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自在天主 第三三章一件公案

    众人都听出彭衍话中别有所指，均是凛然生惕，无不在心下揣摩他是不是在说自己，此人武功有如鬼神，都盼他不要找到自己头上。

    彭衍缓缓扫视了一眼，让众人皆是凛然正容，方徐徐道：“大概在十余年前，彭某有幸遇到了奔雷手文泰来文大哥……”

    说到此处，彭衍朝天拱了拱手，以示恭敬，接着说道：“自他口中，却得知了一段荡气回肠的往事！”

    “这段往事说得是，在十三年前，沧州一个小镇上，来了一位刀客，带着他身怀六甲的娇妻。”

    “妻子临盆就在这几天，这位刀客便去镇上客店住下，却遇着店中一个烧火小厮在灶下哭泣，一问才知，镇上的一个恶霸财主看上了那小厮的娘亲貌美，要抢他的娘亲回去做妾，这小厮报官无门，才在此痛哭，这位刀客嫉恶如仇，闻言大怒，提刀出去，将恶霸一刀杀掉，又与了小厮百两银子，让他去安置家小……”

    马春花听了眼睛发亮，她见这“九尺虎”气派虽大，对她却极和气，不像是个吃人的，就脆声问道：“这位刀客好生侠气，不知叫什么名字？”

    彭衍目光在众人身上扫动，口中道：“这位大侠姓胡，他说过：生平凡遇见奸恶之辈，皆一刀杀了！此人便叫做胡一刀……”

    此言一出，厅上好一阵骚动，许多人皆是触动不轻，那苗人凤身体大颤，猛然回过头来，一双神目精光大冒，盯在彭衍脸上一放也不放；而那缩在一边的独臂人和黄瘦少年也偏过头来，那黄瘦少年神情激动，便要张口发问，却被他独臂疤面人阻住；而田归农与阎基两人低着的脸上则面色大变，暗暗叫苦，不由将头埋的更低了；便是那兴汉丐帮的范帮主，也是抬头去看田归农与陶百岁二人，眼中若有所思。

    彭衍将众人的神色收入眼中，脸上不动声色，继续道：“这胡一刀大侠在镇上住下，本是等待妻子临盆，降下麟儿，不想没两天，却来了一伙泼皮，整日里来骚扰，这些人练得些许庄稼把式，那里抵得了胡大侠的神刀，自是让胡大侠打得落花流水，这些泼皮不服气，就去请了一个大高手来为他们撑腰……”

    马春花机灵，见得彭衍话头一顿，就知道该自己这个打下手的接口了，问道：“大高手即是大高手，怎么会为一帮泼皮出手，难道是品行不好么？”

    “那大高手为何会为一帮泼皮出手，是没人知道啦，想是如姑娘所说，品行不端吧！”彭衍嘿嘿了两声：“这大高手品行虽不端，却当真是一个大高手，与胡一刀大侠交手一日一夜，竟不分上下，好生了得。”

    马春花又接口：“此人武功如此了得，想是在江湖中大有名声，却不知叫什么名字？”

    两人一唱一和，真如一对说书人般一唱一和。

    彭衍咂了两声嘴，作态道：“这人的名字说出来吓你一大跳，他便是三尺青锋，打遍天下无敌手，江湖人称……金面佛的苗人凤苗大侠便是！”

    马春花听得这名字，真的是吓了一大跳，吐了吐舌头，忙拿眼去偷瞧正坐在一旁的苗人凤。

    但苗人凤对她却浑不在意，只拿一双眼睛如钉子般看着彭衍，目光如炬，缓缓起身道：“如此说来，这些年使人在江湖上败坏苗某名声的，便是你了？”

    彭衍在他刀一般的目光下行若无事，轻笑道：“这几年彭某急于知道此事的真相，四下派人打听消息，却不想手下小的们口风不严，坏了苗大侠的名声，却是彭某管教不严了！”

    苗人凤听他只说管教不严，却不说此事做得不对，就知道彭衍心下必对他大有成见，又想及当年的伤心事，颓然坐了回去，口中道：“你说得是，苗某确实对不住胡大哥，不但没照顾好大嫂，就连他那唯一的孤子也没有保住，苗某背信弃义，正该背上这样的名声。”

    彭衍看着他，眼睛中露出一抹奇异的目光，随后正了正神，又继续说了下去，将当年文泰来述说苗人凤与胡一刀比武，又互相托付后事，胡一刀一日夜千里驰马，割了苗人凤的仇人商剑鸣的头颅而返的热血事娓娓道来，听让在场一些不明内情的人心情激荡。

    那三个朝廷武官虽欺压惯了良民，但那只是受了满清朝的大环境影响，其实也是汉家血脉，心下尚有热血未泯，击节而叹道：“壮哉，此男儿也！”

