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陪我去场酒会。”凌若窝在沙发看着影片惶惶度日时,项邵深难得从书房出来对她说。
她知道她这个法律上的妻子有时需要露面,尽管时候很少。凌若将自己从头打量了一番,“现在吗?”
“恩。”
“可我没衣服。”
项邵深拨通电话,说了几句,便挂上了。
项邵深带她换了衣服,做了发型。
佛靠金装,人靠衣装。凌若看一眼项邵深,古人说的对,真对。
酒会上的人很多,凌若刚入场就成为焦点,项邵深搭着手臂,凌若挽住,他们一步一步缓缓地向前走。
凌若随着项邵深的步伐,一个又一个地交涉,她要做的就是标准的微笑,然后礼貌地应着,“你可以在中间的空档,放松表情,休息一下”耳边传来项少深浑厚低沉的声音,她转过头来看他,他一副悠然的姿态,看不出累。
凌若抬头,楼上那一抹身影,不,应该是一对俪影,男人纯黑的手工西服,女人紫色的晚礼服,在人群中很是扎眼,他们缓缓地在人群中穿梭。凌若的呼吸慢了半拍,“那个我想去下洗手间。”凌若附在项邵深耳边低声说着。
项邵深正与一位中年男人聊得热络。他松开伏在她腰际的手,示意她去。
凌若紧紧地握住拳头,她能感觉到自己的每一个细胞都在颤抖,她踩着高跟的脚以快速的步伐向前迈着,她不知自己走了多久,等她感到双腿麻木的时候她停了下来,够远的了吧,她没想过要逃离,她只是想出来,凌若取掉眼里的隐形,大厅射出来的光模糊的就像很远的地方,远,仿佛隔着千山万水,近,却又如只在咫尺。
这里只有微弱的路灯,冷清的和那里仿若两个世界,凌若将自己隐在一丛灌木的后面,冬青虽不像其他的树木光秃秃的枝丫,却在这沉睡的初春里也带着历经严寒沧桑的灰绿。
凌若坐在石凳上,或许刚才走的太匆忙,她这会子才感觉到一阵寒气,毕竟刚开春的日子,气温虽有回升,却还是很低,她只穿了件露肩长裙。凌若打了个喷嚏,她双手双手覆在胳膊上轻轻地婆娑着。
凌若感到一阵暖意,一件外套披在她的身上,只是这气息如此熟悉,如此美好,却又让人觉得如此遥远,是常常惊扰她的梦,是她曾经依偎着的怀抱,她爱到骨子里的那个人。而她还来不及多想,参杂在其中淡淡的茉莉香就唤醒了她,是他太太的吧,人都说喜欢茉莉的女人很温柔。
你在期待些什么,凌若嘲讽的笑了,“楚先生,谢谢你的外套。”凌若将身上的外套取下来,还给他。
楚仁修没有接,“外面冷,别着凉。”他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润,只是这会凌若心里不知是何滋味。
他没接,她也没收回拿着衣服的手,她迎着他的目光,就这么对视着。半晌,楚仁修微微的叹息。
他接过凌若手中的衣服,他的手在她的手上有几秒钟的停留,随即,又松开。他又把衣服披在她身上。
这般又是为何,不觉得好笑吗。他还像以前那么固执,而她总回他以百倍的顽固。
往事一桩桩袭来。最后定格在她哭着的脸上,她说,“不要走,”她低下头卑微的求他,“我求你,别走。”他说“凌若,等我。”模糊的泪眼里只有他越来越小的背影消失在楼梯的拐角处。
纤细的身影站在会场外,看着眼前的一切。姚丹妮挑着优雅的步子,缓缓走过去,她稳住颤抖的脚步。
“到处找你呢,舅舅刚还念叨你。”软软的女声响在黑暗中,懦懦的,打破此时的宁静。
凌若忍住浑身的不适。转眼看来人,凌若曾把这个女人想成洪水野兽,她有暴牙,脸上都是灰压压的雀斑,有狐臭,不温柔,是夜叉。睡觉磨牙打呼,说梦话。有口臭,流口水。可她自己也知道这是恶意的诋毁。她不愿承认她的身形柔柔弱弱,面容姣好,笑起来眼睛像两记月牙弯弯的,嘴唇甜甜的微上翘,这种乖顺的女子。她也不想承认,甜美的她和温润的他,站在一起的时候是那么相适。
凌若本想离开,可是她想知道,如果她在这里,他会不会为难,哪怕一秒钟的犹豫。
楚仁修看了来人一眼,淡淡地说“你先过去,我还有事,随后就来。”
