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往,你这么能吃,今后谁敢娶你。”
“向往,你要是嫁不出去,我养你。”
“姐姐,我已经是顶天立地的男子了,看谁还敢欺负你。”
“姐姐,你不要怕,父亲不在的时候,我保护你。”
……
这一夜,向往梦醒,颈间细汗涔涔,四周漆黑一片。
向临再一次出现在了她的梦里,高兴的,悲伤的,调皮的,故作成熟的……
夜空中,星光稀疏几点,月已全然埋入了云层。
向往躺着床上,再无睡意。
关于向临的下落她至今还是毫无头绪,而她混入禁军军营已将近一月了。这一个月内,她每日汲汲忙忙栖栖遑遑,不仅李代桃僵成了替罪之羊,甚至一脚已踏入鬼门关最后死里逃生,她从来没有忘记自己的初衷,可在企图以微薄之力撼动一座大山的同时,寻找向临一事仍然停滞难前。
两件事情如藤蔓相互交缠,涉及之人的面容张张浮现,向往的心中千头万绪乱作一团。她想要将它们捋一捋,却总是在一半就发现线头已断。
-
这一日向往与高阔散值经过安上门,被在安上门守卫的禁军拉入了一场争斗。
只见安上门前,有禁军七八人,公公七八人,两方人马已扭打做一团。事情的起因是一名公公与守门的禁军撞了一下,两人均要对方道歉而不得。
禁军们血气方刚易动怒,又嘲笑公公们胯下无根非真男人,而这些公公仗着总管太监崔玄英是景帝身边的红人,亦不甘示弱。双方先是吵得眼红脖子粗,最后也不知谁先动了手,将争吵转变成了打斗。
向往仔细一看,发现正在与公公们打斗的禁军当中,恰有他们认识的人——司徒桧。
司徒桧打得最是卖力,拳脚乱飞几近无影,被打的公公的发髻都被扯松了。那公公虽气力不敌处于弱势,但气势上却不愿服输,抓着司徒桧的胳膊就使劲张嘴咬,牙根这辈子都没这么灵活过。司徒桧身上的牙印没有十个也有八个,痛得他吱哇乱叫,一会骂爹来一会骂娘。
这安上门来往的人多是禁军和公公。途径之人见有“自己人”在争斗,不多久后加入打斗的人便越来越多。最后缠斗双方的人数加起来已是近五十人,事情不大也给闹大了。
禁军这头,打架一事直被捅到了离染那里,公公那头,刚刚服侍完景帝的崔玄英也被惊扰了。两边管事的不一会就相继来到了安上门。
先到一步的离染经过向往身边时睨了她一眼,眼底尽是“你怎么也在这儿”的疑问。向往回望他微微摇头,表明自己并未参与。
公公崔玄英这时才姗姗来迟。他与离染客套了两句,又责问了斗殴公公们一番,然后便提议,与离染到附近的茶舍去就此事商议一二,离染同意了。
两方人马的头儿离开后,一众参与打斗的公公和禁军依旧被被命罚站于此。向往与高阔自然也在罚站的队伍中。
高阔低声嚷嚷着冤枉,向往则全无心思考虑这个问题。司徒桧就在她旁边,她只一心思索着如何利用这次机会去套他的话,套出向临下落的线索。
这时打远处又走来了一个公公。他原是轻扫了一眼便目无斜视地径直穿门而过,谁知被罚站的禁军们伸脚绊倒了他。这一行为再次引得两方人马不满地瞪眼,甚至又差点动手。
可这被绊倒的公公倒一点也不动怒,只站起来拍了拍尘土便继续前行。随着他离向往越来越近,她的瞳孔也越发变大,直到她清清楚楚看清这个公公的长相,他竟然是徐渌!
当离染向往等人正力图减少赌坊之害时,曾被赌坊打得差点一命呜呼,幸得向往和离染相救才活下的徐渌,竟出现在了皇城里,成了大棠的一名公公。
他依旧骨瘦如柴,眼里依旧暗淡无光,一张脸看上去还是那么麻木不仁。
向往不明白,他为何会成了个太监?
