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云晖在大门之前降落后,也不多做停留,只跟守门弟子打了声招呼后,便径直带着傅钧和秦湛前去陆淮风此时所在的正一宫。
陆淮风业已得到他们平安回归的消息,因此三人未曾在外等待一刻,便被传召进去。
正一宫中依旧气氛庄严肃穆,除了宗主陆淮风以外,四位长老俱都在场,坐在陆淮风左右两边,依次为左首策剑长老谢天朗,右首律法长老庄行之,左二凝丹长老谷玄,右二清心长老贝君瑶。
四大长老与当今宗主陆淮风同一辈分,皆为丹霄派第八代弟子,地位亦仅在宗主一人之下。
行礼过后,凝丹长老谷玄为人最是慈善宽厚,先和声询问他们身体状况如何,是否需要立即治疗。
三人一同婉言辞谢。
谷玄便欣慰地颔首道:“没事便好。若有任何不适,记得立刻告诉我,毋须隐瞒。”
“如今见到他们完好无缺,谷师弟你总算可以放心了吧?”谢天朗微笑着调侃了一句,活跃气氛,又对三人道,“你们谷师叔这十日一直在担心你们的安危,可谓是寝食难安,生怕你们会遭遇什么不测。”
“让谷师叔费心劳神了,也叫两位师弟被困魔修洞府十日之久,原是弟子处事不当之过。”萧云晖躬身行礼,表达歉意道。
“这次原是我们几个大意了,不曾料到对方竟是凝血初期境界的魔修,怎么能怪在云晖你头上?”谷玄摇头叹道。
此时陆淮风方才面含威严地摆手道:“罢了,这些客套话且不必多说了。云晖,你仔细说来,你是在何处找到你二位师弟的,其间又究竟发生了什么。”
“是。”萧云晖应声,简略地说明请天清观弟子明仪帮忙一事后,便将秦湛先前所说的经历完完整整地复述了一遍。
说到秦湛杀尽魔修之事,秦湛之前还满口自责自贬,而此时萧云晖转述,便尽力为秦湛的言行举止开脱,将他描述成一个初次遇见魔修伤害亲友、行止完全情有可原的少年。
陆淮风听毕,却冷冷一笑,毫不动容道:“云晖,你还是太过心软了。此次你秦师弟做得很对,面对魔孽,便该以手中剑尽诛之。无论是什么缘由,魔便是魔,绝不可信任,知道么?”
“……是。”萧云晖急忙低头下拜道,“谨遵师父教谕,弟子以后必当改正行为,不敢再误导两位师弟。”
秦湛目光一瞥傅钧以作示意,亦随着拜倒道:“谨遵师父教谕,弟子年幼无知,见识浅薄,日后还得向师父与大师兄多多学习。”
傅钧见此,也立即跟着一起下拜,口称受教。
陆淮风对他们三人的态度颇为满意,颔首轻应:“起来吧。你们心中切记便行,无需过于拘谨。”
萧云晖起身后复又道:“启禀师父,两位师弟从谷垣洞府中,还取得了一些奇特之物,不知师父可要立时过目?”
“哦?”陆淮风目光微动,“拿出来让我瞧瞧。”只见他瞬时一挥手,原本放在墙角的一张红木方桌便立刻飞到了三人面前,轻巧稳当地落下,竟未发出半点声响。
陆淮风又对身边四位长老道:“四位师弟师妹见多识广,也帮我认一认魔孽之物。”
“好。”“这个自然。”“是。”四长老一同应允。
萧云晖对秦湛点头示意,秦湛便踏步上前,将先前在谷垣洞府里找到的物事逐一取出,摆放在木桌上,动作轻灵而稳当,避免物品会受到任何损害。
先是几盒药膏药丸,继而是玉尺、匕首等法宝,而傅钧留意到秦湛虽然之前说了想要留下丹炉作为己用,此时却仍将丹炉拿了出来,面上虽不做声,心下却微微一诧,不知秦湛是否临时改变了主意。
最后,秦湛才取出那封暗藏隐秘的信。
陆淮风对于其他物件皆毫无兴趣,唯独对那红色信封却颇为关注,立刻命秦湛将信中内容念出来。
秦湛照做,语速不疾不徐,恰当适中,而他声音也非但清越明朗,更是柔和婉转,着实十分动听,令人难忘。
念完后,陆淮风倒是稍微看了秦湛一眼,道:“明日未时再来我这里,为师还有一些信件让你念念,你也可以多知道一些世事。”
“是。多谢师父。”秦湛答应得毫不犹豫,脸上似乎还隐约闪过欣悦之色,愈发显得乖顺讨喜。
傅钧看着,心头不由微动:前世的秦湛在入门最初一年里,也是这样以一副好嗓子,率先得到陆淮风的青睐,时常在陆淮风左右侍奉文书,因此消息分外灵通,还能得知一些不为人知的隐秘,而其他师兄弟也因此而对秦湛笑脸相迎,甚至于亲热讨好,只为了能偶尔打听到陆淮风的某个决定。
当然,秦湛的能力并不局限于此等小事上,后来秦湛以自身出色的修为进境,愈发获得了陆淮风更多的重视。在萧云晖死后,更是被当作继承人来培养。
……而且,前世自从秦湛经常随侍陆淮风左右后,因为知道傅钧与秦湛关系亲密如同兄弟一般,其他师兄弟既然不敢得罪秦湛,便顺带着连对待傅钧也和颜悦色起来。
有些事,傅钧前世从未仔细去想过因果,然而此时再度回忆往事,只觉得处处惊心。
——仿佛真是自从秦湛开始经常出入正一宫后,自己便再也没有遇见过任何刁难。
傅钧一念未毕,却只见陆淮风已经回到正题上,开始商议书信内容,道:“四位师弟师妹,对此信上所写,有何见解?”
