阑珊火树鱼龙舞,望中宝钗楼远。靺鞨余红,琉璃剩碧,待属花归缓缓。寒轻漏浅。正乍敛烟霏,陨星如箭。旧事惊心,一双莲影藕丝断。
莫恨流年似水,恨消残蝶粉,韶光忒贱。细语吹香,暗尘笼鬓,都逐晓风零乱。阑干敲遍。问帘底纤纤,甚时重见?不解相思,月华今夜满。
——纳兰性德《齐天乐·上元》
处理完慕法一案后,已经是腊月下旬,眼看就要过年,整个帝京城早已热闹起来,丝毫不受慕法一案的影响。这次是谭琦等回京后的第一次过年团聚,更可况这次还多了许多客人,谭府自然重视。年前秦螽等不在,周氏已经开始准备年货,并通知了各亲朋好友,现在秦螽忙完了,周氏又按着秦螽的意愿添置他喜欢的东西,急得墨雪一直抱怨:“谭夫人你真是偏心,把秦螽当宝,都不把我们当人看了。”
周氏笑道:“好好好,我哪里就偏心了?待会出去我把你也带上行了吧?”
墨雪喜道:“以前过年无情谷都是随随便便过的,这次难得师父不让我回去,我可得好好感受一下京城的年味呢!”
秦螽得意道:“我跟你说,京城里可不是一般地热闹,尤其到了正月十五上元节,帝京城有名的舞龙灯会,可得让你一饱眼福!”说的墨雪恨不得马上就去看。
到了除夕那天,上午谭琦、江绿参加完国祭后,早早回来,刚好姬川的赏赐送到,全家上下又忙去跪接谢恩,以后把赏赐供奉祖宗灵前。下午一家人又准备晚上家祭和家宴的东西,忙的不亦乐乎。
晚上家祭过后,大家就围着一桌子吃年夜饭,好不热闹!谭琦坐主位,从右侧数分别是是周氏、秦螽、百里杰、墨雪、林筱、李骐先、管家谭茗和江绿。才没吃多久,姬川就命宦官送菜过来,皇帝除夕夜给大臣赐菜,以示天恩,一般是一道菜,不过今年姬川赐给谭府共两道菜,一道是龙井竹荪,一道是如意卷,可见姬川对谭琦的倚重。酒过三巡,外面正在欢闹的仆役突然进来,说“小姐回来了”。原来是姬川宫宴还没结束,就让谭冬儿先回来和家人团聚,周氏大喜,直呼“皇上天恩浩荡”!
谭东儿坐在周氏和秦螽之间,这样,宴席上就有十个人了。吃完了饭,谭琦便命帝京城最有名的玲珑班演了一出《南柯梦》,看没一半,秦螽就不耐烦道:“年年除夕都是看戏,好看的戏曲尽都看完了,好生无趣。”
谭冬儿笑道:“没错!螽儿,这姐姐倒是和你一样的想法,这些个戏儿曲儿的平日里也能看,趁今日人齐,有这么多人,我们玩些有趣的玩意才是正经儿!”
周氏佯怨道:“就你们姐弟多事!你们说无趣,那你们想出些有趣的来!”
秦螽道:“义父义母,我早就听过他们酒席上有个游戏,叫行酒令,我从没玩过,不如玩这个吧?”
墨雪夹了一个如意卷到自己碗里,道:“行酒令我们倒是有玩过,只是酒令有许多种,你们要玩哪种?”
“嗯,不如就玩占花名?”谭冬儿提议道。
墨雪道:“占花名?这我倒第一次听,怎么个玩法?”
谭琦顿时摇头道:“这不过是你们儿女闺房的游戏,成何体统?换一个吧。”
谭冬儿拉着周氏的手,道:“爹,只要开心,玩什么不一样?娘,您说是不是?我记得您闺房里有一盒花签,我去拿过来。”说着,她站起来,“丑话可说在前头,输了就得按令罚酒,不许耍赖,谁要是不想玩的可得说!”
谭茗笑道:“大小姐说玩,谁还敢不玩?”说完,大家都哈哈大笑。李骐先、百里杰等虽是江湖男子,对这些小玩意不感兴趣,不过既然是客,自然不好拂了主人的意。
谭冬儿和周氏回房拿来一盒花签和一盅骰子,那花签是用精致的象牙雕绘而成,甚是小巧精美。谭冬儿坐下笑道:“好了好了,就要这个了。戏班子停了吧,换些欢快曲子就行。”
台上正在演的《南柯梦》戏子退了下去,专拣些欢快的曲子弹唱。
周氏道:“螽儿刚刚替皇上完成了一件大事,就从螽儿开始吧。”
秦螽抓起骰子,笑道:“我先来就我先来,看看谁倒霉,被我掷中。”
两个骰子在盅里乱滚了片刻,最后一个停在了五,一个停在了二,从秦螽右侧数去,正是谭琦!
