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样的处境下,蒙然自然知道他的这番话是在讽刺自己,因而他也习惯的白了老和尚一眼,然后便揪着嘴巴,理也不理他。
热心撞上蒙然冷着的小脸,度苦隐约也知道是因为什么,他小心的将蒙然放下来之后,就和他说:“好了,老衲送你回家吧,你这一声不响的躲起来,可把大家急坏了,现在全村人可都在找你呢。”
蒙然以为和尚们把他抓起来是要处置他,没想到却惊奇的发现他不但把自己放了下来,还要送自己回家,蒙然心底也有些发蒙起来。这一切看起来和自己预料中的完全相反,难道真的是自己冤枉他们了,蒙然有些抓狂的暗想。
和和尚们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蒙然就显得老实了许多,一路看到的村民越来越多,他的头也垂得越来越低了,什么执拗和自尊也都通通被他抛到云边,他甚至都恨不得钻进地缝里面去呆呆。因为每一个村里人看到他,都会很惊喜的对蒙然说:“小七,你可算出来了,天幸你没有事,大家可都在担心找你你呢。”
每当这个时候,蒙然的头就低下几分,他用最诚挚的话语给他们道歉,却不敢去看他们关心的眼神,因为害怕他们发现自己卑鄙多疑的内心。
等大家还因为他的道歉而感到莫名其妙的时候,蒙然立即灰溜溜的往家里走了。其实,他心底最大的歉疚不是因为不相信村里人,而是他鬼使神差的怀疑了刘开田,这才是他小小心灵深处最大的心病。
村里老人说,这是他们一辈子见过最热的冬天,本来早就该潇潇而落的枯黄树叶们,都还依旧顽强的在北风中搏斗招摇,是啊,有自己的冬天一定是不一样的,蒙然暗暗想。
远远的看到家门的时候,蒙然也同时看到了门外刘开田高大清瘦的身躯,只是蒙然印象中他一直如同白杨一样笔直挺立的脊梁,却如同被风压弯了腰。没看到他之前,蒙然心惭得不知该如何与他相见,一见到他蒙然却只有了江河奔涌的心痛,他一路淌着眼泪跑向了刘老头,然后抱着他狠狠地哭了一顿。
刘开田一把将他抱进了家里面,在他哭声还没有停歇下来之前,度苦大师便拉开了他,笑眼看着他说:“老衲活了这么多年,你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孩子,你猜得也没有错,大家确实有想过将你送入空心山中,以此来平息遗神的愤怒。”
听到这里,蒙然惊得忘记了哭泣,他抹了抹眼眶中滚动的眼泪,边抽噎边错愕的看着怀笑的老和尚。泪眼朦胧中,模糊的看着他,听他接着又说道:“你是个好孩子,老衲本想都想收你为弟子,只是因为你尘缘太深,现在看来时机还是未到了。”
见度苦大师仿佛吃定了自己一般,压根就没有问自己意见,就信誓旦旦的说要自己当和尚,蒙然心中就有些忿忿不平了,他暗道自己才不会当和尚,只有像行德行诣这样的怪人才会当和尚,不过度苦现在还没有逼着自己,蒙然也不敢把想法说出来得罪他。
一旁的刘老头显然也不想再这个问题上纠缠了,所以他也插话问道:“大师,那小七该什么时候离开?”
