氤氲晓 第41章她回来了

    碧水是张府新招进来的小丫鬟，刚满十三岁，长得挺水灵的，人也机灵。据说这张府刚从外地搬来的，张员外是个从商的俊俏公子，财大气粗的，有的是钱，花了大手笔买了这座宅子，布置得甚是优雅气派。

    要不是家中早早死了爹爹，母亲如今又忙着张罗哥哥的婚事，缺了娶亲钱，自己也不会甘愿卖了当丫鬟，不过据说，张府的月钱倒是不少，比平常人家多了一半，而且伺候的小姐也不刁蛮，不得不说这是份好差事。

    犹豫了一下，碧水又看了看愁着脸的母亲，才下了决定签了卖身契，领了银子就给了母亲当哥哥的娶亲钱。

    进了张府才知道，原来这张府招了这么多的丫鬟奴才就是为了伺候一个年轻小姐，听人说那个貌美小姐姓花。这时候碧水不由羡慕，花小姐真是幸运，张公子招了这么多人就为了伺候她一个人，张公子待花小姐真是痴情。

    不过为什么花小姐对张公子总是冷冷淡淡的，看不见张公子的心意呢？

    那位花小姐生来淡漠薄凉了，虽然总是带着浅笑，但是伺候她的丫鬟都知道，这位貌美小姐喜静话少，不愿意同人亲近，也就只有沫儿小姐同她说说话，她才愿意搭理一下。

    碧水是专门给小姐端茶送水的，她见到小姐大多数都是在盯着一个地方神游，有时候看着窗外，有时候看着和扇，最多有时候却是盯着一块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玉佩，目光平缓清淡得像水。

    一开始碧水以为，小姐只是单单的喜静，遇见了喜欢的东西总会开心的，可是后来才发现，小姐原来是有心结，因为她有时见着小姐的淡漠的目光中有着莫名的悲伤。

    于是她猜着，定是张公子有负于花小姐，不然为何不同小姐住在一起也不给小姐一个名分，还把小姐丢在这里不许出去？

    她突然有些同情小姐了。

    她只觉着花小姐是个温和纯粹的人，却弄得这般薄凉悲伤。

    刚进府小丫鬟们不敢私下议论主子们的事情，可后来发现花姑娘对下人们管的很松，压根就不需要她们伺候，也从不发怒，总是一副浅笑的样子，久而久之，便也不在害怕花姑娘，开始悄悄地八卦主子们的事情。

    “我看啊，肯定是张公子见了花小姐就迷上了，便想尽了法子让花小姐和自己在一起，可惜花小姐心中啊，早就有了心上人，所以啊，才对张公子冷淡的。”大丫鬟翠儿说。

    “不对不对，你没看见花小姐对我们都不搭理，就看见张公子了才会发自内心地笑。依我看啊，是花小姐生来淡泊，但也就遇见了张公子才展颜一笑，所以啊，被张公子家里人不喜，张公子无奈，才在这里专门买了宅子金屋藏娇呢！”

    “这么一说来，好像也是这样啊……”

    “真希望花小姐和张公子早日解开心结，终成眷属啊！”

    “是啊是啊，花小姐和张公子男才女貌，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

    碧水是全府丫鬟中年纪最小的一个，不敢妄自议论，但听了各位丫鬟姐姐的各种版本后，想着自己的推测，便会在丫鬟们议论的时候多注意注意竖着耳朵听听。

    她记得那次是进府两年后的事情，有次丫鬟婆子们围在一起偷偷地议论着花小姐到底多大了怎么前后容貌都没变化以及张公子许久没来了是不是对花小姐失了兴致之类的话题，她当时正要去给花小姐送茶，但听见了便不由脚步慢了下来，仔细地听着。正听得入迷，眼角一瞟却看见了亭中一角的蓝色衣裙，吓了一跳。花姑娘素来不出她的园子，今日怎的出来了？她看见花姑娘正坐在亭中带着浅笑把玩着那块经常拿出来的玉佩，仿佛听不见丫鬟们的议论，只顾着手中的玉佩；可她在众人说到好笑的地方又会忽然笑笑，仿佛是在专心听着议论，时不时玩弄一下玉佩。

    正待碧水打量时，花姑娘忽然微笑着向这边看来，吓得碧水立马低了头朝前走去，走了半会才想起自己是去给小姐送茶水的，才掉头朝亭子走去。

    可再一回头，却发现小姐已经不在亭中了，碧水又在周围找了找，没看见花小姐的身影，才道了句奇怪朝小姐的闺房走去。

    再见小姐时，小姐已经脱了外袍半合着眼斜躺在软榻上，左手撑着脑袋，右手上挂着那块刚刚把玩了挺久的玉佩。

    碧水估摸着是小姐回来后累了便小憩一会，可这般躺着也不是个办法，便轻轻地放了茶水，小声地叫她。

    “小姐……花小姐……小姐……”