姚丹妮的脸有一瞬的僵硬,黑暗中没有人觉察到,随即她又恢复过来,她脸上仍绽放着笑容,又是懦懦的温软音,“舅舅一会的飞机,我们过去吧。”
楚仁修沉吟一会,他看了一眼凌若,“走吧,”却是对姚丹妮说的。
凌若见他转过身,他朝着背离她的方向越来越远,姚丹妮小跑着跟上他,手臂紧紧挽上他的,背影,他留给她的总是背影,凌若想起那天在盛唐遇见的那个背影,侍应生口里的先生太太是他们吧。楚仁修片刻的迟疑,凌若并没有如期的满足,她又希望他为她留下来,原来,贪欲是永远不会塞满的黑洞。
她攥了攥空空的双手,手里的隐形眼睛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她低头找了一会,黑暗的灌木丛,再加上她的视力本就不好,没有找到,凌若转身,看不见,也好。
厅里和她离开时没什么两样,灯火通明,大家欢愉的交谈着。
只是此刻她只能看见一个又一个模糊的人影在攒动,她避开面前的人,慢慢的向前走着,期间有人向她寒暄,她微笑,点头应着。她在搜索那一抹熟悉的身影。
项邵深周身围着一堆人,一米八几的个子,西装穿的笔挺,举止间都流露出一种自信的王者气息,即使在人堆里也显得格外扎眼。凌若一眼就看见了她,她向他移动。
凌若看着他微笑的侧脸,他的宽而有力的大手在她的腰间,他可以那么自信,那么从容,她烦躁的心绪被平静下来。
凌若影影忽忽的看见有抹紫色的身影朝这边走来,她努力的睁大眼睛,却什么也看不见,一会这抹紫色近在眼前,是那个笑的眼睛弯弯的脸。他身边的那个男人此时也站在那里。
“好久不见,楚先生,楚太太。”不知怎的,凌若觉得项邵深将楚太太这几个字眼咬的有些重。
“项总,可不好久了。”姚丹妮热络的笑着。“上次见着你们还是在这种酒会上。”
姚丹妮向门口的方向使了个眼色,“项总可真是大忙人,前一阵子我公公的寿宴都没请的上您。”
“前阵子飞了国外,就是个劳碌的命。”项邵深顿了顿。“改天必定登门拜访。”
“随时欢迎。”姚丹妮又将目光转向凌若,“莫不是小若也飞了国外,”凌若只小姚丹妮一岁,而姚丹妮每次见着凌若都会亲切的喊她小若,小若,她没应她,姚丹妮也没在意,又说,“早就听闻你们几位打小关系就要好,文家那疯丫头前几日也回国了。”她消息还真灵通。凌若低下头又抬起来,她的目光落在他那里,而那个人,他也正在看她,凌若将目光挪向了别处。
整个期间,只有项邵深和姚丹妮一句一句的说着。楚仁修和凌若沉默着。忽然姚丹妮转过头去,“阿修,你说是不是。”姚丹妮嗔怪的看着他。
阿修,阿修原来他的身边一直都有一个叫他阿修的人。
楚仁修静静的站在凌若对面,半晌,他才应了一声。
“忘了说了,”姚丹妮幸福的看了楚仁修一眼。“我们的宝宝四个月了,到时候记得喝满月酒。”
宝宝,凌若身形微微一闪,项邵深稳稳地扶住她,他搭在她腰间的手臂深沉有力,支撑着她,凌若看向姚丹妮微微有些凸起的小腹,孩子?又看向楚仁修,他目光复杂,似有千言万语。又转头看向项邵深,他笑着,冷漠凉薄。
后来他们说了些什么,凌若都没听清楚。
“我们宝宝的满月酒,记得一定要来。”姚丹妮走的时候还不忘转过身向他们说着,只是厅内的强光,照的两个人的身影有些刺眼。
凌若望着越来越远的背影。模糊,她不知是因为将隐形摘掉了还是因为其他,总之,双眼模糊。
项邵深将使在凌若腰间的力道增大了些,凌若被强迫着半个身子贴着他,她抬起头看他。
“现在不是哭的时候。”项邵深突的又加重了手上的力道,他将她带往各个交际。
为什么,楚仁修你不是让我等你吗。凌若紧紧握住的手因用力而颤抖。凌若目送着散场后楚仁修的车子驶离她身旁,越开越远,最后混在车流里,在暮色下也辨识不出来了,而那部车里坐着一位叫做姚丹妮的女人,这边项邵深搭在凌若腰间的手还未离去,明亮金黄的路灯在他们身上打了晕。这就是结局吗,几抹异样的情思涌上心头,刺得凌若难受,在它仍未散及开来时,她压制住了。项邵深侧过脸,提醒道,“该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