大师沉吟道:“自然是越快越好,祭祀明天就将举行,东西大家已经开始准备,需要去镇上买的东西,等下也会一起去买,小七就和他们一起离开吧。”
“恩,大师说的是,大师们请先坐下喝杯茶,我们这就去给他收拾东西,等下我就送他他离开。”
说完刘老头招呼几位僧人坐下,然后便和刘母开始收拾起东西来,这时蒙然才知道,自己没有被拿去赔罪,但在刘家庄也是呆不下去了。度苦抿了一口茶,放下杯子后又拉过蒙然,用少有的严肃语气对着他说:“上午老衲请开天眼之时,特地看了你,只是老衲却看不到你的未来、你的明天,当然,不是你没有未来,因为老衲也看不到你的前段、你的昨天。这也说明从你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你的一生不会简单,你不是普通的凡人,命运也不会如你身边的人一般生老病死,平淡无奇的终老一生。”
一直都知道度苦大师有些神奇,但蒙然每多听他说一次话,就能多看清几分他的深不可测,他仿佛就是一口深可见底的清泉水井,看起来深浅一目了然,但接触之后才会发现,他的深浅永远要比你想像中深上许多。蒙然甚至怀疑自己现在在想什么他是不是也能够看穿,不过度苦的神情丝毫没有给蒙然提供任何的线索,只听他接着又说:“这个世界真的很大,很大,大到用一个普通人的思维永远都达到它的边界,就如这后面的回龙山脉,我们人类其实只是这个世界上相当弱小的生灵。小施主你现在太小,所以不要只看眼前的这块小地方,陷入现在安逸的生活当中,你那么的聪明,不要浪费自己的这份这份天赋,你也要相信,外面还有很多的东西值得你学习,值得你去追寻,值得你向往。”
不管怎么说,从老和尚的身上蒙然从没有看到丝毫的恶意,相反的看起来对自己非常的关心,只是蒙然终究只是小孩子心性,对一个人有坏印象的时候,即便你对自己再好,心里也还是觉得你不是好人。只是大师说的话很有哲理性,蒙然就算想反驳也找不出借口来,细想之后反而被他所描绘的东西吸引,被他的智慧所着迷。
认真想过之后,蒙然也整理了斑驳的情绪,虔心的问:“还请大师告诉我,我应该学什么东西?”
大师似乎对这个很忌讳说太多,只是隐晦朦胧的和蒙然讲道:“自己的命运,当然还是需要自己去体会和感悟,老衲修为不够,还没有能耐给人选出命运。不过老衲还是要提醒施主,去找到一颗卓尔不群的内心,如果真的有迷茫无路的时候,可以多看看老衲给的涅槃心经,说不定能从中找到人生中的至理。希望我们下次相见的时候,小施主能给老衲一个惊喜,到时候你应该长得比老衲还要高了。”
银龙河中河水依旧澄澈,只是水中多了几分冬日的凉意,两岸的青山也受到冬天的感染,离蒙然上次来只有短短一个月的时间,虽然山间绿意依然不减,但与当时的雀语莺啼相比,还是显得多了几分冷清。
自古离别多愁思,短暂的一个多月时间,蒙然还是有了这种恋恋之感,虽然已经经历过无数次的聚散离别,但蒙然还是没法习惯这种流离转徙的生活。或许是年龄长了,经历得多了,思想变得成熟了,蒙然这一次却久久无法平复心底的离愁别绪,更不像往常,一看到其他新鲜惊奇的事情,刚刚的伤心立马就可以抛诸脑后。
摇荡在自家简陋的木船上,蒙然心底蓦然生出一种自己长大了的感觉,回想起离开村口码头的时候,村里的少年排成一排挨个送别他,他心底就感到一阵自豪。当然,不是因为让大家都记住了他,而是刘大山,蛮牛等人向他承诺的‘以后会帮着村里的少年,再也不会去欺负逼迫他们了’让他特别的开心,自己虽然就此离开了,但村里的少年以后应该也不会互相欺负争斗了。
刘守田的住宅就在镇上县衙不远的一条小弄中,他们两人来到镇上的时候已经接近日暮时分了,刘老头估摸着刘开田也该放衙回家了,所以也带着蒙然直接赶向了刘守田的家中。
马上就要见到刘守田,甚至可能还要在他家中常住,蒙然心里就惶惶的。
刘守田家也是三口之家,夫妇两人以及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儿刘月儿。刘守田的官职虽然还评不上品阶,但至少也是载入朝廷管制之中的官员,地位至少比那些不入流的士卒要高得多,因而他家里还是用有一个做家务的老妇人以及一个跑腿的小厮。
蒙然他们到来的时候,刘守田也刚好回来,他们两兄弟相处多年,也没有互相恭维或者叙旧的过程,见面一声招呼之后,刘开田便断断续续的将刘家庄的事情一点点道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