    那与独臂人在一起的十三四岁黄瘦少年也目现激动，神情中大是自豪，只是他不起眼，众人那里会注意到他的神色，彭衍细心留意下虽瞥见了，但自也不会说出来。

    彭衍又继续说了下去，其后语气却是逐渐低沉，说得内容自也是悲事，将胡一刀死在苗人凤剑下，胡一刀的妻子自杀而死，沿在襁褓中的幼子也只在河岸上留一滩鲜血，不知下落，传说早给人害了性命的事一一叙说出来。

    彭衍语气悲怆，说得又甚生动，引得众人也是大生愤怒之心，马春花纵是顾忌苗人凤，也不禁道：“这，这也……太，太过份了！”

    她终是顾忌苗人凤，虽然愤怒，却只敢隐讳的表达出不满来，但那苗人凤却看也不看她，只仰着头，赤目中隐有泪光。

    “此事十几年前我闻之，也甚是愤怒，故而这几年来着人在江湖中细加追查，却是知道了一些内情，但还是有一些事情不明，其一，便是胡大侠与苗大侠甚是相得，大有罢敌为友之意，为何最后却分了一个生死，这其中发生了何事；其二，便是胡大侠的妻子自刎之后，让其遗子胡斐不知所踪，现在落在何处？”

    彭衍缓缓说着，语调中似提着千斤重，他却不去看当事之人苗人凤，而是转过头看着那盗魁阎基道：“阎寨主，可有以教我？”

    众人的目光皆落到阎基身上，不知此事与他有什么牵连。

    阎基那身体抖如筛糠，看实在躲不过，抬起头来哑着嗓子道：“不错，我十三年前正是在那沧州小镇上，遇着了胡一刀与苗大侠比武，那时，我是一个跌打医生，胡一刀找我去为他妻子接生，我只是一个跌打医生，那里会这些，只是小镇太小，一时找不到稳婆，我推托不过，只得去了……”

    阎基目光游移不定：“我为胡一刀接生下了一个大胖小子，胡一刀为他起名为胡斐，这且不说，有得一日，胡一刀拿了一封信让我给苗大侠送去，说是其中关系重大……”

    “苗大侠和田相公、范帮主等人一起，却是住同一家店的，我当下就去了苗大侠的房间，却只遇着了田相公，我将信交给了田相公，田相公折开信看了，对我道：知道了，你回去吧，明日一决生死就是！我不敢多问，就回来了。”

    众人啊一声，听到这里，才知道彭衍口中所说骚扰胡一刀夫妻的泼皮，就是田归农和范帮主等人。

    阎基接着道：“接下来却与彭总舵把子所说的一样，胡一刀连夜杀了商剑鸣，报了苗大侠的仇，又与苗大凤比武，比了五日五夜，胡一刀终是不敌苗大侠，中了一刀死了，其后发生了什么事，我却不知道了。”

    众人听得入神，却没注意到阎基口中的蹊跷，苗人凤即是使剑的，胡一刀怎会中刀而死，众人皆看向田归农，想知道阎基口中所说那封信中的内容又是什么？

    “苦也，今日怕是中了人的奸计，怪不得这一路上，总有人引我往商家堡走，原来是想引我入毂……”田归农心下暗暗叫苦，他知道彭衍将当年的所有当事人全聚在商家堡，必是已经知道了一些内情，但他心怀侥幸，沉声道：“当年胡一刀是派阎基送了一封信来，我折开看了，其中都没什么真相和秘密，只是约定第二日以刀剑论个高下，谁胜了谁就能得那柄闯王军！”

    田归农品性令人不耻，众人对他的话皆不是很相信，不由又都苗人凤看去。

    苗人凤也是面带疑惑，道：“我只是听田……田兄口述了内容，与他现在所说无二，却是没有看到那封信。”

    田归农接口道：“胡一刀信中口气猖狂，当时我看完了信忍不住愤怒，将信撕扯烂了，故而苗兄才没见着。”

    在场众人齐“啊”一声，这信被毁了，内容又只有田归农看过，不是任他说么，这岂不是一件不得解的无头公案了。

    却听得旁边一声冷笑，一人出声道：“阎寨主与田大侠配合得好生默契，撒得好一个弥天大谎？”

    众人抬头看去，却是那个疤面独臂人面带冷笑的说着话，皆是不明所以。

    彭衍却是一笑，道：“这位先生既然插口，想是知道些内情，何不出来一说！”

    那疤面独臂人慈爱地抚了抚旁边那目现泪光的黄瘦少年，缓缓道：“彭总舵把子讲的故事很好，只是这其中却有一个错处，便是胡大侠确实救了那个店小二，但并没有去杀了那个恶霸财主，当时夫人临盆他分不开身，只与了店小二百两银子，去将欠那财主的高利贷还了。”

    马春花担心地看着彭衍，这九尺虎横行霸道，说一不二，这独臂人竟敢挑他的错处，她生怕彭衍一巴掌过去，将独臂人脑袋抽下来了。

    但彭衍却毫不生气，反而脸上带着一丝敬重，看那疤面独臂人道：“事隔十三年，先生又如何证明我说错了呢！”

    那独臂疤面人昂然道：“我就是证明，因为，我就是那个店小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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