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当很愉快地做好了决定,在我反应过来小东西要干啥之前她就和神界完成了通信,然后这个已经有点醉醺醺的三寸丁迷迷糊糊地再次爬进碗里,抓着饭粒继续解决肚子问题,抽空还抬头跟我傻笑一下:“阿俊,大家都很高兴哦,她们很快就要来家里做客啦!”
我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她口中的“大家”就是一大群三寸丁:我们不是正在纠结那种可以用于复活先祖的绿色粉末产量不够么,叮当决定把她在神界的姐妹们都叫过来帮忙……
我默默抬头,仿佛已经看到天花板上飞着一大群巨型蜻蜓的壮观景象,绿色粉末如同下雨一般覆盖家里的各个角落,我们在下面走来走去,每个人都绿油油的……咳咳,好像联想过度了点,主要是一个叮当平常就已经状况不断了,她突然要招呼一大堆三寸丁过来,我实在不敢想象家里会因此热闹成啥样。当然,我对这事儿其实也挺期待——叮当经常提起她在神界的姐妹们,那群欢乐的小不点要来家里做客,气氛应该会很欢脱吧……额,理论上是这样。
对此表现最高兴的果然还是浅浅,这个烧房不嫌火大抗洪不嫌水多的姑娘最喜欢的就是热闹了,她搬着椅子挪过来,用手戳着叮当的脑袋:“叮当叮当,你能叫来多少人?”
“不知道!”叮当抓起一小团米粒挥舞着,“叮当给整个神界发了信息,说邀请她们来做客,然后很多人都答应了,最快的大概一两天就能过来吧。阿俊阿俊,要准备好多糖果嗷!”
我听到叮当这次请客的规模顿时冷汗就下来了,原本还以为她只是给特定的一群生命女神发了信息,所以对到时候的情况还挺乐观,心说哪怕来百八十个也没问题。毕竟这些小不点只有巴掌大小,来一大群也顶多闹哄闹哄,但万万没想到……叮当是给整个神界发了广播啊卧槽!
生命女神之间的关系我是知道的,她们其实全都来自最高生命女神的逸散力量,因此每一个三寸丁之间都可以姐妹相称,哪怕互相之间没见过面。她们也会在初次打招呼之后成为好朋友,甚至互相不知道名字也没关系,她们仍然会高高兴兴地跑去素未谋面的姐妹家中做客,这是一群喜欢聚会的小不点,是一群无条件聚会的小不点,是一群可以为任何理由就聚集起一大堆闹腾上大半天的小不点。当初自己在神界已经见识过一次生命女神的小小聚会,但那次聚会起码还是有组织的,参与聚会的不过是神殿附近居住的三寸丁们,而这次,叮当给整个神界发了邀请……
“莉莉娜……”我满头冷汗地转向正在跟泡泡推杯换盏的腹黑女教宗,“你回去立即把神殿整理一下……不,不光是神殿。还有阿瓦隆全境,都整理一下!”
“为啥?”莉莉娜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事情里,压根没注意这边的动静,闻言立刻好奇起来。
“……顶多再有一两天,整个星域所有的生命女神就要来家里做客了……”
“不是所有哦,”叮当还很认真地提醒我,“只是有空的姐妹会过来。”
我心说这是废话,生命女神在神界是出了名的吉祥物,她们平常罕有承担什么正经神职的,这群欢脱的小不点除了完成自己身为生命女神或者世界守护神的工作之外。在神界唯一的工作就是玩,叮当口中“有空”的姐妹起码能占这个群体的八九成……
莉莉娜整个人都傻了,端着杯子跟石化一样僵硬成一座雕塑,人偶小姑娘见状立刻从椅子上跳下去,跑过去把自己弄出来的那些酸奶酒块全倒进莉莉娜的杯子里。然后若无其事跑回自己的座位:真是罕有的胜利,平常都是莉莉娜折腾小人偶,今天可算反过来一次。
