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之后,他便与叶小媛熟络起来。
于是,他不料想,她其实是一个性情爽快、落落大方的女孩。她好像不顾自己已有“婆家”,而且不顾她会在楼里碰到的未来“公公”便是这座部委大楼的主宰之一,在刅公室,时不时地她就给华卫国带来一些女孩常吃的果仁、瓜果之类的好吃东西,在食堂里,众目之下,她还经常替他打些好莱好饭。
长此以往,华卫国在部里的几个哥们,形如饿狼,流着“涎水”,舔着嘴角,均对他道:华哥们,你丫的,艳福不浅呀,可咋还不把她给“办”了呢?你不是号称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凡有点姿色的女人都不放过嘛!
他就坏笑,还一本正经地环视他们,频频点头。于是,众哥们便又齐哄一声,作鸟兽散。
可是,他心里却在暗暗思忖:若“办”了她,倒是容易,她像是主动送上门的……可不过呢,她已“名花有主”,据说她那个未来的公公,便是她在别的部委当司长的老爹的老上级,两家早就定下了婚期,现在“办”她,还真有点对不起她那个未婚夫呢……
他接着想:她以前是个跳舞的演员……唉,我这两年,咋个就开始与舞蹈演员有缘了呀!不久之前,我才想方没法地结束了一个还在跳舞的小女演员的关系哇……
如此,他不禁又有些无耻地想道:哈哈,我已尝过舞蹈演员的滋味了!……
随后,他便再想:那我就不要再打这个叶小媛的“主意”了……
于是,在她面前,他便开始装起傻来,恍若呆子,不解风情,始终不越叶小媛的“雷池”一步。
这样,一直持续到了那天他在商场碰到那个对他不屑一顾的她后,他与叶小媛的关系才似乎开始发生了逆变。
这一天,上班空闲,乘着无人,叶小媛来到他跟前,一双柔荑,轻扶着他的新办公桌,还向后翘着一条小腿,单脚立着,晃着身子,冲他风情万种地眨眨眼,才娇声娇气地道:卫国,我刚从我的姐们那儿借来几盒邓丽君最新的录音带,晚上到我那儿,我放给你听。
她知道他是一个大男人,可亦很喜欢听邓丽君的歌。而华卫国,也知道她指的“那儿”,不是她父母家,而是**后,按政策与级别重新分给她爸一套三居室后再又补差的一套一居室单元房,现在,由她住着。
于是,华卫国道:那你还不先去放给你的那一位听听?
她闻言,却皱皱眉,有点恹恹地道:我哪一位?又嗤之以鼻地一顿,轻声说道:我嫁不嫁他,还另说呢!讲完,双眼皮的大眼一睁,再眨了眨,黑眸剪水,斜瞟向他,接着问道:你去不去嘛?
华卫国瞅着她妩媚的眼神,还有她那像小波浪般轻轻扭着的腰肢,忽地双目之中,已仿佛升起了一道大幕,那道幕上俨然又回到了那个夜晚:天色虽暗,仍能清晰地看到,树下的她似在眼前,扭着身体,拼命挣扎,胸前一对白花花的双乳宛若惊免,急颤猛抖,疯摆狂动……
一瞬之间,他的下身陡然充血,膨胀难当。
这个当儿,他便决心,今天晚上就要毫不犹豫地把她“办”了!
然而,他不曾想,当日下午,一封电报却不仅阻止了他的这次“好事”,还将就此开始了他生活轨迹的改变。
发报之人是他一位少了一只胳膊的中学同学与好朋友王根生。这王根生,因自己的不懈努力和当地政府的照顾,现在当了一名小学老师。最近从东北某地教学观摩后回南方的南城市,路过北京,想下车来看看他,乘的火车当晚即到北京。于是,华卫国已来不及去叶小媛家了,便马上给她解释后,刚一下班,遂赶去北京站接王根生。
在出站口,他和他见了面,多年未见自然分外亲热。
随后,他将王根生带到了他所在部的机关招待所住下。
进了房间,卫国瞧他用一只手,熟练地洗完脸,坐上床沿,便开始认真地对他道:卫国,我告诉你一件事。今年清明快到了,我和咱们原来几个一中的同学和好朋友最近都联系上了,我们决定,清明那天全一块去墓地看望你的父母。我们晓得,你每年这一天,都要尽量从北京回去看望父母的,所以到时间你一定要来哟,我们这些同学都好久没见到你了,可真想你啊!
