上却是一副“你不懂了吧！”的表情，眉头一扬淡淡说道：“你只需知道，公子说，要有玻璃，于是就有玻璃，这便够了。”

    “公子说，要有玻璃，于是就有玻璃！”旁边有耳尖的把这话听了过去，嘴里喃喃地念叨了几遍，忽然做出了恍然的表情。

    很快，这句话和那副恍然的表情如同会传染一样，呈波浪状迅速地扩展到了整个海滩，人群的抽气声渐渐地被嘈杂一片的窃窃私语所代替。

    每个人都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当然，其实他们什么都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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