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隐昆仑 第三章时局之要

    凌若竹越想越觉得心中痛快，越想越期待老者赶紧进门。老者终于走了进来，看见凌若竹时他的眉间只是微微皱了一下，但没有特别的吃惊，这让凌若竹觉得意外。

    他等着老者开口大骂，却见老者盯着他一言未发，好久好久，凌若竹实在忍不住道：“您老人家想说什么话就开口，晚辈洗耳恭听。”

    老者沉思半天才道：“你想听什么？”

    凌若竹一愣道：“我想听的……未必是您老人家想说的。”

    老者顿了半晌道：“你记不记得你刚来的第一天，我跟你讲了什么？”

    凌若竹淡淡道：“记得非常清楚，你老人家跟我说，从今天起要我听你的。”

    老者点头道：“不错，那你还记得我说这句话时，你说了什么。”

    凌若竹想了想道：“记得，我好像说了，你能给我什么。”

    老者又点了下道：“那今天我想说的是，你想要什么？”

    凌若竹转眼望着老者，一时语塞，他究竟想要什么，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老者见凌若竹愣住，忽然叹了口气道：“你这孩子的聪明才智，少有人及，不敢说空前绝后，但是当得起万中无一。你七日来表现勤奋刻苦并无半句怨言，连我都自认不如，可是你心里未必无半句怨言。”他说罢看了凌若竹一眼。

    凌若竹微微一笑，接口道：“那是因为我太虚伪了，因为虚伪的太彻底，所以我连背地里都藏着不说。”

    老者听完道：“确实够虚伪的，可是你的无知却更让人觉得可悲。”

    凌若竹疑惑道：“我无知？”

    老者续道：“你自己想要什么都不知道，不是无知么？你觉得在这里天天扫地，毫无出头之日，但是又不知道自己如何出头，出头能做什么，这不是可悲么？你这种无知又可悲的人，纵算聪明才智无人可及，又有什么用？”

    凌若竹闭口无言以对，这个时候他觉得老者骂的对极了，跟他开始想象的一点也不一样，现在老者骂完之后，他绝对不会再想慢悠悠开口说话，声音不疾不徐，说话如晴天霹雳了。

    凌若竹忽然从长椅上站了起来，恭恭敬敬的朝老者长揖到地道：“恳请前辈为我指点一条明路。”

    老者伸手指了指凌若竹身后的椅子道：“先把椅子给我搬过来，这把长椅还轮不到你来坐，因为你的屁股还不够资格！”

    凌若竹急忙将长椅搬了过去，然后轻轻拍了下自己的屁股道：“不知道它什么时候有资格？”

    老者坐下来后才道：“一个人在江湖上，只是懂得为人处世还是远远不够的，因为有些人是不会和你讲道义的。”

    凌若竹点头道：“所以我要学会一些绝世武功。”

    老者摇头道：“武功再高，若是没有道义，也终究枉然。”

    凌若竹又道：“那我要是二者并存总该行了吧？”

    老者再次摇头道：“世事变幻无常，江湖风雨莫测，即使二者并存，枉丢性命者也是常事。”

    凌若竹发笑道：“这我就不明白了。”

    老者突然住口，脸上开始变的冷了起来，他盯着凌若竹好久脸色才逐渐变暖，半晌才叹息道：“你还是扫地去吧。”

    神武书阁，三十六房。

    凌若竹手里握着冷冰冰的扫把，在里面又一间间的挨着打扫起来。

    这个秋天很快过去了，凌若竹整整在这里扫了一个多月的地，直到一场大雪落在神武学府，他才知道现在已是冬天。俗话说书中自有黄金屋，凌若竹在书的世界里，渐渐懂得了天下苍生，懂得了万物无常，更懂得了神龙堡的来历。

    御剑城这场雪纷纷扰扰，连下了好几天都不见转。

    神武学府的神武书阁前也堆积了厚厚的一层，老者躺在书阁殿前的长椅上望着外面的大雪，久久入神。

    凌若竹刚扫完三十六房，站在老者身后也久久入神。

    “你看见了什么？”老者问。

    “雪。”凌若竹回答的很简单。

    “你又看见了什么？”凌若竹反问。

    “也是雪。”老者淡淡道。

    老者顿了下又道：“只不过我看见的雪跟你看见的雪不太一样。”

    凌若竹道：“你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看见的雪跟你看见的雪不一样？”

    老者嘿嘿笑道：“你也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看见的雪跟你看见的雪一样？”

    凌若竹久在书阁中，早知“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一事，他也知道老者话中别有深意，一定还有话说，所以不再出声。

    果然不多久便听见老者道：“雪无声无息间便可尽染天下，覆盖万物，此等造化何人可及？”

    凌若竹点头道：“的确，它已做到尽染天下，覆盖万物，又何必出声？”

    老者道：“有些人名满天下也是不必出声的了，再出声已是画蛇添足。”

    凌若竹不解道：“您指的是……”

    老者淡淡道：“天地神剑叶枯荣。”