不管怎么说,除了叮当这个一点都不小的插曲之外,庆功家宴就在愉快欢乐的气氛中结束了,这天晚上我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家变成了植物园,铺天盖地的小不点女神遮天蔽日地在外面飞来飞去,整个世界都被参天巨树和一米粗的藤蔓覆盖起来,人类变成了树上生物,挂在树屋里开联合国大会讨论世界和平的问题,浅浅穿了一身树叶草裙在我眼前跳来跳去,晓迅着个两米长的网兜在抓蜻蜓,而我觉得身上越来越重,越来越重,叮当领着成百上千个三寸丁女神堆在我肚子上,正在比赛叠罗汉……
等自己从这个怪梦中醒来的时候已经快中午了,窗外天清气朗,是个艳阳高照的好天。
我觉得自己昨天可能也喝多了,神界的酒酿里应该没有常规意义上的酒精才对(当然,所谓的酒精也不可能对自己产生什么影响),但它让人迷醉的功效倒是和寻常的酒一样。我晃晃脑袋,没感觉到宿醉头疼,身体也没有饮酒过量的不适感,唯一的酒后反应就是还有点轻微迷糊,看样子神界的酒确实有个好处,喝多了不上头,坏处就是你很难用“昨天喝多了起不来床”这个理由来翘班……
我在床上躺着发呆,感觉肚皮上传来沉甸甸的压迫感,轻微的呼噜声从胸口下面传来,只要低头看看,就能看到一片银色铺散在自己视线中:那是人偶少女的头发,小姑娘现在还睡着呢,恬静安详,就是睡相不怎么好看,跟个八爪鱼一样把我给箍住了。她昨天其实只喝了一点,但还是不可避免地被那种怪酒毫不科学的后劲给打倒,昨晚上她努力了半天都没把自己的箱子打开,于是干脆趴在我肚子上睡了一宿。我倒是不介意小姑娘这霸道的举动,反正平常偶尔也会抱着她睡觉——后者以一个洋娃娃的视角把这当成是对我的“奖励”,我现在唯一介意的就是,她睡的如此之死,世界末日恐怕也弄不醒她。我努力了半天都没把小家伙掰下来……
幸亏昨天睡觉迷迷糊糊,衣服都没换,否则今天怎么穿衣服都是个问题了——我如此庆幸着。
于是我就带着挂在身上的小人偶下了楼,跟个组合体一样出现在客厅里。一楼很安静,尽管现在已经临近中午。理应是家里最热闹的时候,客厅里却只有姐姐大人正在和安薇娜聊家常,看到我这番形象出现,安薇娜评价的特别委婉:“主人……胸甲很别致。”
“这是有原因的,”我尴尬地掰着挂在胸前的人偶小姑娘的胳膊,“放手——还有脚。”
胸前的八爪鱼回以一阵均匀的呼噜。以及谁都听不懂的短暂胡话。
“你看,就是这样,”我哭笑不得地跟姐姐大人和安薇娜摆摆手,“其他人呢?”
“大多都还没醒呢,”姐姐大人微笑着,“只有珊多拉和冰蒂斯醒了。珊多拉去了影子城,冰蒂斯这时候应该还在外面逛街——对了,冰蒂斯出去逛之前留下这个,说是能醒酒。”说着,她给我递过来一杯散发着淡淡金色辉光的东西,闻上去有一股清香,这算是冰姐特制的神族专用醒酒汤么?
没想到那个女流氓还挺关心人——我这么感叹着。把那散发着奇异清香的“醒酒汤”一口干掉半杯,片刻之后就感觉那种迷糊感迅速地消退了下去,这真是个好东西,我开始低头看着箍在自己胸口仍然宿醉未醒的小人偶,如果能把她的嘴撬开,灌点醒酒汤进去,自己应该就自由了!
我一咬牙一跺脚:“姐,给我找个吸管来9有撬棍……”
二十分钟后,我走在影子城的街道上,小人偶终于没挂在自己身上了:她换了个位置和造型。现在正咬着我的左胳膊挂在那,路上遇见熟人十有八九就这么跟我打招呼:“陛下,护肩挺别致……”
我觉得当时用吸管应该就够了,撬棍可能过于吸引了这个臭脾气人偶的仇恨……
小人偶在我胳膊上挂了半天,可能终于觉得这样很无聊。于是松开嘴很灵活地顺着胳膊爬到肩膀上,抱着我的脑袋晃来晃去:“呐,你要去哪啊?”