听完他的活,华卫国情不自禁地连连答应。
次日一早,他又请假陪王根生去北京几处著名的景点逛了一天。到第三日,再带根生去前门的《全聚德》吃完烤鸭,方意犹未尽地送他上了火车。
回到单位,他就去申请休假,批准之后,忙又到部里的订票室订了到南城市的火车票。
走的那天,他拎着包,不要哥们送行,还躲开叶小媛从楼上窗户里悄悄投下的目光,只一个人出了大门。
他知道,再有几日便是清明了,南城的春天已很暖和。但此刻,他却觉得北京的春天,依旧犹似那南城市的深秋一样清凉。
他从小有个喜好,便是看天,特别是云。现长大了,看云儿,已仿佛成了一件奢侈的事。可出地铁,他不由得仰头眯眼,又去望天。于是竟见那碧空上,出现了久违的大块澄兰,好像光辉的太阳,也被可怜地挤到了一边,几丝云霞扯得好长,宛如天女的彩带,薄如轻纱,朦胧飘逸。
这时,不知为何,他脑海中,蓦地,竟回想起了小时候的一天,那南城的天空也是这样,而且,真是好像、好像。
那天,南城的天就是这般,天色兰兰,日头煌煌。不同只是却起了风,本来秋高气爽,薄云下竟暗流涌动,地上,便有了风。随后,从近到远,灼浪升腾,如龙打滚,若鹏翻飞,搅动得空气中都开始哗哗作响。然而当时,他华卫国却看不明,也听不清。
于是那天,天上那些同样细长的云丝,便被扯得像网,罩住了南城四周。
可是,这时地面,阵风吹来,却暖暖地穿梭摇弋着树木花草,又温温地烫拂荡涤着山水房田。而且,南城四边,南方的老城墙,如同古时肩并肩紧靠一起的蛮夷汉子一样在阳光与热气中,显得黝黑精瘦、神气十足。不过城西,紧贴墙中,却有几幢顶着歇山青瓦屋面的灰楼,又似几个身体发福的旧时文明人一般,戴黑礼帽,着中山装,胖硕矮壮,这便是华卫国曾经上过学的那所小学了……
如此,一直等到进了北京站的大楼,华卫国才从回忆抑或幻觉中清醒过来。不禁,淡淡一笑。大约方才是太想念从小生长的地方了吧?因为,那里,还同样生活过那两个叫他越来越魂牵梦绕的女孩啊!
然而,他却不知,从他走出单位大门之时,已有一个身影从街角闪出,一路之上,暗暗尾随着他来到这里……
华卫国运气不错,在订票室提前定到了硬臥,还是底铺。上了火车,他便找到自己的铺位,把手提包顺手搁在了行李架上,就坐床上。可一会儿,又拿下包,从里面摸出一本小说,再放回包,重新坐下,开始抓紧时间看书。因为这车傍晚发车,一到夜里臥铺车箱就会熄灯。
不一会儿,陸陸续续,车箱里上满了旅客。
随着车开,不相识的人们也开始了攀谈与闲聊,不久,还有人凑一块,闹闹哄哄,甩起扑克。可华卫国看书却入了迷,谁也不理,几乎都快把自己这个大男人变成了《青春之歌》抑或《第二次握手》中那两个女主角,独坐窗前,忧国怜己,一双眼睛之中,唯有那一块块的铅字。直到夜里九点,臥铺车箱终于熄了灯,他还恋恋不舍地摸到车箱连接处,站顶灯下,一手举书,一手夹烟,口吐烟圈,继续阅读。
可是,却不料想,他这一下却苦了一个人。这人,正是一路尾随着他,现在也上了车的跟踪者。
原来,这跟踪者,便是他在商场迎面碰到的那个女孩。
那天,她见他和他身旁女伴一同进了部委大门后,便通过她父亲在这个部里的一个老战友,不动声色地想办法打听到了华卫国与叶小嫒几乎所有的情况。于是,她已知晓,他今天要回南城,遂请了假,尾随他悄悄跟来,上了同一节车箱。而且,她的床位,事先定好,恰巧便在他头顶的中铺。她本来想先到别处呆一会,等关了灯,他睡下了,她再乘黑爬上铺位。但是,她刚才挤在硬座车箱,站了半天,好不容易捱到九点,再等一会,才准备回到卧铺车箱,可还沒走到车箱门口,却发现他虽熄了灯,可又跑到车箱门口来一直在那看书,而且,还不知道他是真看,还是假看,因她害怕他其实早就发现了她,正在变着法地对付她呢。