    叫了片刻小姐还没醒，碧水也没了法子，只能顺着小姐，看见小姐手中的玉佩快要滑落了，便想着将玉佩好生收在妥当的地方，免得摔着了小姐醒了心疼。

    于是上前，打算取下玉佩，不经意看见翠色的玉佩上刻了一个奇怪的字，碧水没读过书，不知道是什么字，但是她知道这绝不是张字，还暗暗说以为这是张公子给小姐的定情信物呢。

    可谁知道，就在她快取下玉佩的那一刻，小姐忽然睁眼了，平淡的声音传进她的耳中：“你拿我的玉佩做什么？”

    碧水被吓得立马跪了下来，：“小姐，奴婢并不想拿小姐的玉佩，只是小姐睡着了，手上还挂着玉佩，奴婢怕小姐不小心摔着了醒来心疼猜想着去下来放在妥当的地方……求小姐恕罪……”

    这一番惊动自然引来了其他丫鬟，他们都呆呆地看着跪在地上的碧水，不知道这个还算乖巧的丫头做错了什么事竟然惹得向来宽容的小姐生了气。

    连沫儿都屏住呼吸不敢轻举妄动。

    “心疼？不就一块破玉佩，为什么就会让我心疼？”花小姐慢慢坐了起来，旁边的沫儿小姐立马扶着小姐，却被小姐推开了。

    “是是是，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不好！”碧水都已经带了哭腔了，这般跪在众人中间还是第一次，小丫头觉得有些难堪。

    “你的错？你没有错为何要认错？起来吧。错的不是你，你是个好孩子。”花小姐淡淡地说了这句话后，又对碧水笑了一笑，才慢慢地掀了帘子走到了房间内阁，懒懒地道了句：“天气凉了，稍稍走一圈就倦了，沫儿，我要小睡一番，待时辰到了你就唤我起来吧。”留下泪眼汪汪感动不已的碧水和众丫鬟。

    然后便传来了沫儿小姐柔柔的回答：“是，姑娘。”

    之后，就没有之后了。因为花小姐和沫儿小姐一起消失了，连个口信都没有交代就不见了。

    丫鬟们发现后立马就禀告了管家，之后张公子便风尘仆仆地赶来了，后来张公子在院子里以及城里找了许久，也找不见花小姐，便也不找了，只是在小姐的房中呆呆地坐了一天。

    碧水念及花小姐没有惩罚自己的恩情，便也悄悄来了小姐的闺房，正巧看见张公子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眉头都皱的快拧在一起了，她正犹豫这要不要去安慰一下张公子，却见张公子忽然笑了，那一笑，碧水只觉得聚集了世间所有的美好。之后她又听见张公子喃喃说：“七年了，想必你是倦了，罢了，就随你去吧，命运，谁又说得准呢？”说完这句话后，张公子便起身离开了，不过离开时朝碧水藏身的这边看了一眼，轻声说：“院子里的吃穿还是按着姑娘再时那般，我相信她还会回来的。”

    “是……是。”

    碧水将这句话转交给了管家，管家只是叹了口气，却没说话。

    然后碧水就待在了张府，眼看着年长的丫鬟姐姐们出了府嫁了人，又招了新一批丫鬟们进来，再后来自己也嫁了人家却想继续留在府里等小姐便做了婆子，再到后来新进来的丫鬟们又都嫁了人，碧水还是没有见到小姐回来。

    转眼几十年就过了，碧水都已经老的要靠人掺扶才能行走了，可她就是不死心，还想着等最后一天，如果还见不着小姐就安心回家养老。就在她被儿孙搀扶着走出张府大门时，她忽然看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在不远处的人群中，有两位貌美女子静立着，淡淡地看着这边。

    那是……花小姐和沫儿小姐！

    碧水惊诧地盯着那边，眼睛都不眨一下，生怕下一秒两人就消失了，是自己出现了幻觉，否则怎么可能过了几十年两位小姐都不变老呢？

    那边的花小姐见着了碧水的目光，对她浅浅一笑，似乎在证明这并不是幻觉。

    碧水挣脱了儿子的掺扶努力想向小姐那方走去，可却步履蹒跚。

    才走了几步路，便倒在了地上：“花……花小姐……”

    “娘！”众人忙抱起老人，只见老人依旧望着一个方向，带着满足的笑容，嘴里说着什么，然后再安详的闭了眼。靠的最近的儿子听见了母亲说的最后一句话，不由朝母亲一直看的方向望去，却只看见拥挤热闹的人群。

    母亲说，花小姐，你终于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