    凌若竹道：“叶枯荣是神龙堡八大战神之一，虽说他名列第三但是他的武功在战神之中应属第一。”

    老者道：“神龙堡势力正虚，才稳固十余年，这几年又接连天灾，百姓饥不择食。可是他为什么非去相助生死崖？”

    凌若竹道：“生死崖内部的剑帮与棍派相争十数年，棍派与帝都相交甚好，如今剑帮要灭棍派，帝都定然不会袖手旁观。但是帝都乃江湖第一大帮派，若帝都一出手剑帮定然败北。那时生死崖便是棍派天下，如此以来，生死崖便可成了帝都侵犯神龙堡的一条直通大道。唇亡而齿寒，所以叶枯荣非出手相帮不可。”

    老者摇头道：“名剑十方风流，战神中的排名在叶枯荣之上，而武功谋略也与叶枯荣不分伯仲，他为何不去？”

    凌若竹想了想道：“据说风流身体抱恙。”

    老者又摇头道：“你还是不懂，风流的身体一向抱恙，这只不过是托词。”

    凌若竹叹了口气，久久道：“我还是扫地去吧。”

    老者再次摇头，好久他才伸手指了指地上的雪，说道：“你这次去扫雪。”

    凌若竹转身便去，突然老者又道：“书房你扫的最干净，扫完雪多去剑房扫扫。”凌若竹没有作声，心里只是暗暗骂了一句老东西。

    于是凌若竹开始扫雪从初冬扫到了深冬，从深冬扫到了开春，周而复始，转眼间三年已过。

    渐渐凌若竹感觉到身体上明显的变化，他先前扫三十六房的时候，累的连饭都吃不下去，现在非但扫完三十六房甚至连书殿前大院的雪扫完都不会觉得很累。

    不但不会觉得累反而觉得很轻松，全身那种心旷神怡的轻松，如果现在不让他打扫这些东西，他只怕会睡不着觉了。这些变化先前他没有觉察到，但是从老者叮嘱他多去剑房扫扫之后，他才觉察到。

    今年的这个冬天太冷了，可以用恶寒称之。但是午餐格外温暖，四菜一汤十分丰盛，而且凌若竹发现这些饭菜的花样很长时间不会重复，他不得不感慨神武学府的奢侈。

    “听说生死崖一战叶枯荣赢了。”凌若竹喝完最后一口黑耳龙须汤后，擦了下嘴道。

    “生死崖的剑帮与棍派连战了三年，在战前以河朔为界，战后同样以河朔为界，未分胜负，何来输赢？”老者打了个嗝道。

    “帝都的高手人数天下第一，而帝都派往生死崖的龙子祥又是高手中的高手，何况龙子祥还发帖邀请君峡，一线天，日月岛三派高手前来相助，这样都没能灭掉剑帮已是输了。”凌若竹边说边倒了两杯水，开始喝起来。

    “龙子祥没灭掉剑帮不是因为打不过叶枯荣，而是帝都不想与凤岭公开叫板，顺便也卖给神龙堡一个面子。”老者说道。

    “那对龙子祥这种常胜将军而言不胜便是败，他在帝都的声望怕是一落千丈。”凌若竹继续说道。

    “声名乃是身外物，随叶枯荣前去生死崖赴战的沈别离客死异乡，叶枯荣在神龙堡那才真的是永无翻身之地。”老者淡淡道。

    “沈别离？”凌若竹微微诧异。

    “沈别离是神龙堡主沈天南的爱子，也是沈天南唯一指定的继承人，他的死足以至叶枯荣于万劫不复。”

    凌若竹默然不语，低头沉思片刻，忽叹道：“我想我又该去扫地了。”

    老者道：“该扫的你都扫了，不该扫的你也扫了，所以不用扫了。沈别离一死，沈天南必将重新考虑继承人，御剑城将要动荡，正月十九我要去沈家庄一趟。”

    凌若竹极为吃惊的看着老者，因为他直到现在还不知道这位老者究竟是谁。

    老者继续道：“不过在我去沈家庄之前，你要先去燕山玉峰顶一趟。玉峰顶宋天君与我相交数年，他有个小女儿年纪十三岁却天性顽劣，无法无天。他本欲将女儿送来神武学府加以管教，可是神武学府向来不收女子，我又不好弃之不理。所以我答应他这几日便派一个人过去，因此让你上门为其教女，代我管教，期限三个月。”

    凌若竹想了想道：“现在离正月十九还有三个月，我如果能提前回来，你要带我去沈家庄开开眼界。”

    老者哼了一声道：“现在你就敢和我讨价还价了？若是我不带你去呢？”

    凌若竹小声嚷嚷道：“那我就继续留在这里扫地。”

    老者转身朝书殿外走去，走出五六步时，忽然停身，但是没有回头。顿了片刻，才又起身走去，边走边道：“从今天开始算日子，你现在就起程吧，衣食住行自己想法子。”

    眼见老者将要消失在凌若竹视野，凌若竹才突然想到自己还没问他要推荐信，于是急忙喊道：“你总得给我一封推荐信吧？”但已经得不到老者的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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