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风云录 第五章 钟山手谈

    初秋辰光一路艳霞北上，落英缤纷芳华又刹那，玄武潋滟叹断桥，却道疏影横斜北人南顾。

    建康城郊有山名为钟山，景色怡人，每逢秋风渐起时，常有游人慕名前来游览，因此山中建有不少长亭供人歇息。

    从钟山西望，便是玄武湖，湖水南面，即是天下第一城建康。长江穿城而过，分建康南北两城，当年齐高帝于南城建新宫，遂有太极昭阳二殿南北而立，含光凉风二殿分侍左右，其余数殿林而立之。

    齐高帝在位期间，建康因风云际会，一跃而上，超越长安成为天下城池魁首。齐高帝七年，周夺北齐幽云十六州，据中原上游，饮马黄河，以临驭六合之势，震动华夏。齐高帝十六年，两齐抗周，于济水一线，凭黄河天险阻周南下。前后三年有余，北方汉民流离失所，饿殍千里，齐成帝不忍，诏曰：“蛮周兴难，流民无所，京师二岸，多有其弊。遣中书舍人优量赈恤。”后难民涌入，增户二十万余，自此建康遂成天下第一城。

    钟山上某一长亭内，此时正有二人对弈黑白，其中一人是位年逾古稀的老者，身着浅色儒衫，坐在棋盘一端，他的对面是名蓝衣少女，岁数尚浅，应是不过二八年华，但她娥眉纤细，杏眼清澈透亮，好似一弯月牙泉水，鼻子高挺，红唇皓齿，煞是好看。那女子虽尚未成年，但身段已隐隐玲珑凸翘，过不了几年，便会有倾城之姿。

    二人的棋局尚处中盘阶段，但白子已在四路取势有成，只怕无须收官，黑子便会告负。蓝衣少女望着盘中棋势，叹了口气，将手中余子黑子投入棋盒，开口道：“吴师叔真厉害哦，怪不得号称天下第一手，在黑白棋道上真是没人下得过吴师叔，我认输啦。”蓝衣少女甫一开口，便可听出她并非中原人士，那口音中带着浓浓的闽南腔调，以此推断，她应该不是汉人。

    老者对她的夸赞不以为意，把玩着手中白子，另起话头道：“蓝丫头，天一阁内的兵书，你读了多少？”

    少女皱眉道：“人家又不是男子，读那么多兵书干嘛，打打杀杀的，我不喜欢。”

    老者笑着道：“天一阁谁人不知小魔女蓝幼羽有过目不忘之能，博闻强识无人能及，便是我这常年在外的老骨头，也都有听说呢。”

    那少女随意摆了摆手道：“那是师父他老人家取笑我，我哪有那么厉害。”

    老者又重复道：“蓝丫头，你且告诉师叔，天一阁内收藏的兵书，你究竟读了几部？”

    蓝幼羽想了想，答道：“如果要说读了几部兵书，我还真得仔细想想，什么黄帝十六篇，阴符经，太公望六韬，太公兵书三略三卷这些我是看过的，还有孙膑、孙子、吴起、尉缭子也都看过，另外黄石公兵书统要三卷，孙子八阵，天地运旋阵，六十甲子行军法这样的兵书也瞄过几眼，再有一些杂七杂八的注疏多多少少翻了翻，我估计应该不到一百部吧。”她以如此年纪，便可将先贤所著兵书信手拈来，若是有旁人在场，定会被惊得瞠目结舌。

    老者却不惊讶，继续问道：“若给你五千骑兵，面对敌方五千人结成的圆阵，你会如何破之？”

    蓝幼羽不假思索的答道：“将五千兵分成五路，每次只派一路骑兵去骚扰，等到敌方被骚扰得困乏劳顿，圆阵自己就会散开啦，再命其余四路从破绽中杀入破敌就可以了。”

    老者又问道：“若是只给你一千骑兵，你要如何破开对手圆阵？”

    蓝幼羽不屑道：“我要是只有一千骑兵，干嘛找死去破那个破五千人的圆阵呢！”

    那老者道：“若是你非要破这五千人圆阵呢？”

    蓝幼羽白眼道：“那本姑娘只好独自杀入阵中，取了对方将领的脑袋，令敌方溃散，再命骑兵趁乱破阵咯。”