“找老祖宗谈谈心,珊多拉应该已经过去了,”我整理着垂在自己眼前的、人偶少女裙子上的两道蕾丝褶皱,然后从蕾丝边里面摸出个volks的商标来,“……说起来,你这身材跟地球上正常的sd娃娃应该不太一样吧,你怎么从网店上找到适合自己穿的衣服的?”
“定做,”人偶少女理所当然地答道,“反正花你的钱不心疼。”
我:“……”一个sd娃娃,学会了上淘宝,学会了自己办网银,现在还学会了从网上下订单给自己定做衣服!我觉着她再这么发展下去,迟早要自己开个网店卖娃娃去!
先祖安瑟斯被安置在影子要塞的高等军官区,我暂时还不知道该怎么给这位老祖宗定位——到底算是希灵使徒的一员呢,还是影子城贵宾,或者逍遥王爷,这都不太好分类,所以安瑟斯也就只是暂时被安顿着住下,关于这位老祖宗将来怎么安排,还要和珊多拉商量决定——当然,也要听听先祖本人的意见。我和小人偶赶到军官区的时候,珊多拉正和安瑟斯在休息室里谈事情,看样子珊多拉比我早到挺长时间,休息室里弥漫着一种有些低沉的气氛。
休息室闸门轻声滑动的声音转移了珊多拉的注意力,她扭头看到是我,脸上带着笑站起来:“阿俊,你来了——小灯也一起?”
“她是凑热闹的。”我一边说着一边顺手把小人偶放到地上,后者立刻好奇地跑到安瑟斯面前,打量起那个头发花白的陌生人,安瑟斯头一次看到这么袖珍的小姑娘,显得十分惊奇,他应该没见过炼金人偶这种生物,也丝毫没对小灯有些肆无忌惮的打量有丝毫不满,只是啧啧称奇:“哦,你们还发展出了这样的成员么,可爱的小家伙。”
“她不是希灵使徒,这是我闺女,另外别被她外表骗了,会咬人的。”我在安瑟斯对面坐下,希灵军事部门的休息室充斥着使徒们简洁务实的风格,这里没任何装饰,也没任何娱乐用品,房间中除了一些功能设施之外。就只有座椅和矮桌:而且座椅还是在当初林雪的要求下才被换成小沙发的,这单调的地方让我觉得有点不妥,“这里是不是太朴素了点?希灵军人倒不在意享受,你们应该还是……”
“不,这里已经很好了,”安瑟斯淡然说道。“总比我生前的那些日子好。”
“额,”我一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展开话题,先祖看上去过于平淡了,他似乎对自己的复活没任何欣喜的意思,也没表现出多少欲求,对这种淡然的老爷子。我感觉是最不好打交道的,“安瑟斯——我这么称呼没问题吧?你现在觉得怎样?身体上没问题吧?”
“就和生前最好的时候一样,”安瑟斯淡淡地说道,“我已经听珊多拉说了一些关于历史——我们死后的事情,你们走到今天,真不容易,你们现在的成就已经远远超出我能想象的程度了。”
“还不够好。”珊多拉缓缓摇头,“深渊仍然威胁着一切,我们最大的失败也仍然来自深渊,故乡世界的坐标也被遗失了,甚至使徒群体都陷入了分裂……很抱歉,先祖,这么久的时光之后,却要让你们看到这样的一副残局。”
“我说过了,叫我安瑟斯就行,”安瑟斯摆摆手。只有在这个问题上,他显得很坚持,“你不要这么拘束,这让我也挺别扭的——你是这个帝国现在的统治者,我只是一个从远古不小心活过来的鬼魂。刨除掉中间那亿万年的时光,我只算你的臣民吧。”
珊多拉对这个说法有点不能接受:“但你们创造了……”
“路是你们自己走的,我们把自己的文明全盘交手给你们,就是希望你们能完全,彻底,不留任何顾虑地代替我们这些老家伙,从那天开始,创造者和被创造者的关系就结束了,”安瑟斯说完转身看着我,“给我讲讲你们是怎么分裂的,我还没听到这部分。”
安瑟斯等于是有些强硬地打断了珊多拉的执着——一般人可没这个胆量。我觉得自己有点猜到刚才休息室里低沉的气氛是怎么回事了,珊多拉对先祖的特殊对待反而让安瑟斯感觉很不舒服,后者显然很难对自己死后这万亿年光阴的沧海桑田有切实感触,他适应不了这种“没来由”被供着的感觉。
历经坎坷磨难,最终毅然决定将自己的整个文明都让给原体的先祖,或许也有着和普通凡人种族不一样的地方吧。
“分裂源于一次灾难性的事故,”我看了珊多拉一眼,知道她在谈及这个话题的时候肯定会很尴尬,倒是自己这个半吊子的希灵皇帝,和先祖交待当年的事情会没啥心理压力,“那是旧帝国全盛时代,希灵使徒开始尝试破解虚空……”
接下来将近一个小时我都在和先祖讲述当年的事,珊多拉则在旁边不时补充两句,填补我记忆中的缺漏。一开始我和珊多拉还打算等先祖醒来之后和对方打听事情,现在看来情况却反了过来:在找先祖了解情况之前,还要先让后者搞明白现在的局面才行。
“是……这样么,”安瑟斯表情有些茫然地点了点头,突然露出一个复杂的微笑,“你们看,我几乎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东西,你们复活我有什么用呢?”