谭琦无奈笑道:“你这小子,故意的吧?第一次不算!”
“诶诶诶,说好不许耍赖的哈,谁要是耍赖,家法伺候!”周氏义正辞严地说道。
谭琦无奈:“好好,把签给我。”谭琦从众花签中抽出一支,江绿凑过去看了看,道:“好签!”
“是什么,快念!”秦螽迫不及待。
谭琦道:“霜晓寒姿。”
周氏挽了挽头发,拿过谭琦的签,念道:“只留清气满乾坤。是墨梅,酒令是:自饮三杯,下家掷骰。”周氏亲自为谭琦倒满酒,“老爷,喝吧。”
谭琦道:“该罚该罚。”说完连喝三杯。
林筱拍手道:“谭老爷好酒量!原来是这么个玩法,有趣有趣!夫人你快掷骰子吧。”
周氏掷了个三,数至百里杰,秦螽笑道:“祝你抽个下签,罚死你!”
谭冬儿轻轻敲了秦螽的脑袋,骂道:“大过年的,什么死不死的,晦气!”
众人又嘲笑了秦螽一番。
百里杰刚拿了一支签,秦螽就抢过去,道:“我先看!”
百里杰也不在乎,任由他去,秦螽念道:“冷艳争春。细雨无人我独来。是山茶花呢!”
墨雪道:“快念酒令是什么!”
“自掣者以下依次掷骰,同点为止,二人对饮,同点者掷骰。唉,真是便宜师父了!”秦螽不乐道。
墨雪拿过骰子:“这个有趣,刚刚夫人掷了三,那么掷到三的人就要和百里杰一起喝了。”
说着,墨雪已经掷出了四,喜得墨雪直叫道:“太好了,我就说我运气不差!该你了。”
李骐先掷了十,林筱掷了六,后面的谭茗、江绿、谭琦、周氏和谭冬儿统统都没掷出三来,最后轮到秦螽了。
秦螽不情愿地拿起了骰子,嘟嘴道:“不会吧,我也不会这么倒霉的!天灵灵,地灵灵,千万不要三!”谁知他偏偏就掷出了三,惹得众人又一次大笑。
谭冬儿笑得肚子都疼了,一只手掩着嘴,一只手为秦螽倒酒,秦螽不高兴了,道:“这哪里是罚他,分明是罚我啊!”
墨雪道:“你不喝,小心家法伺候!”
秦螽愤然举起酒杯,和百里杰碰了杯,一饮而尽,忙又掷了骰子,是四,数至林筱。林筱抽了一签,上面写着:“素影虚光。惊艳一现恨难休。同庚者陪一盏。陪饮者掷骰。”在座的只有谭冬儿和林筱同庚,两人各喝了一杯。
喝完后,林筱问道:“我的这个是什么花啊?”
不知为什么,突然冷场,没人回答她,过了一会儿,还是谭冬儿笑道:“嗨,这东西我们也是第一次玩,一下子还真不知道是什么花,回去我查查,再告诉你。”
林筱听了没说什么,低着头,她从小在农村长大,不能说饱读诗书,但在她师父身边二十多年来也读过一些书,虽不知“惊艳一现恨难休”指的是什么花,从字面上看,也觉得一定不是什么好花,自己也没怎么在意,继续玩乐。
谭冬儿掷了个六,是谭茗抽签,他抽的是“碎霞敷红”,谭冬儿未免林筱多心,也说不知道是什么花,酒令倒是有趣:群芳同饮一杯,以贺今日之聚。就由周氏带头,与谭冬儿、墨雪、林筱同饮此杯。
谭茗掷了九,刚好是他的上家李骐先,李骐先抽的花签上写的是:“晓叶扶疏。于凌云处心不空。自饮三杯,坐中最年幼者敬一杯。”
谭琦点头笑道:“竹倒是很符合李道长的气质。不过,李道长虽不是出家人,可毕竟是修道之人,三杯太多,我替李道长喝两杯!”
秦螽马上制止道:“不行不行!说好不可耍赖,不然家法伺候!”
李骐先笑道:“多谢谭大人。我虽甚少饮酒,可今日还能支撑,这三杯还是由我亲自饮下,不然秦公子又要不满了!”说完,连倒三杯,喝得一滴不剩。
秦螽这才放过,接着,因为墨雪最小,由她向李骐先敬酒。没想到,李骐先刚好掷了个七,就是墨雪抽签。
墨雪道:“我最喜欢牡丹花了,要是抽个牡丹那就巧了。”墨雪拿签一看,喜道:“哈,还真是牡丹!艳冠群芳。花开时节动京城。”
“切,”秦螽嗤之以鼻,“什么嘛,就你还牡丹?我看你就是一朵罂粟花,有毒。酒令是什么?”