-
皇城外的一间茶舍内,离染与崔玄英刚刚落座。茶舍小二为二人烹了壶新茶,白瓷小杯中茶色青淡,幽幽散出清洌之香。
崔玄英与离染俱在景帝身边当值,二人平日公务往来颇多并不陌生。可像眼下这样单独的会面相谈,却是年初一吃酒饭——头一遭。
“崔公公……”
离染甫一开口,便被崔玄英伸手打断了,“杂家今日来晚啦。昨日皇上在议政堂发了火,直到今日气还没消呢。大将军可知道所为何事?”
崔玄英人到中年,两鬓已见斑白,体态微胖,面带微笑,此时的态度显得温厚和悦。
昨日离染休沐,并不在宫里,而是与赵晏向往到芙蓉绽去了。他摇了摇头,“公公请讲。”
“告状。”崔玄英端起茶啜了一口,道,“昨日有两人不约而同地把都水监给告了。皇上很生气,一道旨意下,那都水监就再也见不到自己脖子以下的身子了。”
“公公告诉我这些的用意是?”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啊。杂家今日请大将军到这茶舍一叙,正是为此。”
“离染不明白。”
“小公公们年轻浮躁不识大体,杂家管教不严,还望大将军勿怪。杂家回宫后,定会好好教训他们,在此以茶代酒,先向大将军陪罪了。”
在这帝国心脏发生的事,就没有小事。这些事一旦经人口口相传,小事也成了大事,故而有推卸责任的,有急着撇清干系的,像崔玄英这样将所有责任都往身上揽,倒叫离染感到很是意外。
但离染偏偏也是个一丝不苟的人,他回道:“公公,离染向来帮理不帮亲,此事就事论事而言,当是两方之过,岂能由一方独自承担。”
崔玄英放下茶杯,望着离染和善地笑了笑,“禁军们可不比太监啊。这禁军中人多是廷臣亲属、世家子弟,大将军若过于发难,总是容易得罪人,于自身百害而无一利。故而今日这桩事,还是由杂家给了的好。”
“我向来治军从严,不论他们的家世背景如何,都是一视同仁。有功当赏,有过当罚,我又岂能因公公替他们领了过,就不罚他们呢?”
“大将军深得皇上器重,担统领禁军护卫皇城之大任,杂家一向认为大将军有逸群之才,也深知将军行事向来雷厉风行。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大将军身居要位,难免引人眼红。”崔玄英循循善诱道,“杂家近日听得些风言风语,担心有心之人挑唆诬告,陷大将军于不义。若叫奸人得逞,那于朝廷、于皇上而言都是有百害而无一利啊,是以这才希望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离染大约明白了他的用意,“公公可是想说,已有人在陛下跟前说我的不是?”
崔玄英垂首叹气,随即端起茶浅尝了一口,“多的杂家也不便说,只是希望大将军一切安好,方可尽心护佑皇上的安危。杂家不过是想尽我一份心意罢了。”
“只怕离染要辜负公公的好意了。”离染坦言道,“离染身为武将,畏首畏尾并非我的行事之风,离染也不会摄于小人的谗言姑息养奸纵曲枉直。不过公公的提醒,离染会铭记于心。”
“也罢,”崔玄英放下茶杯,拭了拭嘴角,复又望向离染,“有如此胆魄,不愧是我大棠的大将军。杂家心意已尽,大将军行事务必小心。杂家在皇上面前还能说上两句话,大将军日后若有难处,只要杂家帮得上忙的,尽管来找我。”
“多谢崔公公。”
离染目送崔玄英离去,对崔玄英今日此举有些费解。他们二人之间向来只有公事往来,崔玄英今日为何会对他主动示好呢?
还未来得及将这事想透,韩耹的面容已闯入他的脑海。
韩耹啊韩耹,为何事事都少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