“您为什么这么想?”珊多拉一脸不解,“复活自己的创造者需要理由么?”
“你们不需要,但我需要,”安瑟斯突然叹了口气,“我需要知道自己有什么价值——希灵人接受不了没有价值的生命,我想这一点也作为遗传,被铭刻在你们的灵魂深处。其实从昨天醒来,直到刚才,我都一直在尝试了解这个我不认识的陌生世界,努力将它和我们当初创造的原体联系起来。最终我得出一个结论:你们其实并不需要复活什么先祖,这是无价值的行为。”
我和珊多拉愕然地对望了一眼,万没想到安瑟斯心中所想的竟然是这些,事实上自从复活先祖的项目开始以来,就没有任何人这么想过:先祖自己是否希望自己复活。我也不过是从普通人的一般想法来揣测,觉得活着总比死了好,却没想到老祖宗复活之后思考一宿得出的结论是自己活着毫无用处!
“安……安瑟斯,”珊多拉生硬地直呼先祖之名,她调整一下心情,总算恢复成平日里那个坚定不移的女王陛下:这样她才能说服自己无视先祖的想法,“或许将你们贸然唤醒有些鲁莽,但现在发生了很多事情,我们有太多谜团想了解,想知道故乡世界的事情,想知道使徒起源的故事,还想知道当年摧毁了故乡的那次深渊爆发到底是什么情况。而且不管您相不相信,我们最近掌握了一些证据,故乡世界起码在两万年前仍然存在着,故乡还在,我们还有可能找到它!以希灵使徒现在的实力,净化一个世界并不是困难的事情,完全摧毁深渊之门早就是一项可以操作的技术,所以……”
“你说故乡世界还在?!”
安瑟斯打断了珊多拉的话,他对这个消息难以置信,瞪大了眼睛:“你们确定?当年我亲眼见证空间撕裂,宇宙群星在冲击波中成片地熄灭,毁灭的力量超过光速,而且随着不断蔓延愈来愈强……那个宇宙不可能保存下来!最后一艘方舟离开的时候,那个宇宙已经只剩下十分之一的空间尚且完整了!”
“千真万确,”珊多拉用力点头,“事实上我们能找到您所乘坐的方舟残骸就和这个情报有关:我们找到大量从故乡世界喷射出来的物质,那些物质穿越世界屏障的时间距今不超过两万年,所以现在我们迫切想知道当年发生的事情——详详细细,如果您不知道怎么判定一座深渊之门的能级,那就尽可能详尽地描述灾难爆发时候的景象,深渊力量扩散的速度,还有第一批被感染的范围有多大,这些都是重要情报,如果能精确掌握那次深渊爆发的规模和特征,或许我们能从神族的资料库里找到故乡世界的一丝痕迹:神族总在记录他们所看到的每一次世界末日,哪怕是他们从未关注过的世界,只要被确定灭亡了,他们都会派出观察员,所以您的情报至关重要。”
“好吧,”安瑟斯终于从那种低沉状态脱离出来,他的脊背慢慢挺直,“看样子我总算还有自己能做的事。不过我打算给你们讲一段很长的故事——从希灵文明还在自己母星上的时候开始讲起。”
我和珊多拉相视一笑,洗耳恭听。
无 弹 窗 小 说ww..c o 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