    老者故作惊奇道：“你这丫头，何时武功如此高明？”

    蓝幼羽双眼瞬间成了两弯月牙，摇头晃脑嬉笑着得意道：“那是当然啦，什么天机数剑啦，我随便练练都可以练到四象剑。”

    老者大有深意的看着她道：“我听说你苏师姐仍在五行剑境界徘徊，想要突破晋入四象剑，还需要一些时日。”

    蓝幼羽不以为然道：“师父说我是世间奇才，进境神速也是正常的啦。吴师叔，你的天机数剑练到了第几剑？”

    老者笑道：“师叔只会下棋，哪里会什么剑法。”

    蓝幼羽撇了撇嘴，没有回话，老者又问道：“若要你统领四十万兵马，从北方南下，中原的东路、中路、西路这三路，你会选择哪一路来用兵？”

    蓝幼羽听闻此言忽然沉默下来，良久后才开口道：“我会选择东路。”

    老者不作声色，并没有问她缘由，反倒改问道：“你觉得萧承泽此人如何？”

    蓝幼羽无所谓的答道：“还不错啊，蛮帅的。”

    老者一愣，道：“师叔是指其他方面。”

    蓝幼羽歪了歪头道：“身材也不错哦。”

    老者叹了口气，道：“那兵法谋略呢？”

    蓝幼羽道：“也蛮好哦，比南齐那些纨绔子弟强很多，”说道此处，她忽然戒备道：“师叔你要干嘛，我可不喜欢他，你不要乱来。”

    老者面似哭笑不得，道：“你这丫头，什么时候能言辞端正些。”

    蓝幼羽吐了吐舌头，白了他一眼，老者接着道：“师叔年纪大了，下山腿脚不便，这便要回天一阁，你可要和师叔一同下山？”

    蓝幼羽摇头道：“我不要，钟山风景这么秀丽，人家还要多玩一会儿。”

    老者也不勉强，便自顾自下山而去。看着他渐行渐远，蓝幼羽面容极为平静，随后她扭头望向远处的玄武湖，喃喃道：“萧承泽，你可能又要升官咯。”又过了一会儿，她低声叹道：“吴师叔，有时候你真让我感到可怕。”

    那老者下了钟山，沿着湖边走了约莫一刻钟，便有一个院落跃入眼帘。老者近前推门而入，屋中已有一人在院中静坐，那人见老者前来，并未说话，只从怀里掏出几封信函递于老者。

    老者拆开一封信函，看罢摇头叹道：“这林望舒师徒呐。”他皱着眉头，一盏茶的功夫，对那人道：“你递个消息出去，让曹秋志众人去幽云十六州潜伏起来，盯紧幽云各州的守将，切记不要暴露行踪。”

    那人点头示意知晓，老者接着拆开第二封信函，读过以后道：“北衙暗门只雪藏了井宿，并且仅是命轸宿众人接手，看来暗门门主并不知道你联络的暗谍。如此甚好，你便可胆子大些，把网子收收紧，我估摸着再过两三个月便可动手了。”

    那人还是不出一声，只以点头示意知晓，老者也未怪罪，然后拆开了第三封信函，但他只看了几眼，便将此信函收起放入怀中，接着拆开了最后一封，看罢这第四封信函，他反倒是把第一封信函再次打开，将两封信函对照着又看了一遍，而后道：“你可知暗门所说的子居，是指代何人？”

    那人沉默的摇摇头，却将手指只在了林望舒三个字上。老者见状，琢磨了一下，点头道：“能让暗门如此重视，当时还在紫府山的人里面，怕也只有林望舒了。只是暗门是怎知林望舒重出江湖了呢？”

    正想着，对面那人指了指自己，老者心下也颇为赞同的想道：“林望舒轻功剑法深不可测，寻常暗门星官绝不可能得到他的行踪，恐怕这次是典鉴司内部泄了密。”思及此处，他开口道：“这次收紧网子前，一并清清典鉴司也好。”

    那人仍旧不说话，老者最后道：“我打算将萧承泽府上枢密使之位，进来你将朝中的暗线活动活动，至于时机嘛，我们再商议。今日暂且到此，我还须回趟天一阁，他日你我再联络。”

    言罢那老者将其余三封信函交还给对面之人，便转身离去。那人接过信函收好，等了约莫一个时辰，直到天色昏暗，那人才出门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