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中吕布 第二节孟德的思绪

    天道是公平的，因为只要你付出过，就一定可以有所得。天道亦是不公平的，因为即使你付出过，也不一定可以有所得。人生中处处充满悖论，所谓存在即为合理，存在亦无合理，这是令人感到迷惑而凌乱的，也是令人颇觉神秘而奇特的。

    遥想当初董卓进京之时，是何等的睥睨威风，那满朝的文武大臣在其眼中均何如同草芥一般堪堪，全然无有几人可令其贵视。而如今与那董卓相比之下，他曹操又觉如何，细细思来怕也别无二致，也是无有几人能使他曹操所得以看重。所谓唯才是举，他们当真相信他曹操会坚定的按照这个方略去施行？倘若真要如此，他曹操也不会落得后来这步田地，当然，也同样不会得到后来这样的权位。论才能，他曹操自是算不得这世上最为出众的那一个，比之更为出众的可谓比比皆是，这在他心里是再清楚不过的了。然则，为何别人得不到的东西，而今他却能够得到呢？答案其实很简单，不外乎两点，一是脑子足够活，可以想到别人想不到事情，二是胆子足够大，可以做出别人不敢做的事情，天下英雄唯操耳，仅此一英一雄两点要素而已。所以，对于旁人赞誉其所施行的唯才是举之道，在他曹操如今听来，是不免要发笑的，事外之人终究还是不明内里之情啊。

    却说那董卓想要行废立之事，无非就是想要借助所谓拥立之功而获以大权罢了，如他那般的莽夫可以想到这样的手段，这些比他聪明的人又如何想不到呢？即便是那市井屠户出身的何氏兄妹，执意违逆先帝的意志，做出篡权夺位之事来，其目的又是为了什么，不外乎就是为了将朝政大权掌控于手中、将这汉室的天下收入于囊中罢了。那董承假借受命于天子的衣带诏，伏完假借受命于天子的血书，想要计划除掉他曹操，真正的目的又是为了什么，不外乎也是出于这个情由罢了。所以，他曹操如今做出的事情，不过只是在延续那些在做这些事情的人的所作所为而已。所以，对于那些讽议他曹操怀有不臣之心的言论，在他看来也同样是不免要发笑的，谁言他曹操就一定怀有那样出格的野心了？当然了，即使真的有那样的心思，既尚未有所为，又何以可断言？

    说起袁绍这人，有心成事，却不明事理，既不晓得什么样的人该用，什么样的人不该用、也不晓得什么样的人该重用、什么样的人该轻用，更不晓得什么样的人该亲近、什么样的人该疏离，所以他失败了，败得一塌糊涂，败得一蹶涂地，败得那样不值一提，但他袁绍在根本上却并不是被他曹操所击败的，而是被他们两人从小一起耍到大的小伙伴许攸给击败的，如果不是许攸的人品有问题，在最关键的时刻出卖了袁绍，那他曹操又如何可以做到一举端掉乌巢这块战略性的粮草重地，从而做到成功挫败袁绍大军的进攻呢。论相人谋事，他曹操心里自认为袁绍是远远比不上他的，因为在公事面前他曹操从来不讲私人感情，所以他善待了许攸，却又杀掉了许攸，所以这措施有效的防范了身边那些个关键的人物会在未来关键的时刻做出出卖自己的事情。所以，唯才是举从来都不是他曹操所坚持的既定方略，他所坚持的只是唯有才能而又听话的人是用的既定方略而已。万别问这是为什么，这就是乱世的成败法则，仅此而已。

    再论袁术这人，虽知拢人之机理，却不通成事之道德，又天真贪妄，腐朽奢靡，虽手握雄兵重甲，粮草物资充足有余，却终究难免失败之果。所以，在他曹操的眼里看来，这人就是个笑话，除却只知坐享其成外，好似丁点也不晓得当皇帝这件事情究竟意味着什么。而今回望其自立那几年，后宫佳丽充斥百千，金库资财收纳万亿，不过寥寥数耳，皆尽挥霍殆净，终究落得个孤家寡人的下场，那时权位安在，名望安在，钱财安在，人情又安在？终究不过是为他人准备好的囊中之物罢了。在他曹操看来，一切都是一清二楚的，这世间想要攥得高位的人并不在少数，非但不在少数，甚而可谓多得不计其数，如若不然这世间便不会这般纷乱，也早就该安定下来了。所以，这世间的昏昧之人其实有很多，他们自以为只要达成了自己想要的目标，就一定什么都拥有了，这些人看似明悟现实，但其实他们根本什么都不懂，愚昧幼稚而惶惶不知所为。

    而论起最令他曹操心下怦然的人，莫过于刘备此子了。刘备其人胸怀高志，特善伪遁，既晓待人之礼，又知用人之机，既明处事之道，又通避害之法，唯不得有操控逆转情势之理略而矣，故其每每虽有所得成，却终又难免得而复失之局。想当初，若不是经他刘备的提点，他曹操断然也不至于真会杀掉吕布，而今看来，若如这般不杀掉吕布的话，当下必定不会有这般狼狈退逃的下场，但则又必然会有另外两种下场，一是吕布助他平定天下，而其当下的权位却终为吕布所取代；二是其将如丁原、董卓那般，遭至为吕布所诛杀的下场。所以，他曹操从来都不认为自己选择杀掉吕布的做法是一个错误，因为那两个下场皆非其所欲。当然了，他不免也偶有悔憾之意，有的时候他也在想，倘若那吕布临终所言是出自真心实意的，那么此时的自己又将会处于何种情境，这混乱的天下又是否早已然平定了呢？

    说到吕布这人，真可谓是最令他曹操感到思绪纠葛的一个了，每每想起，不是会为可以诛除其而感到庆幸得意，便是会为其在战场上那睥睨无敌的身影而感到心惊胆寒，要么就是会为收拢其至麾下而心生向往，抑或是会为自己莫名杀其而略微感有些恼憾。他常常会在叹息，人生在世为何要有那些令人悔恨与遗憾的事情发生，究竟是人自己太过于多愁善感了，还是世事真的那么难以料测，又或是因由其他什么样的缘故所致的呢？也许，世间之事真的是难以轻易说清楚道明白的吧，如若不然，如今的自己也不至于会心生这些愁闷的思绪了。

    夜已然至于深处，帐中的灯火虽还在微风的飘忽下闪烁着亮光，但此时的倦意却顿然袭上脑门，令人止不住的打起了哈气。于是，曹操就这般沉沉的睡了去，在梦中，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意气风发、有着无限憧憬的年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