她便回到旁边这节硬座车箱,继续躲着。却不知道,她真猜对了。十分钟前,华卫国就已发现了她。原本他是在那儿专心看书,扔烟头时,无意之中,竟从关着的车箱门上玻璃里看到了她,她就在隔壁车箱,朝他这边望了一眼,遂又隐身。开始,他还不相信,以为自己眼花了,待他不动声色地多次暗窥时,恰又赶上她忍不住再次伸头朝他望来,便被他瞭个正着。于是,一霎之间,他真是又惊喜又生气,却还不知,她其实还是他这个臥铺车箱的乘客,她的床位,就在他头顶之上呢。他便仍装做在看书,透过玻璃,接着觅她。
不过,他已憋了半天的尿,最后,只好去上了一次厕所。不想,待一出来,就再也不见她的影子了。他等良久,按捺不住,索性去那节硬座车箱偷偷找她。却连走了几节车箱均不见人,他不由得惆怅忿懑。但是,现在已到后夜,他只得悻悻地返回自己车箱,倒头便睡了。
原来,方才,她乘他上厕所,已匆匆穿过他“把守”的这个关口回到臥铺车箱,急急地爬上了她的中铺,蒙头盖脸,悄然睡下。
次日白天,直到中午,她都用被单将自己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一动不动,简直都把自己弄成一具埃及出土的木乃伊了,只有从被缝里散漏出的几缕长长的女人头发,以及放置在卫国铺下的一双亮亮的女式高跟皮鞋,告诉大家,那是一个女人躺在那里。众人都在暗忖:这个女子,也太能睡觉了吧!
然而,她在被单与毛毯下早就醒了,此时,又渴又饿,一直竖着两只耳朵仔细偷听,甚至不时还小心翼翼地偷看,盼望下面的华卫国去上厕所,或者,去歺车吃饭。这她就能迅速起床,再暂离这里。但是,可恨的他却好像没去歺车,只在车箱里吃了一顿盒饭,竟还久久地都没有去上厕所。
她便只好继续忍着。
但是,她万没想到,早在清晨,卫国已然发现铺上的人就是她了。
原来清晨,华卫国洗漱完,回到铺位,把暂时当做漱口杯用的搪瓷茶缸撂在小桌上,便抬起身,转了转头,就见中铺躺着一人,不露头脸,浑身用床单毛毯捂得密不透风,睡得很熟,却不知何时,从被下伸着了一小截女性的白净手臂,手腕弯曲,手掌低垂,五根微张,悬在床边。
随之赫然,在明亮窗光的照映下,卫国发现,她的手心竟隐隐有着一条细长而暗红的伤痕。这条伤痕,他可是太熟悉了。刹那之间,华卫国就恍若被人猛击了一掌似的,扑地坐在了自己的床上。因这一只娇小柔荑的主人,叫高战美,便是昨晚消失的那个她啊!
于是,他不由呆呆地坐在下面,苦苦地思考着高战美如何到了这里,而且她的这些举止实在蹊跷,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可是,顶上的她,过了中午,随着列车的轻轻晃动,恍恍惚惚又睡着了。但到后来,她迷糊中,不知不觉,翻了个身,呼地一下,将已堆在腰上的毛毯从铺边上顶了下来。
下面,靠在床上,良久都沒挪身的卫国,心情从昨晚最初的惊喜多于忿然逐渐变成现在的恶劣与惑然,此时,烟已抽完,他欲起身要去行李架上的包里掏烟,可刚下床,还没直腰,中铺上那堆成一团的厚重毛毯,一股脑儿,便全都罩落在了他的头顶与身上。那个感觉,真宛如他的头脖与肩背,忽然间,就骑上了一个调皮的孩子!
这下,华卫国猛然挺身,忙用手去扯掉它。忽地,一个似曾相同的熟悉感觉,情不自禁,又从脑海骤然回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