“原来谷垣竟然还有上司。此人隐于幕后,在谷垣死后仍未露面,亦不留下任何有关身份的线索,想来居心叵测,图谋甚大,不可不防。所谓测验失败,难道是指将凡人变成魔修的测验?”谢天朗头一个开口道,态似沉吟。“但若是如此,他们并不算失败……为何却陡然收手?”
谢天朗说着,语气转为略略疑惑:“难道是那些凡人变成的魔修俱都是聚精初期的修为境界,并非威力无匹,所以便被视作失败?”
谷玄下了座位,走到木桌前,对着逐一细看,摇头道:“这些药丸都是魔修常用的治疗内伤外伤之药,虽有极淡的魔气,却想来只是因为是被魔修炼制而已,并非可以让人骤然堕入魔道的药。”
“此物是赤髓膏,于治疗魔修外伤极有灵效。”谷玄说毕,又依次指着蓝色药丸及绿色药丸道,“此为幽篁丹,治疗内伤之药。此为碧鳞丸,服下后可在一日之内全身长出一层鳞甲,如铜墙铁壁一般,避免为任何刀剑所伤。”
谷玄又将目光转向碧玉尺等法宝,继续摇首道:“这玉尺、匕首、银针、丹炉四物,除了银针为七阶法宝,余下三者皆是六阶法宝,丹炉只作炼药之用,而其他三样也不过是用于战斗而已,并无特异之处。”
“有劳谷师弟一一详查了。”陆淮风沉声道,又侧首询问道,“庄师弟、贝师妹,你们可有任何话想说?”
贝君瑶首先回答,声音并无一般女子的妩媚纤柔,反而颇显凌厉威势,只是此时语态还算温和。“谢师兄已将我想说的话说完了。此事交给四位师兄处置已甚妥当,我随时听候调遣便可。”
庄行之亦道:“此事但凭宗主与谢师兄做主。”
陆淮风暂未表达意见,又转向萧云晖:“云晖,你可有话说?”
萧云晖欠身道:“弟子恭听师父与四位师叔示下。”
陆淮风目光又一转,落在萧云晖身后两侧的傅钧和秦湛身上,此时傅钧面无表情,态度庄敬,而秦湛虽然姿势亦十分恭顺,却是一脸若有所思的神情。
陆淮风不由便微微笑了一下,突然点名道:“傅钧、秦湛,你们有没有话想说?”
傅钧微微一怔,立即道:“弟子但听师父指示。”
秦湛虽似一惊,却并不失措,略微迟疑道:“弟子心中有一个荒谬的猜测,却不知当不当说。”
“说。”陆淮风淡淡道,“即便说得再错,为师也不会责罚于你。”
“是。”秦湛恭顺地答应着,随即语调婉转地道,“弟子看过书信后,便一直在猜想那‘测验’二字究竟意为何指,方才突然想到,倘若测验并非指的是将凡人变成魔修这件事,而是指以这些凡人变成的魔修去对付某一方呢?”
“嗯?”陆淮风目光微动,“继续说下去。”
“弟子听大师兄提起过,那些由凡人变成的魔修,现身之地均为本派方圆三百里以内的城镇村庄。故此弟子斗胆猜测,谷垣他们的测验,或许便是想驱使这些魔人对付本派,只不过本派有师父与四位师叔坐镇,又有大师兄及时率人下山剿灭祸患,便彻底失败了。”
听到秦湛一番话后,谢天朗颔首不语,庄行之、谷玄、贝君瑶三人皆是颇有赞同之色,而陆淮风却陡然冷笑一声,拂袖道:“也好,那些鬼鬼祟祟的魔孽若不死心,前来自投罗网,那我正好以师尊赐予我的诛邪之剑,将他们一并扫荡清除,彻底杜绝后患!”
“宗主放心,我等必不会让魔孽有机会侵害本派!”四长老齐声道。
“四位师弟师妹的心意我自然知晓,有你们相助,必能叫那些胆敢觊觎本派的魔孽有来无回。”陆淮风语气略缓,复又冷厉地道,“昔日师祖剑诛阳羽之事何等威震天下,令一众宵小束手就缚,如今即便再出一个阳羽又有何妨?我等既为师祖的后辈弟子,便绝不可辜负师祖的一番威名!”
“是!”在场众人一同应声。
傅钧同时心下难掩震动之情,暗暗忖道:大魔头阳羽……是百年前的一名魔修,曾经以一身惊世骇俗的力量而横行霸道,肆意妄为,并令众魔修俯首听命,称之为魔君。
虽然后来邪不胜正,阳羽被道修三大正派及三大邪派一同合力围剿,最终死在当时的丹霄派宗主剑下,但阳羽以一己之力搅得天下大乱,令众多道修门派死伤惨重,元气大伤,门下弟子十之八|九皆亡于其手,至今尚有许多中小门派一蹶不振,名存实亡,再不复昔日昌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